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夷族皇子来时跋扈得很,当朝不拜,反望着父皇笑,“中原何来帝王?敖川只听闻中原陆将军威名,不成想还有皇帝。”
掩不住的轻蔑,满朝文武却都噤了声——谁不知陆将军被父皇无端削了权,说是赋闲原籍,实则飞鸟尽良弓藏。朝廷征战数载,换得修好外夷,于是忙不迭地弃了功高震主的棋子。但到底是功高老臣,陆家又是世代大族,长女当朝为后,虽说是一时被削了权,声势到底还是在的,怎么也说不到颓败。况外夷初修好,指不定哪一日又是狼烟起呢。
这戥子了不得,皇上、将军,少有差池就是身家性命。由是虽外夷嚣张,臣子们却没一个敢说话的。
我却听不得,执剑出帘,直指那皇子咽喉。“世子原来只认得剑,本公主倒也想向世子讨教,这皇室剑与将军剑可有什么分别?”他不意遭袭,一时失了分寸。侍卫欲近前,我冷笑着逼近剑锋。“退下!”他即刻喝退身后侍卫,抬眼看着我,眼神冷清得像一把放在冰上的刀,眉梢入鬓,鬓若刀裁,凌厉之至,端得一副好皮囊。只可惜太张狂了些。父皇在身后厉喝,我只作不闻,剑尖微颤。他盯着我战栗的剑尖,却笑将起来“公主殿下好身手,敖川看得分明,皇室剑与将军剑并无分别。”接着俯身拜下去,口中称臣。
我悄无声地收了剑,转眼却看到父皇铁青着脸色让我退下。我不解,捍我国威有何过错,父皇为何宁肯受辱也不要换这屈辱的修好。却不敢违皇命,称诺退下。
父皇不是懦弱的帝王,为皇子时,他便孤军深入蛮夷腹地,斩主帅,得军书,夷人因之三年不敢犯我边陲。可不知为何,自他登基后,便力主修好夷族。与他一道打江山的大将陆华也成弃子,被迫撤兵关内告老还乡。当日,陆华之妹,陆府长女陆月如身居后位,长跪宫外求他收回成命求他命陆华出征一举灭夷,被拒之不见,陆月如因此跪了整晚。
她说,皇上为一国之君当胸怀天下,不能因儿女私情置江山于不顾。父皇震怒,欲废后。妃嫔宫女乌泱泱跪了一地,求皇上看在陆氏满怀赤子心份上放她一马。
我坐在窗边往外看,想知道是怎样的儿女私情情深义重如斯,让父皇江山为聘。兰嬷嬷为我加一件衣裳,问我她们在做些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她们在做游戏。”君恩深重又来如浮云去若飘雨,可不是一场游戏?只可惜游戏中的人不自知,宫中从不少扑火飞蛾,为君恩,为名利,或者只为活下去。可是又得到了什么呢,左不过一场戏。像我的母妃,于我尚在襁褓时已然香消玉殒。他们说,母妃与兰嬷嬷游园时遇蛇,母妃不幸遭蛇咬中,多亏兰嬷嬷为母亲吸去蛇毒,拼死将母妃带回宫中,可纵使如此,母妃回宫时也中毒颇深,终不治身亡。可我的父皇,只在偶尔凝视我时提起“你这样像你母妃。”只会给兰嬷嬷一定的厚待作为她救回母妃的报答,这又怎样呢?兰嬷嬷照样是仆从,母妃照例无法起死回生。而我的父皇,在一众乌泱泱的仆从中,守持着他对于某个不知名女子的恋慕,愿意为她俯首低眉、因她修好外夷。
“嬷嬷,母妃生前,父皇待她好么?”我又忍不住问兰嬷嬷。我能怎么办呢?偌大皇宫里,只有她可以让我放心依靠,凭借着母妃对她的托孤遗愿。是的,母妃辞世时,并未照惯例将我过继到其他嫔妃宫中,她让我跟着兰嬷嬷,说兰嬷嬷与她一同长大,心腹相知,唯有托孤与兰嬷嬷,她九泉之下方能瞑目。哪怕兰嬷嬷因为帮助母妃吸食蛇毒同样中毒行动迟缓容颜凋败哪怕她都过往事记不得大半。可她到底是爱我的,何况,我为主她为奴,纵有一日兰嬷嬷心有妄念,也不能将我如何。
