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中鼠

文/古泉渊

按：对于陈旧的楼房，总有一丝不寒而栗的恐惧感

01

小黄住在老城中心一栋三层高的旧楼的一间房间内。杂乱的房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与衣物，明明可以堆放整齐，却翻得到处都是。尽管如此，他仍会仔细清理掉房间内一切吃剩食物的残渣，避免招引老鼠。然而，晚上的时候他仍旧受到啮齿类生物的骚扰，它们或是天花板上奔跑，或是在夹板木墙内跳跃穿行，胆大至极，小黄饱受其困扰却没有办法，他的住处便是如此，因为陈旧而招惹老鼠，已经工作数年的他连买房的首付都凑不齐。

小黄置身于出租房中，在小小的房间内，意识到生活对他而言是毫无意义的重复，自己房间的凌乱情况似乎从几年前就开始了，然而，具体是哪一年他已经回想不起来，镜子前的他已经发胖，缺乏锻炼导致的微胖，他的脸庞早已褪去了俊气，下巴是扎人的胡须根，眼神中充满了疲倦。

小黄的房间摆放着一张双人床，床头紧贴木墙，就已经占据了50%的空间，床脚右侧放了一张小书桌，左侧则是一个衣柜。书桌左侧放着两张床上书桌，用于堆放物品，还有一瓶空的大瓶装饮料罐。饮料罐已经空了，但没有及时处理掉。

他匆匆洗了澡，躺在床上，将手机调为静音，他所在这条街道，鲜有人走动，原本是因此夜晚显得分外安静。唯一值得庆幸事情便是可以安静地睡个好觉。小黄稍微整理了一下杂乱的房间，随即关房门、关灯睡觉。

凌晨3点30分，周遭传来了吵杂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从木墙内传来，还是从脑海中传来。小黄安慰自己这是睡觉时产生的梦、幻觉，不理会即可。然而，噪音如同节奏般地敲打在小黄的耳膜上，于是他醒了。

黑暗中啮齿类的动静颇大。小黄的手臂探出被窝，朝木墙狠狠锤了几拳，动静消失了。

3点38分，噪音再次响起。小黄有点恼火，继续锤木墙，声音又一次消失了。

3点42分，啮齿类“吱吱吱”的低声不断传入小黄的耳中，令他完全无法入眠。他竖起耳朵寻找声音来源，似乎是在天花板上，肢体与木制物体的摩擦声音沙沙作响、尖锐，宛如指甲在皮肤上来回刮动，颤动渗入皮肤之下，沿着神经爬上脑髓，吵杂的声音随即在脑海中扩散。

小黄伸手摸手机，开启手电筒，强光在黑暗中形成一道光柱，啮齿类停止了动静，在光柱扫过的地方并没有生物的踪影。这让小黄颇为失落，夜已深，他的眼皮沉重，他关灯放下手机，准备继续睡觉，此时听见塑料瓶子翻到的声音，那个位置正是在桌子脚下。

小黄缓缓躺下，佯装睡觉，捏着手机随时准备打开手电筒，啃咬物品的声音在黑暗中激起涟漪，光柱射到声音来源的位置上，窗帘后有一个黑影，正是困扰他睡眠的罪魁祸首。静悄悄地、小黄静悄悄地靠近窗户，伸出手推动玻璃门，左侧玻璃门快速推向右侧，将老鼠关了起来，任由它在纱网与玻璃门间爬动都无法逃脱。

小黄望着困在玻璃窗中的老鼠，脸上泛着困意，想必它再也无法逃脱了，于是小黄心想终于解脱了，立马躺倒在床上。然而，他并没有睡太久，当太阳升起，晨曦落在窗沿的时候，他醒来了，揉了揉眼睛，老鼠缩成一团静静地呼吸。小黄望着它漆黑的眼眸，思索着如何解决它，倘若现在推开玻璃门打它，会不会让它逃脱呢？他找来一根称手的塑料短棍，在玻璃门上轻轻敲了敲，震动隔着玻璃传到老鼠的背上，只见它微微颤抖。小黄加大力度，重重地敲在玻璃门上，吓得老鼠窜到右侧空旷的间隙中。

