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谁说过直白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我相信。当张雨恒告白他喜欢我的时候，“瞠目结舌”这个成语被我淋漓尽致的演绎了出来。然后，他霸道得把傻愣愣的我拥入怀里，这是十八年来我第一次和异性如此的接近，那浓厚的男子气息让我至今记忆犹新。于是在离黑色七月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我沉重的高三生活添了一抹粉色的甜蜜。
“现在我请你们把精力都用在学习上，七月九日以后，你们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你们！”班主任是个麻杆儿似的女人，尖锐的嗓音穿刺耳膜，大家都机凛凛得打个寒颤，随老师那如利刃般泛着阵阵寒意的目光望向我和柳杞。因为柳杞是她的得意门生，所以托他的福免于点名批评。
“嗨，等等我嘛——”放学路上，我气喘吁吁得追上柳杞。柳杞无奈的耸耸肩等我。
“对不起！”，我歉意于柳杞替雨恒背了黑锅。
他微笑着扬扬眉毛，“今天，不和他一起走？”“
他今天要打篮球。”我没办法啊。
“噢，”他顿了顿，“小静，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为了我们理想的大学，加油吧！”
“会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不会让柳杞君失望的！”我夸张地把腰弯成九十度。
“你呀——”他敲了下我脑袋，快步往前走。“等等我——”我追逐而去。夕阳下，我们身后拖着长长的欢乐的影子……
七月是七彩的月。度过那黑色的高考，迎来天蓝色无忧的夏天和正大光明的红色炙热恋情。但随着高考的录取，又给我带来的淡紫色的忧伤。成绩不怎么好的我没能和雨恒考入同一所学校。“怎么办嘛？我们要分开四年啊！我会好想你的！”我在雨恒怀里撒着娇。他在我脸上胡乱亲着，说着无非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小别胜新婚”那样的胡话。我依然不依不饶。他只好赌咒发誓的保证在大学期间决不看其他女孩一眼，保证忠贞不渝，大学毕业回来就结婚的话，我才放过他，纵情浑洒十八年来最幸福的暑假。
柳杞考上了他梦寐以求的上海复旦。打小就在8832部队大院长大的我们，情若手足。临走前的那个晚上，他让我陪他在院子里散散步，再看看我们大院里的一草一木。他突然的煽情，我有点不能接受，在我的印象中他很少外露情感，一向冷静和沉稳，不像我们的同龄人。那时我才发觉柳杞不过是和我和雨恒一样的十八岁的少年。那天晚上他的话特别少，我搜尽肚肠讲笑话给他听，洗完减轻他的伤感的乡愁。
“赵静君！”他突然完整得叫我的名字，一时让我极不适应。
“赵静君，我—喜—欢—你！”他一字一顿地说，眼睛在月光下是那样的清亮。
“哦，”我随口应道，“啊？！”我没听错吧，我怀疑刚才是幻听。
他惯性地耸耸肩，轻声笑道：“赵静君，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只是我怕影响到你的学习，谁知道，……”叹气的声音很轻微，他背过身去，慢慢地往前走。我心中却仿佛有块巨石落了下去。
他缓缓地接着说：“不过，现在看到你和张雨恒这样子，也很替你高兴。祝福你们！临走了，有些话不想憋在心里。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记得要给我写信啊！”
“那当然，我们是好朋友嘛。”这席话像是无罪释放的口谕，我有种沉冤昭雪的轻松，长长的舒了口气。真怕和他的关系搞得尴尴尬尬，那是我最不愿意的事。
回到家躺在床上，柳杞的话让我辗转反侧。耳边一直清晰地听到柳杞说的“赵静君，我喜欢你。”，虽然吃惊，但心中也有丝说不出的甜蜜。我突然想，如果不是张雨恒捷足先登，不对，是“捷口先说”，那我今天会不会接受柳杞？雨恒高大帅气，油腔滑调，柳杞沉稳细心，有内涵，有魅力。我拿他俩人比较来比较去，心中惶惶然地竟睡去了。第二天，当雨恒用甜言蜜语炮轰我的时候，大脑里的这些想法就被挤得一干二净了。
2
九月开学的季节，这是十八年来，我第一次在离开家乡的地方开始新的学期。没想到的是，入学第一天我就得以在学校扬名立万。和一个宿友为了争一个下铺，打到了教导处，最终那个宿友怨恨地搬离了我的宿舍，于是我成了我们学校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泼辣校花，这是我后来才知道我居然创造了一项历史纪录，怪不好意思的。而且还得了个“胭脂虎”的绰号，是一个喜欢看武侠小说的无聊家伙取的，当时我还觉得蛮有意思，后来才知道那个绰号的原主有着凄凉的下场。
