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一个夏天,那天下着如同发丝般的毛毛雨。我在我奶奶家已经被定为拆迁院的旮旯屋里心里急得发慌,趁着奶奶不在,我开始像贼一样的翻箱倒柜,我需要钱,我断定奶奶睡的房间里那个朱红色的大箱子里一定装着宝贝,而且价格不菲。
我在宝箱里倒腾了半天也没看见一分钱,都是些破衣服烂裤子,还有一股子樟脑丸的气味,这令我大失所望,我一屁股坐在炕上望着黑漆漆的房间发呆。箱子却‘啪’的一声合上了。吓得我从炕上弹了起来。
链锁的铁片被锁子坠的沉下来,像是一个顽皮的孩童在荡着秋千,我重新用改锥将其拧在了箱子上。继续坐在铺着席子的炕上发呆,外面的雨渐渐停止,太阳穿过灰蒙蒙的云层,照向大地,小天池里不知道栽种的什么花的绿叶上晶莹的水滴透着亮光,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闻到屋里散发出的霉味。
我如同一只泄气的皮球,走出了奶奶的房间,当我在院子里望着远处学校里升起的那面国旗的时候,我想到了伟大的革命,以及伟大的革命领袖毛主席,还有奶奶房间里那个英姿飒爽的毛主席像。我转身奔进屋中,揭开那副画像。里面果然有一个小橱柜,我拉开一看,有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和一个草绿色皮子的笔记本。
我急切的拆开那块红布,里面包裹着七百块钱,被我忙忙的塞到裤兜里,紧接着我翻开那个纸张有些发黄的本子,上面写着:
——八家滩坟沟的山洞里有我的全部家产,三个儿子都均分,此事有玉兰做主。
署名是我爷爷,玉兰是我奶奶。我心跳加速,这是爷爷的遗嘱。我再翻,里面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武功,我对这些压根不感兴趣。我爷爷以前就是个看大门的,他哪来的家产,想想都觉得搞笑。
为了防止被奶奶发现,我在红布里包了些纸,将其放回了原位。
好像据我观察,游戏厅总是人满为患,我对这个东西也特别上瘾,搞不好我就能小发一笔。
我坐在老虎机边上渐渐步入佳境,却听见一阵相当厉害的嘈杂声,我根本不想理会,继续投入的按着按钮,可这嘈杂声就像一曲被突然放大声音的歌曲,让人浑身难受。我忍不住抬起头,才发现有人在闹事,隐约察觉到事态严峻,像是要闹出人命,赢得钱都来不及兑,就混着人群跑了出来。无意间,我看见我的小叔冲了进去,人太多,我没好意思喊。看着他进去我就在街上溜达。
当我悠然自得的返回奶奶家,本以为风平浪静,却不想迎来奶奶一顿破口大骂。我错愕的以为我的盗窃事迹露出了蛛丝马迹,后来才听明白是我小叔跑去找我了,我回来了小叔还没回来。我一想,这下惹祸了。
当我再次跑到游戏厅的时候,游戏厅的门都被贴上了封条。
我问周围的人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告诉我里面出人命了,凶手刚刚被带走,这里也已经被查封了。
从那之后,我有好几个月没见过小叔,最后还是奶奶忍不住报了警,我们才知道那个被抓走的凶手就是我小叔。
我奶奶当时就双腿打软,我和她都明白小叔不可能是杀人犯,但是没证据,小叔这辈子算是完了。
我很自责,小叔的这一生就这样被我毁了,他还没娶媳妇呢。
我掺着奶奶回到了家里,望着那副毛主席画像,想起了爷爷遗嘱里提到的——八家滩。
八家滩是我们小时候待过的地方,那里的土山连绵不绝,像一个个连在一起的少女乳房。
我不知道奶奶看没看到爷爷的遗嘱,或者说有没有把八家滩那个洞里的财产转移掉。所以,我还是要去一探究竟。
大巴车在坎坷的道路上如同醉汉般摇来晃去,我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想起了我的爷爷。
我记事的时候,爷爷就在黄土山上放羊,放了好几年,也不知道受了谁的盅惑,回家把羊卖了就进城去给一家不知道干什么的集团看大门。连家都不回,后来他就把我们接到了城里,安顿在现在的拆迁大院。他继续看大门。
他有三个儿子,我大爹,我爹,还有我小叔。
大爹和我爹早就搬出去了,院里就剩小叔跟奶奶,我也经常待在这里。因此,我跟小叔关系密切,这让我又想起了牢里的小叔,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我想不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警察也懒得再翻案,这个无端端的罪名就被扣在了他的头上,奶奶让我将这件事情保密,还给了我一千块作为‘封口费’。
要是大爹跟我爹知道真相,肯定要瓜分财产,毕竟这大院就要拆迁。到时候肯定有一笔不菲的拆迁款。之所以如今不来闹,全仗着小叔还未结婚。
我走下车,望着一马平川的乡间大路,吸了吸鼻子,初秋的天开始降温了,虽说如今农民的生活也逐渐奔上了小康之道,但留在乡里的人却少之又少。
我走进山峦,迈向山洞,这个山洞是有门的,是之前我爷爷他们那一辈人开会的地方,我进去过,那里面桌椅板凳,煤油灯,锅碗瓢盆,炉灶烟筒,土炕草席一应俱全。那个洞长二十米,简直就是一个聚众游玩的天堂。后来村里人没事干就在里面聚众赌博,他们为此还专门拉了电。
这个洞现在废弃了,就是因为里面死了一个女人,听说是自杀。我小叔去看过,回来跟我说是被人轮奸,没脸活下去才抹了脖子。那死相相当的残忍,小叔说不像是自杀,头都连着层皮了,谁自杀还能把头摞成那个模样。小叔跟我说这些的时候他还一本正经的吃着一只他烧好的麻雀,就像他去看了一场电影一样平淡。
