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新疆皮山县赛图拉镇南部上空
突然从瞌睡中醒来,强烈的气流对冲使我身子左右摇晃。舱内依然有些许抖动,我昏昏沉沉地看了看四周,只依稀记得些许睡前的记忆——记录,神仙湾哨所,科喀喇昆仑山,大壮……飞机的颠簸让我顿时清醒了许多,更多的记忆涌入脑海:编辑部派给我一个任务,要去采访一群边防战士们,他们在神仙湾哨所,位于科喀喇昆仑山脉中段、在新疆皮山县赛图拉镇南部。我顺手检查了下自己随身携带的“装备”,多年的习惯了,总怕自己忘带什么。相机,录音笔,采访本,笔。哦,还有最重要的,记者证,都在。我再一次随着机体晃动起来,实在无聊,就将视野移向机窗外。第一次来祖国西边,有时间倒要好好欣赏下祖国母亲西边的美景。现在飞机已经进入新疆上空,下面就是白皑皑的一片雪山,常年在南方的我很少有机会看到雪,缓缓飘落的雪花犹如白雪女神散落的颖尘,星星点点华丽地装饰着这片土地。将视线回缩,空姐正给旁边的小男孩续了杯橙汁,男孩倒不太在意饮料的有无,他将整个头趴在机窗上,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下方的雪,张大的嘴迟迟忘了并拢。
“第一次来吗?看小家伙蛮兴奋啊。”
我望向了他旁边的母亲,她正在津津有味地读一本介绍当地的书籍,听到我的交谈,连忙合上了书,转过头来。
“是呢,孩子一直闹着想看雪,趁着这次小长假,就带他来这玩玩。您是记者吧,我看您这一身装备蛮齐全的。”
她指了指我刚刚整理的那些“宝贝”。
“是呢,到这来采访采访几位戍边战士,下了飞机还要坐很长时间车才能到 。”
“我知道我知道,戍边战士,我们老师给我们讲过,可厉害了,他们保护我们,不让坏人进来。老师还说戍边战士像青松,像……嗯,像长城!长大了我也要当戍边战士,保护爸爸妈妈,哦,还要保护这位叔叔。”
小男孩边说边朝我们比了个超人的姿势,女人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我也笑了笑,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余途无话……
三天前 编辑部
“老董,听说这次部里要搞边防专题,会派人出去专访,算我一个!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有个当兵梦,要不是这视力拖后腿,说什么我也要当个保家卫国的士兵!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了!”
我冲进老董的办公室,敲门这样的礼节我也忘了。办公室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一个办公桌,几把椅子,老董说其他的都是浮云,文写的不好,待的地方再奢侈都不顶用。他亲笔书写的“静”字就贴在桌的对面,老董写累的时候就看看,心静下来后再写。
老董没有马上回我话,端起了桌旁的茶杯,慢慢抿了几口,这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想去哪采访?”
“哪都行,最好把我放巡逻舰上,我去闯闯海洋,看看那些海军战士。以前都是电视上看,把我眼红得,说不定我还能摸摸炮管,坐坐直升机,你也知道咱内陆地区看不到海……”
“砰!”
老董放下了茶杯,放的很重,茶水有些溢了出来,我立马止住了话,气氛不太对。
“要不我再给你配备个躺椅,放巡洋舰舰头,让你享受海风吹过的感觉,顺便安排下带你游玩几个海边城市,啊?要不要给你配备个带无线网络的船舱,再来几个端茶送水的,你呆那安稳写啊?”
我沉默,低着头,不敢说话。
“还说自己想当兵,呵!当兵的苦吃过吗?什么是边防战士?最苦的地方、最偏远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最无人问津的地方,他们去!还想着享受?你是去记录他们的故事,让更多人看到关注到,不是去给他们添麻烦的!”
“老董,我错了,是我想的太浅,您消消气。”
老董的话像利刃一样句句扎着我的心,我羞愧难当……
老董转身背对着我,默默望向窗外,楼下的那个保安,站的笔直,一动不动地站在太阳底下,注视着来往的行人,贴身的制服让他汗如雨下,但绷直的身子没有一丝懈怠……
“这边都已经分配好了,部里派你去采访神仙湾哨所,那边人们了解不多,气候恶劣,地势险恶,战士们生活蛮艰苦。派你去是记录他们的日常,发表出来让更多人关注他们,知道边防战士的不容易,听懂了吗?”
老董转身,缓缓向我走来。
“这次路途遥远,你还要随他们一起巡逻几次,过程会很辛苦,你得扛着,不准抱怨,更不准给别人添麻烦,让人笑话。同时注意安全,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老董拍了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保证完成任务!”