出了名想不受人尊重都难。我的宿友对我更是近乎恭维和谄媚的。尤其当她们看到我和雨恒的合照，发出艳羡的惊呼声。“哇，你男朋友好帅，像黎明耶！”“你们真是俊男靓女的组合啊！”我也洋洋得意，但也有人小心翼翼的提醒我“你男朋友这么帅，你可要看紧他哦！”我斜乜了她一眼，嗤笑，我怎么会怕他跑掉，可是他追得我！可心里不由得被这句话搅得有些不安。
大学的生活的趣味在开学三个月后就已经磨灭了。社团活动也懒得参加。和雨恒的鱼雁往来使我觉得还有盼望的事，花30元从花鸟市场买来的西施狗娜娜为我打发无聊的时间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刚开始，我和雨恒还频繁通信，短信，电话也是不断。和柳杞保持一月一次的慰问。慢慢的两年大学生活下来，越来越习惯这了无生趣的大学生涯，和雨恒的关系也度过火红的热恋期，开始平稳的软着陆。我以为这种关系会一直保持到我们大学毕业，顺理成章的回家乡结婚。所以我盼望着快快地度过这四年的生活，虽然这是我从小的梦想，但是一旦当梦想成为现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没啥意思。我常没事的时候想，拼搏了十二年，这种生活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那幅远远望去的美景，到了近前怎么就失去的意境？我还没来及想通这个问题，远和雨恒一个学校的同学，就用一个重磅炸弹炸蒙了我。雨恒和他们学校的文艺部长好上了！这是他们全校皆知的绯闻。据详细而可靠的消息，他们学校的文艺部长在雨恒大一一进校门就已经觊觎上了，终于在大三的时候以她的滴水穿石之功，俘虏了他。人家是近水楼台，我这远水怎解得了近火。我当然不会只信一面之词，“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的权”，主席的话我是信奉为真理的。我又转弯抹角的找到能认识的其他在他们学校的同学去了解，果然是人尽皆知的事。
我以为我会像张雨恒发飚，但当拿起电话的那一刻，我却希望雨恒能告诉我，一切都是他们骗我的！雨恒的确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声音透着气虚的感觉，显然他很吃惊我的诘问，明显的底气不足。
我反复的问这一句话：“你爱不爱我，你现在还爱我吗？”
终于他被我执著的态度所折服，他冲我咆哮：“我说了多少次了，你是不是迂磨！你不要再打电话了！”
是的，那一下午我课也没上，我就坐在电话机旁，拨打他宿舍的电话，他的手机，发短信，反复的问着这一个问题。终于他被我逼得发疯：“我不爱你了，赵静君，你是疯子，我受不了你！”
等到了这句他的心里话，我用异常冷静的声音告诉他：“张雨恒，我不要你了！我把你甩了！去死吧！”然后很响的挂掉了电话。泪水从眼眶里汹涌而出，狠狠地冲刷我冰冷的脸庞。
初恋以这种方式结束。来的时候是蹑手蹑脚，走的时候却是摔门而去。我有时也思考，到底我爱雨恒什么，又或者这是不是爱，只是一个帅气的大男孩向我示爱的时候，惶惶然地接受了，然后被他引燃热情，回应着。我认为这就是爱，也无心再追究。只深切的知道，当他离开我的时候，我身体里的某一部分在被丝丝抽离，有种从未有过的虚脱。
没享受过双至的福，但却知道了什么叫祸不单行。分手后的第二天下午，我回到宿舍百无聊赖得趴在桌上，隔壁宿舍的一个女孩轻轻地拍拍我的肩，然后小心翼翼得看着我的面部表情，试探地说：“赵静君，我给你说件事，但你答应我要保持冷静。”
“你说吧，啥事？”我懒洋洋地，有些不耐，心中嗤笑，还能有啥事，失恋那么大的事不也就那么回事嘛。
“你的娜娜出事了，我刚从学校过来，看到进宿舍区的马路上有只狗躺在那，听他们说有辆车刚才撞倒了它，我看它好像是娜娜。”
“你胡说！”我吼了出来，疯一样地冲下楼。在宿舍和学校中间那条不算多宽的马路上聚集了一小撮人，虽然我刚才嘴硬，可是却脚下虚软无力。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但分不清那是谁的声音，我不知道是我拨开的人群，还是他们看我来自动让出的路。我看到娜娜直挺挺地躺在那，头上有凝固了的黑色血块，身体尚存余温。“啊————”我发出刺耳的尖叫，紧紧地抱住娜娜渐渐僵硬的身体，那一刻我感觉它真实地在我怀中，一如没有失去的爱情。