可是啊,她不会背主求荣。至少是现在,她仍是为我嘘寒问暖的嬷嬷。“好,极好。”嬷嬷笑得和煦,想来是想起当时景象,“你母妃爱兰草,你父皇就命人在宫内遍植兰草,她早起散步便看到兰草遍地、足步生香,惊讶得说不出话。”嬷嬷这样说时面上光辉如同少女,我无从经历,却仿佛从那笑里读出年少夫妻的欢快恰合。明艳不可方物的母妃,肯为美人一笑换天地的父皇,仿佛梦中神佛,我于梦醒时分遥遥伸手相握,只得芳草萋萋故人去,只得满掌满怀的虚空与失落。
習日,我照常上朝去。于坤宁宫请安时候却觉得异样,皇后似有话要对我说,眼神百转千回的,无端让我心慌,忍不住问“母后有什么教导孩儿的么?看母后欲言又止,倒让孩儿惶恐。”皇后却只是摆摆手,低眉间竟有泪落。“皇上做主的事,我也说不得什么。国香今日上朝去不管发生何事,都切莫慌张,先来母后这边商议。便是无法改了,也多少心安些儿。”一席话明是让我宽心,内里却有无限的忧虑在里面。陆氏刚正,为后无偏袒,历来行事并无所失。甚至有时候会为嫔妃命途与皇上争论,活人不少,因此在父皇震怒废后之时,方有那样多人站出来保着她。今日此般待我,今日朝堂之上,我必有灾祸。心下忧虑,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好勉强凑出一副笑脸对着皇后,道“多谢母后垂怜,孩儿谨记母后教诲,今日朝堂之上自以不变应万变,待归来后再与母后商议。”
仗剑阔步迈出坤宁宫,再看风云、皆为人心。
朝堂上并无大事,党派之间尔虞我诈,清正者凭着一腔意气为生民立命,却常依凭硕鼠定夺。我几乎要放心下来,把坤宁宫的生死之情当作女子一时敏感多疑作怪。却见那敖川径自拜上来,言道既华夏愿与夷族盟誓,愿通世代婚姻嫁娶。自其与国香公主婚姻始。
而我,封号国香公主。
心下了然,这所谓姻缘说辞不过是为报前次折辱群臣之仇,倘若当真嫁去了,莫说金尊玉贵生活,只怕连性命都堪忧。怪道是今日皇后几近泪落!一时间失了方寸,只以父皇的宠爱暗自宽慰。父皇宠爱我么?或许吧,他予我听政特权,他封我国香公主,他赐我珍宝古玩……荣华富贵皆由他予之。可这是宠爱么?听政尚可,议政屡屡遭驳;国香为兰,凭借的不过是他对母妃的眷恋,点到为止的眷恋。至于珍宝古玩,宫中比比皆是,我有人亦有之,不足为奇。而皇后,宅心仁厚誉满三宫六院的皇后,今晨为我垂泪。
多半是躲不过去了,我按紧佩剑。帘外,父皇准奏赐婚。十六年光阴如梦如幻如聚沫,今朝遭人轻轻一点,便破成漫天弥地的不堪。剑微动,我手颤得厉害,剑鞘咯咯作响。
“国香?”父皇仿佛听闻剑动,才想起我。
我冷笑,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侍卫押下去“送”回内宫。宫女们大多被逐出去,殿内四角站满侍卫。我有三分恍惚,不知前十六年的生活与此刻,何者为真,何者为假。兰嬷嬷见我神色可怖,并不问什么,只是默默侍立一旁。我唤她坐在身边,倚在她怀里。我又想起母妃来,想她画卷里的神色,想她临终托孤时的心境,想倘若她还在世,今日父皇是否还会将我许配夷族……
不觉间沉沉睡去,梦里有温柔的手抚着我面颊,慰我寒苦悲凉。她说,“国香不怕,有母后在。”
“母妃……”我喃喃呓语,有清凉的水滴落在面上。下雨了么?茫然回顾,只听到有人唤我“国香……国香……”恍惚间睁开眼,是皇后。我挣扎着想拜下去,却被揽紧腰身。“不必多礼”她拭泪低声道“国香,我的孩儿,你受苦了。”顾盼间才发觉周遭空荡,不见侍卫,亦不见兰嬷嬷。心下诧异,不由得问道“母后,兰嬷嬷与侍卫何在?”