给了我三天时间缓冲,来不及放松,抓紧查了查神仙湾哨所,得到的信息很少。确实如老董所说,那边太偏僻了,没记者去,但边境——哪个不远?向父母汇报了情况后,收拾了一些记者必备物品,就出发了。边境那边衣服以及物资给我准备好了,联系我的是一个叫大壮的士兵,用卫星电话联系的,电话里很兴奋,说期待我的到来。
临走时,在冰箱上的备忘录里写到:
“今天就要出发去神仙湾了,可能会很累,拿起男子汉气概来!好好听,好好看,加油!”
“砰”的一声,我关上了门,屋子里随着门缝的最后一点光消失而回归黑暗。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久置的家具如同忠诚的卫士一般,静静地呆在原处,等待主人的下一次归来,带着新的故事,新的阅历。
I 遇
野幕敞琼筵,羌戎贺劳旋。大壮缓缓向我走来
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下了飞机,告别了男孩和他母亲,我拖着行李打了车,开上了国防公路。是双车道,听司机说是最近政府出资修建的,方便了不少,以前啊,这里路坑坑洼洼的,车难走。
车子开了很久,司机是个爱说话的人,和我谈了好多事,聊了聊地理,政治,谈到疫情时,他竖了竖大拇指。
“真不容易,国家这次控制的及时啊,我看国外好多地方都封城了,就咱们国家安全,我这饭碗也保住了!”
司机还跟我炫耀国家政策扶持他们这些的哥,接单得到的收入高了。有时身旁穿过几辆军用卡车,司机笑着说:
“看着心里踏实,虽然山那边是边境,但他们在这我就感觉安全。”
“小伙子,到了那替我跟那些战士们说声谢谢,我五大三粗,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是他们才有现在的太平,我就送你到这了,后面的路车过不了,你路上顺利。”
客车司机见我是记者,走前跟我说了这句,我突然心里暖暖的,习总书记说过:“军队护人民,人民拥军队。”那时不太懂,现在突然明白了,战争年代,他们浴血杀敌,拼杀于枪林弹雨之中承载国家的未来。和平年代,他们抗震救灾,蜷缩于残屋废瓦之中寻找生命的迹象;无论什么年代,他们都誓死做党和人民的忠诚卫士。我好似肩上有了重担,觉得非写好这篇采访不可。
虽然能看到远处白雪皑皑的雪山,连绵不绝,可现在是正午,太阳高照,我为了抗寒,穿的又比较多,不免有些烦躁,正想打个电话给大壮,问他到哪了,这边信号勉勉强强,大壮应该接受得到。
“记住,你去不是享受的,好好看,好好记,不要给他们添麻烦!”
老董的话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炸开,我放下了刚拿起的电话,继续等着。来往的车辆很少,偶尔有路过的会停下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心里暖暖的,忙说不用,也有部队的卡车驶过,不免挺直了身子,目送他们离开。
“大壮在这烈阳底下走着都没说什么,我还叫什么。”
心里想着,便慢慢让自己放松,将目光看向远方的雪山,看地图我要去的神仙湾哨所就在山脉中段,皮山县赛图拉镇南部。站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白白的雪。
“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啊。”
我心里想着,坐下来,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开始记录。我看了又看自己写的文字,无名火开始往上冒,生硬,死板,除了网上的关于这里的自然介绍,还有就是以前记者探访的内容,完全没有感情,就像为了完成任务而凑出来的满分答卷……
初到新疆皮山县赛图拉镇南部。这里海拔高度为5380米,年平均气温低于零度,昼夜最大温差30多度,冬季长达6个多月,一年里17米/秒以上大风占了一半,空气中的氧含量不到平地的45%,而紫外线强度却高出50%。这里被称为“高原上的高原”。这里的边防战士们大多都有高原反应,需要必备氧气机。但是他们主动去吸氧的却很少,因为他们要克服高原反应,尽早的不携带任何氧气设备去执行巡逻任务
“要写出情感来,他们是边防战士,是守护我们的人,不要急,慢慢来。”
我划掉了前一段,重新开始写到:
我来到了这里,祖国的最西北,这里很安静,但给人更多的是孤寂,除了山,还是山,看不完的山,很难想象在山里,有那么一群可爱的战士们,日复一日地守着我们的祖国边境……
我在旁边记录了客车司机的话还有小男孩的梦想,提醒我回去写进我的文章里。我记得有一个前辈在编辑部里说过——最真实的报告不是靠辞藻堆积的,是要实地与群众交谈后记录的。我深有同感,电视上的军民同心,我在来之前没有太多感受,现在却已铭记于心。正要再写下去,一声呼喊打断了我的思绪。
来往的军用卡车“喂~~”
气势如虹的喊声让我抬起头来,远处一个被太阳拉长了的影子朝我射来,影子的源头是一个大个子,好像穿着军装,背着一些东西,正向我招手。
是大壮!
