怀胎第三个月的时候,韦梦的身体有了反应。当时韦梦只是觉得有些头晕犯恶心,缓了会已经好了,可是白君宇却急得不行,硬是将城内医术最高明的大夫请了过来,让他帮韦梦好好看看。当大夫诊出韦梦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之时,韦梦看到白君宇一脸的欢欣雀跃,他对大夫千恩万谢,将他送走了之后,抱起了韦梦,转了两圈,似是又觉得有些不妥,赶紧将韦梦放了下来,扶她坐下。口中不断地懊恼自己:“你看我,心中一高兴就忘事。有身孕的女子可是不能够运动的。”
韦梦笑了笑,心想,他可真像个孩子。韦梦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说:“大夫也说了,才三个月的身孕,适当的活动还是可以的。”
白君宇一脸认真地摇头,“不行。夫人,你听我这一次!”
韦梦看着白君宇认真地模样有些想笑,但还是依了他的意思,到床上乖乖的躺下了。
韦梦渐渐开始喜欢吃些酸的东西。白君宇的母亲宋静在知道韦梦有身孕的事之后,每天都要为韦梦熬好些补身子安胎的药,虽然大多都被韦梦吃过后由于生理反应吐了出来,但依旧乐此不疲。照老人家的意思,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孙子,她花钱眉头都不带皱的。
十月怀胎之后,韦梦顺利为白府添了一名男丁。白府上下尽皆欢喜,在孩子满月之后,更是张灯结彩,要为这孩子办一场无比隆重的满月酒。
可是生活如果能如此一帆风顺就不叫做生活了。
大抵的故事都是如此,大喜之处必定要有大悲。
当白府所有的人都已经坐定,韦梦与白君宇便抱着孩子开始一桌桌的敬酒讨喜,但这时却来了位韦梦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物,那便是她的娘亲。
韦梦一直以为她已经过逝了,没想到此刻却出现在了眼前。微微的震惊过后,韦梦将老人迎到了上座,与白君宇的父母坐在了一起。可是老人家却迟迟不肯落座。
白君宇赶紧过去敬酒,以免显得自己不知礼数。
老人却并不接他的酒,只是死死地盯着韦梦怀里的孩子,声音颤动,“你是白君宇?”
白君宇点头。
她一指韦梦怀中的婴孩,“他是你与韦梦所生?“
白君宇点头。
老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白。
韦梦赶紧过去扶住了自己的娘亲。
老人推开韦梦,闭上了眼睛,叹息道:“冤孽啊!”
白家老爷子白胜有些坐不住了,拉了拉老人,脸色陪着笑,“亲家,今天孩子满月,应该喜庆才是,莫要说这样的晦气话。”
老人淡漠的看了白胜一眼,一字一句,可每个字却又如同刀子一般,割碎了韦梦的心,“韦梦的名字本不叫韦梦,她的真名叫做白林夕!”
“你说什么!”白胜猛地站起身来,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身子还在不断的抖着,刚才那句话显然对他有着极大的触动。
妇人的眼角拂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的笑意,一晃即逝。“十八年前,有一名自称是韩紫嫣的女子将韦梦抱给了我,她说她本是白府的小姐,但是因为命中带煞,需要交由外人抚养长大,十八岁才能回去。但是又唯恐韦梦会对养母有依恋之情,所以让我在韦梦十八岁那年找个僻静的地方隐居起来。她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不要告诉韦梦她的身份,只说后面的事情她都会安排好。我当时迷了心,收了她的钱。可是我将韦梦带了这么久,不是亲生的也变成亲生的了,我心里放心不下,想来看看韦梦过得好不好,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副模样啊!”老人不断的用手抹眼泪。
白胜额上的青筋暴起,听的血气上涌,到最后一口气上不来,晕厥了过去。
红喜事摇身一变,就办成了白喜事。
白胜年纪上来后身体本来就不再硬朗,时常有些毛病。在给孙子办满月酒的时候得知了这么一桩事,韦梦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身子再也扛不住,再也没能醒过来。四十多点的年纪,本还可以享受多年的天伦之乐。要说造化弄人,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白府彻底沦为了别人眼里的笑柄。本来风光无限的家族,却因着这一出禁忌的乱伦之恋,彻底毁了前途。
白胜的丧礼办的一点都不张扬。经过了这么一出事,白府颜面扫地,即便想张扬也张扬不起来了。这座府邸一夜之间仿佛成为了人们心中的梦魇,再也没有人愿意驻足。也许他们都忘了,铁城当年大旱的时候,百姓颗粒无收,是白胜将白府的仓粮全部拿了出来救济灾民,帮他们度过了难关。
就连白府的下人也是走的走,跑的跑,有些良心的还会为白胜上几炷香,而更多地仆人则还带着趁火打劫的念头,想趁着这个时候捞一些油水,白府好些收藏都价值不菲呢!