我小心翼翼的推开门,门上的灰尘眯了我的双眼,洞里漆黑一片,我拿着手电扫视了洞内,所有的东西竟然都未曾动过,只是落满了灰尘。我开始寻找爷爷遗嘱里所谓的财产。
最后我翻遍了整个洞穴,终于在炕下的烧火洞的砖缝里发现了一张信封,上面写着名单。我打开信封,上面写着:
——以下人皆杀之方可打开密室。
蔡裴琪 (我大爹)
蔡裴龙 (我父亲)
方易生(村民)
江海涛(村民)
张秀英(我母亲)
马德玲(我大娘)
蔡裴军(我小叔)
看到这几个人名我后背像是有一阵冰凉刺骨的冷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我小叔的名字笔墨格外浓艳。我不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但是小叔现在已经落难。
爷爷的遗嘱分明写着财产三人平分,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杀戮的名单?
我翻过信笺却赫然看到一行血字:
强奸者必死。
难道这些人都是强奸了那个女人的人吗?我不能断定这一切是否真实,但我想到了我的父母亲,难道他们也是参与者。
我觉得不能在这个破洞里浪费时间,信封里还装着一把钥匙,钥匙把上有一个坑,里面镶嵌着一个不知名的像钻石一样的东西。
信中还说只有用这些人的精血让它红起来才能打开密室的大门,我把信封放回原处。感到很郁闷,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我顾不上去找什么狗屁密室,我得回家,因为这些人说不定就会在哪天死去。
我回到村里打听方易生和江海涛的下落,听说他们都去了外地,我对此有了更大的疑惑。于是,急切的坐上了返城的大巴。
在大巴里我想到我已经有半年未曾回家,我不知道那份信之前有没有被人看过,有没有人真的会按照信上的指示去做,那小叔的入狱会不会就是一个完美的验证。
那天晚上我不应该回去,或者说这辈子我就不应该推开那扇门。
我从八家滩到家得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不敢推开我家那扇泛着浅蓝色光芒的铁门,我似乎嗅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当我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我的手开始发抖,开了好几次门都把钥匙掉在了地上,当我最终哆嗦着双手将房门打开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还是让我难以接受。
我看到我大爹浑身是血的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手中提着一把斧子,我爹和我妈都躺在地上,他们的头都被砍的只剩一张皮,倒在玫瑰般的血泊里。就像小叔跟我说的那个在山洞里死去的女人一样。我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惊恐的望着大爹,他木然的望着地面,像是死去了一样。
对门的邻居似乎听到了动静,他们看着我惊恐的坐在地上发抖,走进来一看,吓得大叫一声冲进了自己家门,紧接着他们的门也被拍的浑身抖动。
过了许久,警察就冲进了家门,将我和大爹押往警局,并且封锁了现场。
自始至终,在这个过程当中,我大爹一句话都未曾与任何人说过,包括在警局,因此,我大爹被理所当然的当做了杀害我父母的杀人凶手。以至于我都果断的这么认为。
直到后来,我去给我爹妈上坟,我大娘告诉我那天晚上是我爹叫我大爹去家里喝酒。大爹还推脱着不去,最后还是去了,结果没想,这一顿酒就喝到了局子里。我告诉大娘,她为什么不去上诉,她说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就算是上也是白上。
我开始反思那一晚我见到大爹时的情景,他颓废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的身上也带着伤,要是他是凶手,他为什么不杀我,在我开门要是掉在地上好几次他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还有他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这些事情传到奶奶的耳朵里,奶奶没有表现出他有多痛苦,多悲伤,她还是像以往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就去麻将桌。
房物被拆迁,奶奶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和两套房子,奶奶把一把钥匙给我,一把钥匙给了大娘。自己租了一间房天天约一帮老太婆打麻将,我把爹妈住过的那套房子卖了,又一次去了一趟那个山洞。
我再次将那份信拿出来的时候,父亲,大爹,我妈,方易生,江海涛的名字上都被封上了一层薄蜡,而且那把钥匙也不翼而飞。名单上只剩下我大娘和我小叔的名字。而且我小叔的名字比上一次我看见时又变得粗重了好多,像是刚刚被人临摹了一遍。但我用指头摸上去,字迹却是干的。