我立刻起身,整理好所带行李,朝大壮走去。距离越近,我越紧张,这是我第一次接近一名军人,我该说些什么,该注意什么?
“他是人民子弟兵!”
想到这,我自嘲地笑了笑,脚步顿时加快了许多。
“让你久等了吧,咱哨所离这蛮远,走过来要点时间,又是大太阳下的,辛苦你了。”
大壮拍了拍我的肩,笑了笑。没有平常电视上军人的严肃,倒是有些憨厚洒脱,近了距离,我才把大壮好好看清,标准的国字脸,鼻梁高挺,挺直的身姿站在我面前像一座小山。
“得有两米了吧。”
我心里暗想,大壮始终是笑着与我聊天的,顿时让我感觉亲切了不少,突然我注意到大壮搭在我肩上的双手,与我的不同,明显有冻痕,我脑海突然涌现之前查的资料——“战士们的手,耳朵,脸一年四季都有冻伤的疤痂。”
“来,你那些东西我帮你提吧,现在太阳毒,走进山里可就冷起来了。”
大壮说完就伸手提我的行李,答应过老董不给他们添麻烦,我连忙礼貌拒绝,表示自己可以。我们二人就这么并排走着,大壮本来个就高,走路时背还挺得笔直,我顿时有一种很大的安全感,我突然想起了每次阅兵时的士兵方队,哪次我都是自豪地站在电视机前看着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一个人看不带劲,还要发朋友圈,弄视频号,中国军人,成了一个旗帜,展现在世人面前!
II 识
个个英雄呈虎威,铜身铁骨筑巍巍。雪堆下的神仙湾
如今中国狼莫犯,犯我必教魂魄飞。
一路向西,离开了国防公路,地面变的坑坑洼洼,十分不平。刚开始我还有些生疏,很拘谨地聊着,无奈大壮太热情了,似乎对我生活的一切都很好奇,问这问那,我明白,常年在边疆的士兵,生活条件艰苦,好多地方电视都没有配备,大壮想通过我了解外面的世界。本来我就是个闹腾的人,聊着聊着就打开了话题。
我给大壮讲了好多国家的新政策,新工程,因为本身是记者嘛,这方面懂得很多,还有大国重器,百姓生活,我有时也会扯点娱乐八卦,但大壮好像不太喜欢,听了一下就摇了摇头,让我再讲讲国际的新闻。我讲了最近的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局势,那方面是个热点新闻,我们部里好多人挑它写,我这一讲,大壮倒激动了起来,挥了挥拳头,说道:
“俺听班长讲了,现在局势危急,我们神仙湾哨所全体士兵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守卫祖国的边境!随时听候祖国调遣!”
大壮神情严肃,我知道他是发自肺腑的,他的那种真实感与我在写文时东拼西凑的虚假完全不同,大壮老实,不屑于玩这些虚的。我倒是有些自惭形秽,自己在文中夸夸其谈,说自己要为祖国怎么做怎么做,可站在大壮旁,我不禁问我自己,我真的做得到吗?
就这么聊着天,头上的太阳倒是不见了,远处的雪山越来越近了,大壮中途帮我拿了下行李,我有些过意不去,但没办法,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气喘吁吁的就连走路都费劲,只好任大壮拿,大壮虽穿着短袖,但发达的肌肉却怎么也遮不住,我不禁感慨,士兵身体素质就是高,我这天天写文不锻炼,身上的赘肉多了去了。温度慢慢降低,就像大壮先前说的,神仙湾里是很冷的,我们在山脚换上了厚厚的棉衣,突然的温度差让我有些不适应,我知道接下来就是高原反应了,不免气色有些差。
“真是辛苦了,这么偏僻的地你还要来采访,给,氧气罐,队长特意要我给你的,怕你不习惯缺氧。”
“什么话,要说辛苦还是你们辛苦,在这守了这么久,我算什么啊。哦,谢谢,有了这个上去就方便多了。”
守边境的神仙湾战士大壮说的队长叫王浩,是上一批哨所战士,本来可以回部队,他拒绝了,继续待在这,当了大壮他们的队长,王浩经验丰富,一些特殊情况也经历过,倒也能给大壮他们这些新队员一些宝贵经验,这次采访任务也是老董跟王浩一起商量下进行的。
开始爬雪山了,大壮走在前头领着路,顺便帮我挡挡寒风,现在已经没有之前的大汗淋漓了,只有刺骨的寒,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很不好受。眼前是大壮壮实的背影,还有他一步步踩下的深深的脚印,虽然还只是山脚,风夹杂着雪却已是让我遮不开眼,每踏出一步都要喘一口气。
“小心些,这边雪地有些松,你绕过去!”