皇后泪益发连珠般落下来,泣到:“几时了,你还念着她?”意懵懂“母后所指之人,可是兰嬷嬷?”皇后却哽咽得连声都出不得,好容易才哭出来“可怜国香心思纯良,竟还认这毒妇为嬷嬷。兰妹妹,你好苦哇——”
毒妇?!兰嬷嬷,母亲托孤之人,父皇青眼有加之人,是毒妇?!我自小依赖的嬷嬷,是毒妇?!巨大的惶惑推我滚下床来卧倒便拜“求母后明示!”
皇后扶我不起,眼波流转几次,终是拉着我在床边坐下来。她问“国香,你可知你母妃最爱何种花?”我未迟疑便答道“兰草,母妃爱兰,因之封我号国香,取兰之意。”
“那为何你母妃故苑遍植木芙蓉而非兰草?”妃嫔宫苑花木,都由着个人的性子。母妃爱木芙蓉,断不能封号为兰。
兰者何人?!
“你可知,那所谓的兰嬷嬷打塞外来,自从进了宫,便取兰字命其高洁。无奈心有天高命如纸薄,她不过是微贱的奴婢之女。皇上倒是着意封赏她,宫内你母妃最是温婉好性儿的,便派来服侍你母妃。不过啊,你母妃由此便改换了封号,为兰贵妃。”
“那日她随你母妃游园,奴才活着回来了,你母妃却是奄奄一息。皇上亲自来了,未经考证便要赏她护主之功。你母妃去了不多时,便切切地守在兰嬷嬷门外。”
“后来她有几分痴傻了,宫里姊妹们念着你母妃去得苦,待要做些什么。皇上却道你母妃托孤于她,为你封号‘国香’,有几分主子的意思在里面,便谁都不敢奈何着她。”
父皇所念夷族女子、母妃游园之难、兰草遍植宫苑……世事种种,终于串起来。真心所付都随诸流水,可怜我戏中人无所知,还为人做棋子奔走卖命。此生仿佛弥天大谎,我浑然不觉为虎作伥。母妃呵,愿你九泉下无知无晓,倘若在天有灵,你如何面对这长乐未央凋敝殆尽破落不堪?
“儿臣愿与世子联姻,求我华夏共外族互通有无嫁娶儿女,永世相好,尔不虞,我不诈,还清净安乐于万民。”我眉目低垂,行动间尽是温婉柔顺。那敖川就在五步外,抢一步便是长剑出鞘抬手即可血污眉眼。可我的剑没了,他们拿走了我的剑,哪怕我小意柔顺知书达理愿为家国挺身而出结连理,他们还是拿走了我的剑。
他们说,公主殿下,国事不可儿戏。
那人命呢?
只要不是自己的命,就可以当做儿戏视若草芥么?就可以夺走襁褓中婴孩生母,让她在蛇毒折磨下面容狰狞的挣扎、连自己的孩子也不可以看一眼吗?
凭什么?
