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走到大厦的时候，我看到全班的人都在忙忙碌碌着。队长在大厦外面指挥着。队长一看到我，就大声喊，秋飞，快点搬水泥袋，堵水。说着，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那一瞬间，我看清了队长紧张的神情。那表情真是欠揍，我心想。
胖大海看见了我，拍着我的肩膀说，飞哥，走，搬水泥袋去。
我说，小强呢。
在那边啊。说着，胖大海指了指楼顶。
我的心一颤，我的娘啊，这天居然还上楼顶。
我随着胖大海呼呼地往地下二楼去搬水泥袋。我对胖大海说，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胖大海一阵苦笑，日子都写在脸上。
飞哥，你呢。胖大海问我。
我说，我在家照顾病号来着。
嫂子病了？怎么不早说呢。胖大海回过头，一脸关切的样子。
我说，你小子脑袋转得很快啊。
飞哥，等过了今晚，明天我和小强去看看嫂子去。
我说，不用的，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一感冒。
那我们也得去，怎么说我们也是同事一场。胖大海显得很认真。
你小子几天不见，变得会说话了啊。
飞哥，这两天队长让我们装水泥袋，我装得都是废纸，没有装沙子。
我说，这就对了，傻子才装沙子。
说着，我和胖大海一人扛了一袋。
外面的暴雨越下越大，眼看着周围的水往上涨。在车辆的出入口、行人的出入口，我们一层一层的排着沙袋。队长见人手不够，又通过电话鬼哭狼嚎的叫人。
在车辆的入口和车辆的出口处，我们尽可能多得排了两排沙袋。这里的入口和出口是分开的，一边一个，正好像漏斗的两个边。队长站在旁边，来回的踱着步。
我和胖大海不知来回跑了多少趟，胖大海喘着气说，飞哥，我看情况不妙啊。
我说，是个人都看的出来，快点扛吧。
那我们还扛纸袋吗？胖大海一脸犹疑地问我。
我斩钉截铁地说，先扛纸袋，最后扛沙袋。
当我和胖大海赶到车辆入口处的时候，我们傻眼了。暴雨在沙袋的两端冲开了两个口子，洪水倾泻般地往里面涌。电影里面的情节第一次发生在了我的生活里，感觉不可思议又无比震惊。
队长在那里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怎么当的班长……快点堵上……快点……
队长见我和胖大海扛着沙袋说，快点堵上。
我和胖大海一人堵了一个口，可是水压太强沙袋重量不够，一下子滚到了水里。我大叫，队长，水势太猛，堵不住。
队长火了，堵不住也得堵，你们两个用身体给我堵在那。
队长见班长傻站在那里，大喊：你他娘的傻愣着干嘛……快点搬沙袋……
胖大海对队长说，队长，我快顶不住了，水太凉太猛了。
说完，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响声。我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发怒的天空如此疯狂，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班长带领着其他班的几个组员抗来了六袋沙子，费了好大劲，终于把口子堵上了。我松了一口气，可是雨水透过沙袋的缝隙往里面渗。我隐约感觉到危险的存在。我拉着胖大海往里面站了站。
这时，副班长对队长说，队长，我发现有些沙袋有问题……
副班长的话还没说完，队长火了，沙袋有你妈的问题啊，让你搬你就搬，别他妈废话。正说着，强国呼呼地跑了过来，嘴里嚷嚷着，队长，队长，坏了，坏了……
强国上气不接下气。
队长也结巴了起来，别……别他妈紧张……说……快说怎么了……
强国吐了一口气说，队长，楼顶漏水了。
队长大惊，什么？你跟着上来。
队长拍了我的肩膀，往楼上跑。
我愣了一下，接着随在了强国身后。刚跑了没几步，听见“轰隆”一声。我回过身看的时候，惊呆了。洪水冲倒了沙墙，咆哮着往楼下蹿。那场面直接把我震撼了，只有好莱坞大片才能见到的场面，真实地发生在了我的生活里。
队长见状，呆在了那里，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了他惊恐不安的眼神。过了片刻，他对着天空大叫，我操，我操，这怎么办。他的声音哑了。他对着我说，你快和强国上去看看，千万别有闪失，我去楼下看看。说完，队长拔腿就跑。
电梯没电了，我和强国顺着楼梯往上跑。我的心砰砰直跳，忐忑不安，在灾难面前我慌了神。我没敢问强国楼顶的具体情况，只是在心里祈祷希望情况不要太糟糕。跑到五楼，强国拉着我去旁边的办公室、餐厅和员工休息室都看了看，这些屋子的房角都在渗水，我的心顿时落地了，情况不算太糟。