这个场面,看来颇有些苍凉而悲壮!
宋静看着这一切,没有了半点要阻止他们的意思,到了这个时候,她想计较也是有心无力。她在这些曾经的下人里边也抬不起头来。
宋静本来保养得当,丝毫不显老,可随着白胜的死,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她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一般,头上的青丝隐隐泛了白,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前边的棺木,她连骂人都没有力气了。
她爱的人已经走了,躺在了那副棺木中,而她的儿子与女儿更是乱了伦,生下了一个绝不该活下去的婴孩。她已经心灰意懒。
白君宇和韦梦的身份更显尴尬。在这样一个视三纲五常为生命的年代里,他们三人没有一个有资格再活下去。曾经枕边说着缱绻情话的男子转眼之间成了自己的兄长,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伤人的事了。
若是能早点知道也好,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可是,他们两个,这对夫妻,这对亲兄妹,生下了一个孩子。他的名字,叫做,白拓。
孩子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在这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韦梦看了看他,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白府的大门。
这孩子来到这世间,本就是一个错误。韦梦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很脏,脏的她洗也洗不掉,脏的她犯恶心。
白君宇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将头垂了下去。
宋静悄悄抹了抹眼角。
韦梦一路跑,一路跑出了铁城。她实在是受不了城内所有人那种目光,是同情,更多的是嫌恶。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心疼得直掉眼泪。可是她不觉得自己要做的有什么错,她只知道,白拓如果活下去,必定会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活得艰难,他的身上一辈子都会被刻下野种这个烙印。她不想。
韦梦想起码自己要带孩子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这片天空,这片森林,这片草地。这里的虫鸣,这里的鸟语,这里弥漫着的醉人花香。
她爬了一夜才爬上了青音山,以前她是绝对不敢的,可现在她却悟出了一句话,当一个人被逼到了绝处的时候,他便什么也不会再怕了。
在青音峰顶,她看到这轮日日辐照天地的圆日缓缓升起,看着周围升腾起来的七彩虹光,听着怀中的孩子也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她想,该让孩子回去了吧!再留在身边的话,她就愈加舍不得了。
娘亲对不起他,不能让他和其他的孩子一般平平安安的长大,那么就让他少受些苦吧,由自己亲手将他埋葬。
只是有些不幸的是,她碰到了我与韩冶。假若她只是碰到我,我武功不行,根本就救不了这个小孩。可韩冶也在,便注定了这个婴孩命不该绝。既然他和我们如此有缘,我自然不可能将他还给韦梦,让她再扔一次。
我想这件事情从始到终并没有谁真正做错。韦梦与白君宇真心相爱,而且有了孩子,若是寻常人家,恐怕就是一段和和美美的生活。只是韦梦娘亲的出现,却给他们俩人定了一个剪不断理还乱,错综复杂的夫妻兼兄妹的关系。而从这里开始,所有人就觉得他们俩人做错了,亲兄妹成了夫妻,还有了孩子,这是社会上最不能容忍的乱伦。可我还是没有什么感觉,或许是我对法理解的不够深刻,我只是觉得,他们也不过是一对可怜人罢了。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什么都不知晓,也算不上是知法犯法。
我心中隐隐还觉得此事有些古怪,韦梦的娘亲为何会出现的如此赶巧?可以说她的出现将这件事情引导去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心中不禁打了个寒战,若韦梦的娘亲果真有所图谋,那么它的心计未免有些可怕。
我侧头看向韩冶,他不会也是我失散多年的兄长吧!我一直觉得我们俩长的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韩冶似乎看穿了我心中所想,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赶紧收回了目光。
韩冶表情淡淡,“这们说,你的名字其实是叫做白林夕?”