大壮朝我喊道,我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大壮所在的位置处那些雪正噗噗地往下落,我绕开了后继续跟着,还好有大壮,不然这路我根本没法走。
脚里堆积了雪块,冰冰的,身子已经弯的不像样,看了看大壮,依旧将身子挺得笔直,仿佛踏在平地一般。大壮走走停停,耐心地等着我,有时遇到小坡还拉我一把,他身上背满了我的东西,我拼命咬着牙,告诉自己坚持下去,大壮他们在这待了这么久,我连上个哨所都上不去,不能让老董失望!
就这么绕着山盘旋,一圈又一圈,周围被白皑皑的雪包围,难免出现雪盲,只能紧紧跟着大壮,他仿佛对这里了如指掌,各种路况都熟悉。
“快了,再坚持一会,跨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
大壮开始在我身旁轻轻推着我走,我也没有什么拒绝不拒绝了,只能一步步迈着步子向前。
又过了几十分钟……
突然,大壮停了下来,站在大风中,任雪粒打在自己身上,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对面的山,我也抬头望去,那座山明显比我们现在走的要险峻的多,而且山顶被乌云遮住了,看不到真面目。
“前年我们在那巡逻,豆子,我们队年龄最小的,不小心踩空了,从山坡滚下来,我们来不及搭救,下去再找时,已经是冻的冰冷的尸体了……”
大壮默默的看着那边,似是在回忆,回忆过往的种种。
我走近大壮身旁,轻轻拍了拍大壮的肩膀。我知道,祖国边境很多地方都是险恶之地,战士们多半是巡逻路上发生意外牺牲的,两国边境冲突发生的牺牲少之又少,战士们本身就要走很长一段路,又要带那么多装备,对体力,心里承受能力都是巨大的考验。
大壮摇了摇头,用沾满雪渣的手擦了擦眼睛,继续和我上路,好久一段时间,大壮没有再讲话,只是默默地往前走着,偶尔回过头看看我有没有跟上。
翻过山顶,一个哨所清晰的展现在我们眼前,上面神仙湾三个大字告诉我目的地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禁加快了脚步,
越靠近,神仙湾的全貌越发清晰了,哨所在小山顶,上面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在风中舞蹈,底下有栏杆可以上去,路面没有被雪覆盖,似乎是战士们刚刚清扫过,哨所旁边,地势稍低点的地方是宿舍,办公区,墙上挂着六个大字——“用忠诚守边防!”大壮带着我走进了宿舍楼,楼里面空荡荡的,没看到其他队员。
“大壮,班长他们去哪了?”
我东瞧瞧西看看,也没见到一个人。
“哦,班长他们去巡逻了,估计得下午回来,班长特意嘱咐我带你熟悉下环境,修整修整,一路下来你肯定累坏了。”
战士们的宿舍大壮把我领进一间单人宿舍,旁边有桌子,椅子,还有热水壶,都是木制的,看的很舒服,还有个小窗户,用窗帘拉着。
“还好吧,这里条件差点,只能找到这间宿舍了,班长说你要写东西,安排了个安静的地方给你。”
“什么话,大壮,我来这又不是享福的,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你休息会,我去端杯热水来。”
大壮离开了,我打开笔记本,继续记录着。
到了神仙湾哨所,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高大的宿舍楼,干干净净的石地板,而是那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在祖国的边境,给人很安全的感觉,边境线那头是异国他乡,这头是亲爱的祖国,很奇妙的感受。屋里供暖效果很好,挡住了屋外的炎热。
“水来了,呦,就开始写文章了,刚烧的开水,烫,你小心些。”
大壮一边说一边帮我倒进热水壶里。
谢过大壮,我继续记录到:
战士们这边生活条件较之前有很大改善,国家政策补助边境哨所,落实到位了好多,明天就要陪同战士们一起巡逻了,很期待,希望一切顺利!
写着写着有些累了,和上笔记本,摘了眼镜放一旁,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做了个好奇怪的梦,梦见我成为了一只可以飞的雪白动物,绕着神仙湾哨所盘旋,战士们立正站好,注视着我,有大壮,王浩,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战士。我就这么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神仙湾哨所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战士们在报数“立正,所有人从右到左报数!”