我对强国说，这没什么，顶多就漏水。
强国的眉头皱了皱，说，这么大的雨，就是怕楼顶撑不住。
当时，我的心一跳，心想：妈的，不是这么玩命吧。
在爬楼顶的时候，我有些犹豫了。我爬了一节，但是一道闪电蹭的闪过之后，我怕了。我跳下来，对强国说，你熟，你先上吧。
强国没有任何犹豫，腿脚麻利的上去了。
我随着他慢慢往上去，雨水哗哗啦啦地往身上砸，模糊了我的视线。
爬到楼顶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积存的雨水已经没过了脚面。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在身边，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小强看到了我，挥着双手说，飞哥，我在这里。
我大喊，你小心点啊，别乱动。
楼顶上，只有四个人，小强、国强、强国和我。我把他们都召在我的身边，问，你们都在干什么。
小强说，这里的排水管道肯定有堵的，要不然不可能积这么多的水。
我摇着头说，不行，不能再找了，这样太危险，这楼上有三十多个排水管没法找。
强国说，要是水排不下去，下面办公室都很危险。
雨声盖过了我们谈话的声音。说实话，我退缩了。暴雨压垮了我的斗志。
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们急忙跑到楼角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厦外面围了一群人，突然有人大叫，闪开，闪开，出人命了，闪开啊……人群一阵骚动。我知道情况不妙了。有人上了救护车，救护车疾驰而去。
小强问我，下面怎么了。
我说，水把沙墙冲倒了，地下两层都淹了。
什么？小强大叫，我们宿舍呢。
我说，那肯定淹了。
不行，宿舍里还有我娘刚给我买的新球鞋呢。说完，小强往出口处跑。
你干什么去。我问。
我要回去拿东西。
不能去，我跑着去出口，里面很危险。
小强没有听我的话，蹭蹭的爬了下去。
我站在出口处，对他们说，强国、国强你们也都下去吧，这上面太危险，走吧，我们都下去吧。
这时，国强喊了一句，这一句直接把我震住了。他说，队长交代的事，我们还没干完，我们不能下去。
看国强倔强的样子，我破口大骂，你这个傻逼，连命都不要了啊。
说完，见他们无动于衷，我悻悻地爬了下去。
跑到一楼，大厦台阶上面站满了一群人。暴雨没有停歇的意思，我从人群中挣扎着挤了出来。在这群混乱的人当中，我没有看到队长，也没有看到班长。我听见他们在议论，有人溺水了。这时，天空中响起了一阵雷声。我突然想起了小强，可是人群中没有发现他。
我大声喊，小强，小强，你在哪里。没有人回答。
我心急如焚，一时乱了分寸，只是在人群中翻来覆去的找。
闪电把世界瞬间照亮，我突然看见了我内心的惶恐。
我一下子想起了宿舍，一拍手说，坏了，便转身急忙向宿舍跑去。
雨水顺着停车场的入口哗啦哗啦地往里面涌，一片汪洋。我把雨衣脱掉，扔在了水里。越往里面走，光线越黑暗。只有紧急出口的标致还亮着，散发着微弱的光。我大喊，小强，小强，你在吗？我走到二楼，依然没有人应答。不知不觉间，雨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腰。水势还在上涨。一股阴冷从我脚底升起，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地下二层的宿舍，我一间一间的找。我发了疯似的，大声喊叫，小强，小强……除了流动的水声，没有人回答。
最终，借着微弱的光，在最东角的屋子里找到了小强，他被掉下来的床板砸在了水里。我拨开床板，抱起了他。他手里紧紧攥着新买的球鞋。我哭了。我拼命摇晃着他，希望他醒醒，但是小强始终没有醒过来。我抱起他，使劲全身力气向外面跑。我大声喊叫，来人啊……快来人啊……快……
在我跑到地下一层的时候，我被掉下来的楼板直挺挺的砸在了水里。瞬间，我的世界一片黑暗。一口浑浊的水呛得我难受，我挣扎着想起来，可是怎么也站不起来。我双手胡乱摸着，忽然间摸到了我口袋中的那把钥匙。它坚硬而温暖。我曾经以为死亡离我很远，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它其实始终都在我的身边。一股彻底的绝望从我内心翻腾的涌起。诗诗，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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