韦梦点头。
韩冶冷哼了一声,说:“白君宇不是师从一名隐士十余载么?怎的如此不用头脑思虑问题?这件事情最大的疑点便是你的娘亲。你娘亲消失那两年究竟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为何会来的这么巧?她回来后本可以什么都不说,或者是等到宾客散尽之后再告知于你们,可为什么要在一个那样隆重的场合说出来?她若是住的地方离你近些,她为何不在你们成婚的那个时候来阻止你们?她若是离得远些,又怎么会算准了时间一般的到来?世间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我是不信!”
我看着韩冶,他的心思比我要缜密的多,想的也比我要远。
韦梦的眼中终于有了几许色彩,那是对未来重新升起了的希望。我想,她是真正爱了白君宇的,她的相貌本就美,带着股清雅的气质,这些天来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给人一种瘦骨嶙峋的错觉,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似的。
我想,她这么柔这么弱的一个女子,是要有一个好的夫君来疼她爱她的。
希望真的是个好东西。
韦梦向我与韩冶拜了下去,“今日多谢两位提点,若事实真如两位所言,韦梦此生必定不会忘怀二位的大恩。”
我将她扶起身,这种场面我终究还是不太习惯。韦梦将孩子接入了怀中,脸上的慈爱显露无疑,这让我觉得方才看到将小孩抛下去的那个场面是我的幻觉。我将韩冶掐了一把,确定他会疼之后,才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爱至于斯,痛至于斯!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比一个富翁,家财万贯,每天都不用愁生活,家庭和睦,可忽然有一天,他居然破产了,所有的亲人都抛弃了他,他觉得孤苦无依要闹自杀,可结果发现这不过是别人给他安排的一出闹剧罢了。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比平时更让她懂得珍惜。而韦梦恰好就处于眼前这种状态。
但是这孩子委实有点不识相,他一离了我的身子就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我觉得这就是缘分,这小孩与我有缘,他在我的怀里就不哭的。
韩冶叹了口气,“你现在是要回去问你娘亲吧!”
韦梦点头。
韩冶摇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呢?你母亲若是受人指使来做这件事情的话,你去问她 ,她能告诉你些什么?你就算脑袋不想事情也不用将这个特点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吧!”
我吃了一惊,心下愣了愣,韩冶的嘴巴真是可以啊,他骂人不带一个脏字的却能让你羞愧得无地自容。如果我被人这么说的话,我肯定找他理论。不过韦梦这种类型的女子显然不是做这种事的料,更何况眼下她也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些东西,她现在心中所想无非就是赶紧回去弄个真相出来。而正好韩冶说的这些她也还没想到,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看着韩冶,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眼中似要滴出水来,“公子教我!“
韩冶低头轻声问我:“怜馨,我对此事很有些兴趣,我们去看看如何?“
我想韩冶这些天一直心情不佳,难得有这么一件事让他分分心,权当分散他的注意力也好,再者韩冶低头垂询我的意见让我心中生出些飘飘然,我想自己在他的心里也开始变得有分量了吧。所以我欣然同意。韩冶对韦梦说:“那你就先回去吧!我与怜馨稍后便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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