没人会回答我,我亦未曾问出口。人微言轻何足道?人命两条,抵不过皇上一句喜欢。我都明白的。皇后说完那些话,我便都明白了。
所以啊,所以我含羞带怯的瞥那夷族世子一眼,眉梢眼角尽是风情。他却一怔,眼底有浓墨重彩的迷惑。
没关系,你会懂。
我共他出宫,浅笑倩兮,问他“你为何要娶我?”少女般天真烂漫模样,含羞带怯的仰脸看着他,袖中指甲却快要掐进皮肉。
“这是我的责任。”他没有初见时的冷冽,音调却照常是波澜不惊的,仿佛与他并不相关。为世子的责任而已,与我本身并无关系。也好,倘若祂不记仇,之后我的日子多少好过一些。要做些什么,也少些牵绊。
我笑得愈发乖巧起来,“妾身明白的,不会徒生事端让世子烦恼。”
他却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我。我终于按捺不住想问些什么,他又惯常淡漠地走过去,只说“你本来的样子便很好,不用讨我欢心忸怩作态。”
眼见得漏了馅,我不自在起来,嘴上还是硬着的“妾身没有。”
他许是无奈之至,叹息道:“你开始时的莽撞我并未放在心上,不会因此对你怎样。你若是想要什么,跟我说了便是。我断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妻。”仿佛难出口似的,他不自然的看我一眼,旋即把视线移向远处“你若是想我喜欢你,你本来的样子,我就很喜欢了。”
言毕便匆匆大步流星走过去,我惊愕地转身回顾,也只瞥到他面上仿佛有几分潮红。联姻,不是报复?我有些许怔忪,心底有细微的欢喜漫上来。风声雀鸣入耳,都仿佛细细碎碎的声音“他喜欢我”“他喜欢我本来莽撞模样”“哪怕我于他仗剑相向,他仍喜欢我”这样想来,与他秣马塞外,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仿佛也不是件坏事。
可是怎能够呢?少女心事被旋风般席卷而来的理智驱得烟消云散,国恨家仇横在眼前,我没法子说爱。
为什么,你偏偏是夷族世子呢?
尚未出关,我已从轿帘缝隙间看到衰草连天风沙肆虐。是边界了,我思忖着。随手拈起金簪挽发,及时便觉着轿停了。宫女打起帘子,我向外看过去,有白衣人歌且舞,声极凛冽、歌裂天地。是时候了。
“宣兰嬷嬷进来坐着,与本宫说会话,你们且退下侍候着。”
她进来时候并未觉察什么,赐座毕。只做闲话似的,懒懒的问“嬷嬷可知外边怎么了?”“有白衣人歌舞,公主莫怕,有嬷嬷在。”
心口酸涩,这番话自小听至今日,意味却大不同了。受封国香公主、初次入朝听政、与父皇辩驳以女子之身习武……我原是怯弱的,左不过她在身侧与我说,“公主莫怕,有嬷嬷在。”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可偏偏就是你啊。
“嬷嬷”我勉强的笑问,“母妃生前,父皇对她好么?”
“好,极好”她缓缓道,仿佛陷入久远追思,又仿佛是安慰受惊的孩童。“你母妃爱兰草,你父皇就命人在宫内遍植兰草,她早起散步便看到兰草遍地、足步生香,惊讶得说不出话。”
“可是嬷嬷,你说母妃爱兰草,为何母妃旧宫苑遍植木芙蓉?”我笑得狰狞,着手抽出簪子扬手便刺,她瞪大眼睛,却被我掩着口鼻,由是悄无声息的倒下去。稳住心神,我惊叫出声。“来人!护驾!!”
敖川最先赶过来,面上失了血色,问我如何,又捏着肩膀反复地看。手指微颤着,我抬眼看他,哪怕以中原人的眼光看着,他仍是英武的。在一众我见过的白面书生或粗犷武夫里,他最特别。明明性情冷冽如斯,却于细微处寸寸柔情缠婘。奉旨联姻,其实于我并未有亏欠。只是啊……只可惜前头横着母妃的命,我如何放任自己沉溺儿女情长?