我干了一件我迄今认为很大胆的事:我把那个信封烧了,我的想法是再不要死人。
天真的想法总是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愚蠢。
回到家中不久之后我去看过大娘,他跟大爹命相不是很吉利,命中无子,而且生了三胎女儿都客死他乡,大娘憔悴的脸愈发看起来皮包骨头,像一个简易扼要却又令人恐慌的骷髅头。
她看起来已经神志不清,连屎尿都开始往裤裆里兜,我给她请了个保姆,没过一个月就被她赶走了,后来我又帮他找了个老伴,她依旧不依不饶,现在终于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我用老房子卖的钱买了一间商铺,然后转手出租,我在家里靠打游戏捞钱,有朋友给我介绍过好几个对象,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是一个不愿意受控的人,实在有需求的时候我会找小姐,我不想与任何女人有感情上的深层次交流,因为那对我来说是灾难性的毁灭。
我再次见到我小叔的时候是一年后,他被放出来了,但是整个人看起来都已经变成了植物人。
奶奶的生命也已经接近尾声,按照爷爷的遗嘱她所有拥有的财产都应该平分给三个儿子,但如今,大儿子,二儿子都已经死了,只留下这个小儿子,还变成了一个植物人,但令我惊奇的是:奶奶依旧将她所有的财产都继承到小叔名下。
奶奶离家出走的时候她给我留了一封信。
信上说:
万变不离其宗,人为财死,畜为食亡。六亲不认,终将落叶归根。
奶奶走后,小叔也不知去向。我抽空去看了大娘一回,她还是老样子,不过那老头把她照顾的还挺好,面容都有了红晕。
我报了警,我决定再去一趟八家滩的那个山洞,无论发生什么,都应该找到奶奶跟小叔。
但我再次推开那个山洞门的时候,我用手电扫视了洞内一周,发现有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洞里的土炕上,我按耐着自己恐惧的情绪靠近后才发现是奶奶,她的身体已经被冻僵。
她死的地方的确让我匪衣所思,我没想到她会死在这个山洞里,我俯下身在烧火洞里寻找着那封信笺,却忽然想起来,我早已将其焚为灰烬。
我起身去寻找信笺里说的那个密室,果然在洞中间的位置上发现一道亮光。可惜的是我上次来的时候却根本没有发现这个密室的存在。
洞里的亮光离我越来越近,我透过亮光发现密室里陈列着一口镶着金边的棺材,我没想到密室的亮光竟然是一块陨石发出来的,我靠近棺材,想要看看棺材里到底陈列着谁,当我看到那副面容的时候,我被惊住了,棺材里躺着我大娘。她穿着一身绫罗绸缎,颇有当年的风范。
我不明白她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我的身后忽然有一个人影闪过,我警惕的回过头才发现我的小叔站在密室的门口邪恶的望着我冷笑。
——你不是已经变成植物人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人是鬼你还不清楚吗?你是想弄死我,好继承所有的财产吗?
——你不是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吗?难道你是在演戏?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你在操纵是吗?
——我在操纵?你开什么玩笑?要不是我聪明,估计也成了你游戏里的牺牲品了吧?
——什么游戏?蔡裴军,你不要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要不是你偷偷的给我妈留纸条说你去了游乐场我会被当做替罪羊抓紧牢里吗?要不是你偷着告诉你爹我被条子带走了,你以为你爹会无事献殷勤的叫大哥喝酒?要不是我在毛主席画像下面藏那七百块钱和那个假遗嘱,你会到这个阴冷恐惧的山洞里来吗?要不是你出现在你爹妈围攻大哥的犯罪现场,大哥会被判死刑吗?他那是正当防卫,可谁可以给他证明?
——蔡裴军,你他妈的好会编故事啊。你设计那七百块钱和假遗嘱把我引诱到这个陷阱里来,然后跟奶奶说你要去游乐场,再买通那些游乐场的人和警局的人然后完美的脱离,再利用我不告密的优点约我爹跟大爹在我家喝酒,然后想一锅端了我们两家人,你好坐享其成。结果不想杀了我爹妈没杀掉我大爹,这正合了你意,嫁祸给大爹,还有我的出现成为呈堂公证。你真是好运气啊,你还拖别人给大妈吃慢性毒药,我说她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变得颠三倒四。连你妈你都不放过,她那样护着你,连你杀亲兄弟她都能无动于衷,你竟然还对她下此毒手。你真是狼子野心,畜生不如。
——小赤佬,你终于醒悟了啊?比起你那愚蠢的爹和大爹,你还算有点脑子。不过,现如今已经晚了,今天在这里,也会挂起你的一具头颅。
我望向密室的屋顶,发现赫然吊着我爹,大爹,还有我妈的头颅。
我的心中怒火中烧。此时此刻我只想杀了他。
后来,警察冲了进来,将他当即逮捕。并且彻底封锁了八家滩的那个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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