老鼠再次停了下来，蜷缩一团，仿佛是阳光照射而感到恐惧的缘故，或是因为被困了几个小时的缘故，又或是因为棍棒的威慑。小黄继续他的行动，轻轻拉开窗户右侧的玻璃门，露出老鼠躯体的一瞬间短棍往下砸，重重地打在老鼠身上，老鼠受到了刺激跳起来想要逃跑，他迅速把玻璃门关上。然而，小黄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把左侧玻璃门朝右猛推，压得老鼠嗷嗷叫，尽管觉得这种行为稍显残忍，他收回左侧玻璃门，在老鼠喘息之际再次猛地地推向右侧，重复数次后，老鼠已经奄奄一息，于是他推开右侧玻璃门，用短棍在老鼠身上狠狠敲了几下，确认其再无行动能力后找来一个紫色的塑料袋，将老鼠装入其中。然后，拎下楼准备丢到后门垃圾堆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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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小黄提着塑料袋下楼的时候，遇到了房东，房东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这栋房子既是他的家，也是他生活费的来源。这栋破旧的房子在老城区中的出租价格也颇为便宜，但是这里的住客并不多，最近一段时间只有小黄住于此处。

房东颇有绅士风度，穿着整齐，深居简出，平时都会在自己的一楼的书房阅读书籍，享受老年人的生活。

房东瞥见小黄手中的塑料袋。

“你好呀小黄，你手上提着的是什么东西呢？”

“大爷，这只老鼠经常打扰我睡觉，昨晚总算被我解决了。”

“哦，这样啊。我说过，如果有老鼠的话，跟我说一声......让我来处理。”

不知为何，老者的脸上皱纹像是要龟裂的大地一样，皱纹之间沟壑变得更深了，他似乎是在微笑，声音中却毫无感情。

“既然被我抓住机会了，我就想自己动手解决了嘛......用不着麻烦您老人家。”

房东如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小黄听说过关于房东的一些传闻。据说房东曾是一位风水先生，因其精神不太正常而遭至人们冷眼，心灰意冷的他将自己藏在自己的房子里，埋头于书籍之间。有人说他养小鬼，有人说研究一些可怕的巫术，也有人说他在屋子内布下法阵。此前有几位房客透露房东在进行一些奇怪的实验，陈旧的房子里面隔音效果非常差，时常可以听见墙内有着生物蠕动的声音，令人睡觉非常不舒服。他们起初以为是旧房老鼠多的缘故，在夜里起来打老鼠，却始终没有找到老鼠的踪迹，但墙内的蠕动声音依旧仍在。

他们曾找房东反应，却没有得到任何的解决，在睡眠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离开这里。

“那些是老鼠。”房东在租客们离开的时候强调，并为他们所遭受的困扰感到抱歉。

或许只是老鼠而已，他们却将老先生风水师与他们所遇的怪事联系到了一起，自己吓自己罢了。

小黄心想，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对他而言，这栋房子尽管陈旧，但周围交通方便，设施也颇为完善，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价格便宜得撩人。按照房东的说法，他并不在意能租多少钱，而是希望有人能住在这里，好让房子有点人的气息。

这天是个周末，小黄丢掉塑料袋后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换上一身衣服外出玩耍。尽管昨晚睡得很差，但他不愿意就此浪费掉周末的大好时光，因此眼睛肿胀地跑到外面咖啡馆喝咖啡。

在外面游荡了一天后，小黄回到住处，回到自己房间中，上楼梯的时候，瞥见房东在一楼的书房内静静地看书。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样子安静地看书呢？”小黄嘀咕道，唯独在这栋陈旧的楼房中，才有那么一丝安静的感觉，时光的流逝像是变得缓慢，也许正是这位老者所带来的影响吧。而外面的世界则是一片心天地，人们挤破了头去赚去更多的钱，竞争激烈，有人依靠吹嘘、有人依靠技术、有人依靠勤劳，世事纷繁复杂超越了小黄所能理解的范围。唯独这里，像是被遗忘在闹市这种，带来一丝岁月的慰藉。但小黄仍要在周末出去，否则他会觉得自己与世隔绝，融不入社会。