他见我怔忪,以为是吓得失了神思。“国香莫怕”他拥我入怀,沉声道“有我在”我几乎要滚下泪来。命运弄人,不过如斯,我睡里梦里念着的母妃死于处处护我怜我的兰嬷嬷,辱我家国使我意欲杀之后快者,是我要嫁的夫婿。我几乎要被这运命撕扯至癫狂。可,命运容我做选择么?
我是中原听政的长公主,是母妃至死不忘的孩儿,我如何有得选呢?我要杀了这妖女,陆将军举兵退夷师,皇后婉言相劝父皇。这天下,便又是浩荡山河百姓安康的好模样。大仇得雪的母妃,亦能含笑九泉下。国香,也不枉此生了。
挣扎着起身,抬手指向兰嬷嬷,“阿川,兰嬷嬷……兰嬷嬷她……”敖川神色大变,语气还勉强维持着镇静,抬手抚我长发道“国香莫怕,嬷嬷不会有事的。”而后小心上前,探着嬷嬷鼻息“国香莫怕,并……”
他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冰冷的发簪抵在他腰间。“交出兵符”我冷声道,不敢多言,怕下一句便哽咽不成声。“国香”他语气温柔与方才无异“国香,你这般行事,你母妃会伤心的”母妃?“若不是兰嬷嬷魅惑父皇对母妃心存妒忌,母妃断不会行遭不测!”
“傻孩子,陆将军诡诈,伙同皇后欺你”
“分明是父皇不以苍生为念,为祸水红颜修好外夷辱我华夏,嫉才妒能使良将寒心忠臣去意!兰嬷嬷杀我母妃夺其封号,其……”我本欲说“其死有余辜”,怎奈数年朝夕共处,诚难开口。这无用之至的妇人之仁啊,母妃若地下有知,想来也是怨着我的吧?可我又能如何呢?泪簌簌得落下来,沾湿他后襟。
“国香莫哭,有我在”
“少废话,兵符予我!”
“国香,你信不信我?”敖川眸色坦荡,直撞进我眼里。
父皇赶到时周遭重重地围着披甲兵士,他却径自走上来,如入无人之境。我身边的卫士调转弓箭对着他,手却是打战的。他们嗫嚅着嘴唇,哆嗦着警告父皇,再近前一步,国香公主便香消玉殒在他手上。我泪落了满面,心内已是悔恨至极。
敖川说的没错,皇后诓我。
我怎能不信他?我将剑指在他抵在他咽喉,他说“你本来的样子便很好”,我将金簪抵在他腰间虚张声势手却发抖,他说“国香莫哭,有我在”。
我终于丢掉磨得锋利的金簪,在他怀里痛哭失声。他这才告诉我,他此来中原,本意便是辅助父皇除去逆臣陆将军——陆府仗着陆将军与皇后声势,在外夺人良田占人妻女鱼肉百姓横行乡里,早已为人诟病久。群臣多惧其威逼不敢与之作对,父皇便是以休战为名,也仅是夺了虎符,并未曾动摇其根本。他朝堂之上忤逆父皇,便是给父皇削兵夺权造势,不承想杀出一个我。
“那皇后娘娘呢?皇后断不会做这等事!”我惊叫失声。
“这一切都是皇后的主意。自从你母妃入宫,你父皇全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及你出生时,皇后依旧无所出。她便安排兰嬷嬷到你母妃宫中,伺机而动。怎奈你母妃生性纯良礼素来待下人,兰嬷嬷不久便站到你母妃这边。那日游园,若不是兰嬷嬷拼死护着,你母妃如何回得了宫?”