3
没有了张雨恒的爱情，没有了娜娜的大学生活，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二十岁的我，开始挥霍我认为一钱不值但却是一去再也不复返的青春。我每天会睡到自然醒，当然自然醒的时间都在午间时分，起来胡乱吃了早饭+午饭，就背着黑眼睛的双肩包吹着口哨去市中心闲逛。逛得累了就一屁股坐在路牙石上，一根烟，一罐啤酒，冷冷地看川息的车辆和匆匆而过的人们，遇到长得标致的男生女生就冲他们吹口哨，惹得他们蹙眉看过来，就放肆的哈哈大笑。我一直困惑为什么人们的脚步都那么急促，着什么急，我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是捱不完的更漏。晚上的时间还是走得比较快的。在嘈杂昏暗的迪厅里我闭着眼睛疯狂得晃着脑袋，用尽浑身力气要甩掉所有不愉快的记忆。
可不知道人的大脑是怎样设定的记忆结构，刚刚好像要忘记的时候，回忆就像个冒失鬼又突然闯进你的脑海，把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又搅翻。我想起雨恒的告白，那个桃花才谢的时节；我想起柳杞，月光下晶亮的双眸。是的，我突然兴奋起来，我还有柳杞！我记得他是喜欢我的，于是我仿佛已经嗅到了新恋情的气息，打算写信告诉柳杞我和雨恒分手了，暗示他我们现在可以做恋人了。
想起给柳杞写信，我才发觉我们已经好久没联系过了，大概有三个月了吧。我出了事，想不起来和他联系，这家伙又没啥事怎么也不给我写信了，得好好“骂骂”他！“心有灵犀一点通”，我的信还未写好，就收到了柳杞的来信。看罢他的来信，我不得不感慨，有些事是你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这个结局。柳杞来信告诉我他恋爱了，他幸福的在信中向我描述他们美好的明天，并随信附照片一张，兹以证明他现在有多快乐。照片上，黄浦江边一个小鸟依人的清秀女子微笑着紧紧依偎着他，柳杞的眼中写满了温柔。看着照片心中有种酸酸的妒嫉，也真心地替他开心，写好的那封信在这张照片面前慢慢得缩成一团。我回了信，少不了调侃他有着我没有的幸福，然后轻描淡写得告诉他我的现状。并答应他好好学习，和他们一起考研，大家共同努力。柳杞的信让我看到明天依然有阳光，我突然醒悟，毅然结束了那种颓靡的生活，像个普通正常的大学生那样，在还有一年就要离开大学的时候，开始拼命学习了。
不是努力就一定有回报的。或者说上帝是公平的，一年的奋进是无法和四年的努力相较劲的。二分之差，我考研落榜。我不得不以这种方式纪念我的四年大学生活。而柳杞和他女朋友却双双考上了研究生，只不过一个在同济一个在暨大。两个同样物质的城市，却又相距千里。
4
本来可以回到家乡工作，可是当我听说雨恒在家乡工作后，我终于没有回去。虽然已经分手一年多，但是我依然无法忍受，在同一个城市，同一片天空，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相距咫尺却无法相爱的痛。我开始在这个四年后已经相当熟稔城市为生计奔波。
在频繁的跳槽后，我慢慢的习惯稳定。单位是个装潢公司，老板是个年轻的男人，对我颇为赏识，悠闲的工作，还算过得去的收入，我无忧无虑地过了一段单纯而简单的生活。
大概是日近日亲的缘故，我和老板之间上演了最滥的剧本，已婚男老板和女秘书勾搭上了。
他是个有点微微发福的男人，没有什么文化，但是丰富的社会阅历，洞察分明的眼睛，以及殷实的经济背景慢慢吸引了我，我对他由尊重到崇拜，从崇拜到爱恋。而我青春靓丽的容颜，良好的知识背景，又岂是他的糟糠之妻可比！完全不同的我们像两块异极磁石，深深地吸引着对方。社会的舆论面前以及柳杞的分析让我一度想放弃，但单纯的喜欢，仍然相信单纯的爱情的我，不去考虑将来和以后。他有个五岁的女儿，在我面前也是赵阿姨长赵阿姨短，但是偶尔的一次我听到她对我的其他同事说：“我妈妈说'赵阿姨是个狐狸精！'”我愣在那儿，那句话激起了我深深的愤怒以及叛逆的好胜。如同我第一次上大学抢铺位一样，既然抢了就一定要到手，我绝不会半途而废，我开始部署全力以赴的自卫反击。女人的柔弱是男人无法抵御的武器，以退为进的手法，让他更觉我善解人意也对我更为愧疚，反而决定一定要给我个名份。而他的妻子愚蠢的哭闹，吵打，只能越发把他推到我这边。两年的拉据战，以他妻子的远走他乡告败，我终于可以堂而皇之成为他的继任妻子。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柳杞，希望我最好的朋友的分享我的幸福并给我祝福。