这栋楼房与房东的奇妙之处正是如此。只要度过了忙碌的每一天回到这里，一切都会慢下来，好好睡个觉便能回到一种平静之中，第二起来又是新的一天。而今天晚上，没了老鼠的骚扰，想必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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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小黄躺在床上，满足地闭上双眼。周围顿时陷入无声，外面的稀疏的人声传来、渐渐衰退，在耳中徘徊了一阵子便消失了。当世界一片安静的时候，只有耳朵传来那些如同电波般的“滋滋”声，显然这些并不是老鼠的声音。

熟睡之中，小黄的耳边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身体的内脏在蠕动，但是声响不是来自他自己的身躯，而是来自墙内，而厚重的墙则让这种声音变得若隐若现。

这是一种不安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墙内，在缓慢地移动，甚至从小黄身边穿过。小黄一个冷颤坐了起来，他仔细观察周围，没有听见别的声音，只有外边店铺的吵闹声，以及其他店铺打样的声响。

小黄心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躺下继续睡觉。

天花板微微颤抖，像是受到什么东西缠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天花板内缓慢地挪动躯体。小黄甚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边吐息，他本能地睁开眼睛，黑暗中没有任何动静，天花板仍是那天花板，木墙仍是那木墙。他在心中强调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好不容易拖到了天明。小黄洗漱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眼睛布满血丝，看来昨晚睡眠的质量不高。然而，他依旧要上班，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去上班。

随后的几天内，每天夜里，小黄躺在床上便能听见一些若隐若现的蠕动声音，像是某种海生生物在爬行，但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小黄反复思考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房东，为什么我老是在房间听到一些蠕动的声音啊？”

小黄直截了当地询问老先生。

“也许是老鼠吧。”先生脸上泛着笑意。

“不是像是老鼠的声音啊，再说了，我前几天才打死一只老鼠呢。”

“我帮你看看吧，可能老房子的原因才会有这些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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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当晚，小黄睡觉的时候仍有不明真身的东西在发出响声，尽管那是一种很轻微、若隐若现的声响，却足以让敏感的人精神疲劳。

小黄闭着眼睛，实则上清醒得很，他悄悄睁开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偷偷环视周围，瞥见窗帘上有一个硕大的身影，像是他前阵子打死的老鼠。一阵风吹起了窗帘，那个身影彻底暴露在月光之下。

那是一种皮毛乌黑的大老鼠，拥有一双奇特的红色眼睛，正紧紧抓住纱网，鼻子上的触须抽动了一下，仿佛在盯着小黄看。他屏住气息，手悄悄地伸向短棍，起身冲向窗边的大老鼠，挥棍击打，眼中闪着红光的老鼠消失了。小黄揉了揉眼睛，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诧异，那只老鼠是往哪里跑了，它是怎么样消失的？

小黄当即向房东反映情况。

房东在书房内阅读，桌上摆着一本厚重而古老的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却看不出什么样的文字，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也不是日文。同时还配有一些图画，像是拙劣的恐怖生物绘本。然而，房东正津津有味地读着这本书，在他抬头的时候，发现小黄气喘吁吁地站在眼前。

“房东，这么晚还没有睡吗？”

“嗯，人老了，睡不着，干脆看书。你有什么事吗？”

“天花板......和墙内有什么东西在动！”

“哦，是吗？没事的，不过是一些小老鼠罢了。”

“不止如此吧？我还看见了一只红色眼睛的大老鼠，分明就是我前阵子打死的那只。”

房东合上书，缓缓说道：“难道你觉得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这栋楼房中吗？”

随后的几天，小黄夜里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内脏蠕动，这栋楼房像是有生命力般地颤抖着，而自己就置身于其体内，那种声音真是一种折磨。并且，当他睁开眼睛，总能看见那只老鼠正用红色的眼睛盯着他看。

小黄受不了了。

那天晚上，他掀开被子，睁开盯住天花板。天花板内的东西颤抖，频率越来越大，终于天花板掉了一块，一些液体正从上面掉落下来，落在小黄的身上。而在天花板的缺口处，小黄看到恐怖的一幕——在他窒息之前，不免回想起此前房客所说的那些事。

而在此时，他忽然理解了房东在书房看的那本书——厚重的封面上的文字的意思是“混乱神低语”。那是一切恐怖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