所余唯痛悔而已——我爱者去我远矣,爱我者为我身丧。
“国香,国香莫哭,兰嬷嬷并无性命之虞。”敖川在我身侧,声音急得发了颤。轿外有细碎脚步声,我知晓是皇后耳目已将轿内之事悉数相报。来不及多想,侧身将兰嬷嬷塞给敖川,即刻把他们从另一侧推下去。
嬷嬷,我若是活过这一场兵变,便奉你膝下承欢。
敖川,我若是活过这一场兵变,就去找你完婚。
天不遂人愿,皇后不让我死,她把我捆起来,派人传话与父皇,须得国玺换皇女。
现在,父皇站在我面前。
皇后笑得狰狞,不复往日温婉模样“你终于来了”,父皇独对千军万马,却是极从容的“你若现在迷途知返,还能保全你一家老小性命”
“狂妄!”皇后厉声喝道。
“狂妄的人是你!”父皇正色道“陆氏一族欺压百姓勾结党派祸乱天下已是罪大恶极,朕念你昔日平乱功高本不愿追究。而你,设计谋害兰贵妃又迷惑皇长女要挟朕,陆将偷兵符调兵。朕的江山,由不得你们如此胡作非为!”
“皇上了不得,只可惜,您知道得晚了些!”皇后抬手下令“放箭!”
我闭上眼睛,不愿面对,可想象中的杀戮迟迟不至,我疑惑地睁开眼,将士们弓刀所向者,已是皇后。为什么?皇后显然比我更不解,却在看到父皇身后的人时变了脸色,“为什么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她嚎叫着从高台上跌下去。
那是个温婉的女子,站在敖川身侧微微笑着。我并不认识她,只觉得面善。使他们身后大军压制住了陆将所率人马,救我与父皇于危难之际。“应当是敖川母妃吧”我暗自忖度着,父皇解我下来,悉心探看过伤势,着我去拜谢母妃。
我稍有几分羞怯“孩儿与敖川还未在西域拜堂,此时便叫婆婆母妃,只怕是于礼不和。”父皇愕然道“哪里来的婆婆?”我心内迷惑,不禁忍了羞问“那位娘娘难道不是敖川母妃?”父皇禁不住笑起来,却不正面回答我问题,却向着走上前的敖川二人道“女大不中留,我今日才算见了,让国香拜望自己母妃,她却一心念着拜婆婆呢!”
母妃?!
敖川见我惊愕,忍了笑上前解释。原来,皇后口中的夷族公主便是母妃,她与征战中的父皇交手,将其打得落花流水,质问其征战不休到底是为着百姓还是自己后世功名,百姓久已不得安生,父皇若还执意征战,她便即时剿灭。父皇到了那般地步,早已是心服口服。当即立下互不相犯的合约,并迎娶母妃回宫。谁知皇后妒忌,又兼休战有损陆氏权势,派了侍女潜在母妃身边。谁知母妃为人宽和,侍女不日便投诚母妃。后来所谓游园之案,便是皇后动的手脚,只可惜侍女一心护主,拼死送了母妃回来。父皇心知不妙,便差人为二者易容又将母妃送回大漠,兰嬷嬷则是母妃自小的贴身婢女,易容后留下来保护我。只是记忆无法一一填补,便对外说是失了神志。
怕我年纪小走漏了风声,便都瞒着我,欲待我成人后再说。谁知皇后利用我起事,父皇灵机一动,便决定将计就计。假作不知让事态按照皇后的计划发展,而暗中调兵遣将,于今晚将其一举歼灭。
而敖川,就在跟着母妃每次偷偷入宫探望时,对我动了心。
原来如此!我泣不成声,扑进母妃怀中放声大哭。真好,父皇、母妃、兰嬷嬷、敖川,都在我身边。天下,也将一派清明景象。
不日,我与敖川大婚。
新婚之夜,我笑问敖川“你想……”有三分羞怯,却还是撒娇道“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敖川稍加思索道“男孩”。
“为什么?”
敖川正色道“女儿随娘,大了不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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