他由衷的佩服我的坚忍和耐心，真诚地为我的胜利庆祝，但是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消沉和强打的精神。在我敏感神经末梢的逼问下，他终于告诉他和女友分手了，女友在广州认识了一个大款。“哦。”我应承着。失落着他的痛苦，却无法说出安慰的话语，那些浅薄又无关痛痒的话，只是一种对友谊的亵渎。我只能以心灵的默契代替一切语言。最终他抱歉因为工作忙不能来参加我得来不易的婚礼，并叮嘱我一定要幸福！放下柳杞的电话，我的心情也意兴阑珊了，不知是为柳杞的失恋而难过，还是遗憾为什么他在我要结婚的时候又成了单身！
“老大嫁作商人妇”的悲哀是婚后三个月就发生了，果然是“重利轻离别”。再也没有恋爱时的花前月下，更多的时候他是为了生意奔波。我知道他是为了我，为了有更好的物质生活而辛苦。可是一百多坪米的房子里就剩我和他前妻的女儿，说不出的清冷和孤独。那女孩眼中的防备和刻意的顺从，又使我如芒在背。通常回到家，我都要把电视开得响响的，用那里面嘈杂的声音填满这个冰冷的空间。平心而论，老公是很爱我，只要有时间还是会陪我的，只要我要的、只要他买得起的，他也毫不吝啬，也以此弥补常让我独守空房的寂寞。香奈儿、雅顿、兰寇、周生生、索尼、海马……我喜欢他送我的这一切。我更喜欢买东西时不用顾虑价格的感觉，我是个物质的女人。我喜欢他这个强大的经济后盾。但是仅仅这些并不能让我满足。慢慢的他身上的东西已被我吸取得差不多，他的世故、精明在我眼中光华褪尽，而我也发现他的粗俗和平凡，我所需要的细腻情感呵护，他却不能满足我。我对他愈来愈觉的厌烦。
冰冷的空间，一个有敌意的孩子。我发现这个家庭离我当初憧憬的越来越遥远。在这压抑窒息的心境下，我想起了柳杞，不开心的时候我总是能想起他！漫漫长夜有柳杞的陪伴，过得不再艰难。他总是静静地听我抱怨，像哄孩子一样的安慰我。情感的慰藉在他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常在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中轻柔宠溺的语气中，握着听筒酣然入睡……
我庆幸有柳杞这样的蓝颜知己。我也以为我一直会被他这样宠下去。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他不能常和我通电话了，他有了新女朋友，要抽时间陪她。霎那间，我竟然忘记了该恭喜他那样的话，而是握着听筒的手变得僵硬，“嫉妒”——我清晰地看到这种情绪在我心中滋长并蔓延开来。
“我不许你交女朋友！”冲口而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震惊。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爱柳杞，很久很久前就爱了！他不是我的精神慰藉，是我实实在在心底深处爱的那个人。只有他让我感觉踏实和温暖，我一直都以为那只是友谊不是爱情，在这一刻我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
“小静，你已经结——婚——了。”沉默半晌，他一字一顿的让我认清一个事实。
“我，我，我就是不许你交女朋友！”我的鼻音加重。“不要交女朋友。不要交女朋友。”我反复着。
那边传来他无奈的叹息，最终他轻轻地说：“你知道，我听说你结婚时的感受吗？和这一样。”
5
老公最终知道了我情感的出轨。先是手机粉身碎骨了，接着我的脸上也是热辣辣的疼。一向疼我的老公开始对我拳脚相加，在那个八岁孩子的眼中我看到了一抹得意和幸灾乐祸。
半年后我终于忍受不住发生在我身上的家庭暴力，一纸诉状，请求离婚。在几次调停未果之后，我终于一无所有的换来了自由身。
走出法院的大门，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仰起头，碧蓝的天空中任云卷云舒。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脸上绽放出许久未有的单纯的笑容。看向远方，我突然看到柳杞站在马路的对面，双手插在裤兜里，微笑着望着我。我感到一种雀跃，缓缓地走向他，嘴角扬成优美的弧度，眼泪却不争气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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