“1,2,3……”
气势如虹的声音把我惊醒,迷迷糊糊的起身,眼前的一切开始清晰了,我带上眼镜,慢慢走了出去。耀眼的阳光刺到了我的眼睛,我顺着往下看,一排战士整齐地列队站好,正报着数,我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王浩发觉我站在后面,走过来拉着我到队伍正前方,第一次见这位队长,个子不高,一米七左右,但有着军人的威严,不怒自威。他搭着我的肩膀,笑着对大家说道:
“战士们,这是我之前跟大家提到的新浪网的记者,这次来到我们神仙湾与我们一起,看看我们的生活,陪我们一起巡逻,兄弟们可不要丢脸了!”
“是,班长!”
战士们仰着头高喊道,嘴角却掩饰不住地笑,王浩带我一一认识了这群战士们,我们握手,聊天。战士们走了一天,也累了,王浩让我自己走走,看看,有需要的随时叫他,不懂得随时问他,我点了点头,离开了。
一边欣赏着远处的雪山,一边记录着这里的新变化,上一次有记者来是很久以前了,我得更新这里的信息,就像给电脑升级一样。有许多新的东西,高科技,我问了一旁的战士,一边记下来,顺便拍了许多照片,到时候一起总和,战士们不厌其烦地给我解释原理,用途,我都一一写在本子上。不知不觉,夜已深,大壮做好了晚餐,我们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很丰盛的大餐,战友们今天兴致很高,听大壮说较以前话多了许多,战士们喜欢有人来做客,大壮只是不停地给我加菜,战士们各自打趣,说这沿途的趣事,好不热闹。我有时也发发话,夜晚的神仙湾,被篝火和我们的嬉闹声笼罩。一顿饭下来,我与战士们的距离拉进了,所有人的名字我也都叫的出了,明天——出发巡逻!
III 巡
日月共清晨,朝霞映海滨。人间天上共华雯。戍边巡热土,酬壮志,迎朝日,送黄昏。战士们升国旗
边关钢铁长城在,雄伟捍国门。人民军队有忠魂。策驱千里马,神采奕,勘国界,抖精神!
上午九时,今天天气很好,风向偏南,现在我拿着相机,正在给战士们拍照,王浩手持红旗,神色庄严,身后跟着神仙湾一众战士,踏着步子,一步步向哨所旗杆处走去,扶梯上的雪被战士们一步步踏散了,纷纷跌落下来。这是战士们每天必进行的升旗仪式,国旗,是一个国家的象征和标志,举行升旗仪式是为了维护我国国旗的尊严,增强战士们的国家观念和爱国情感。王浩缓缓地将国旗系在杆上,战士们整理仪容,衣领,我也放下了相机,目视国旗,行注目礼。
王浩猛地往旁甩出国旗,全体神仙湾战士一齐敬礼,整齐划一,国旗缓缓上升,没有义勇军进行曲,战士们自己大声唱着,如雷贯耳的喊声让我大受震撼,我顿时觉得以前我在学校几千人一起奏国歌的声音也没他们大,难免有些羞愧,也扯着嗓子大声吼了起来。气势如虹的奏歌声响彻了科喀喇昆仑山脉,在山谷里回响。
升完国旗,战士们回到宿舍整理装备,准备开始今天的巡逻,我也在大壮的帮助下收拾好了我自己的东西:御寒衣、雪地伪装服以及充电马甲,这个马甲可不一般,听王浩说它是一种可以充电的充电马甲。马甲里面有电池,充电器是一个便携的小盒子,边防军人将其装在口袋里,这样就能够保证马甲的供电,路途上可以很好地抵御寒冷。剩下的有gps定位器,局域卫星电话。防弹,微冲望远镜信号弹,压缩饼干巧克力,相关环境器材等,因为本身要带我的记者相关的设备,班长怕我背不动,路又长,就挑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除了食物和保暖设备,基本上没有什么了,即使这样,我背起来还是沉甸甸的,走起路来得弯着腰,我看班长把一个布包着的东西放在他包的最上面,我好奇,问他这是什么,王浩神秘地笑了笑,对我说,这是宝贝,这一包东西都没这个珍贵,旁边的战士们也哈哈大笑,都说这个东西珍贵极了。
“好了,等我们到了那边边境,我就给你看。”
王浩拍了拍我的肩,转身对着战士们喊道:
“全体集合,最后再检查下你们的东西带齐了没有,状态保持好!”
战士们原地检查,一样样东西整齐有序的拿出,查看,有一样样有顺序地放回,将鼓囊囊的背包变瘪,再慢慢变回原先的样子。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井然有序,就像无数台下达指令的机器,不对,他们比机器更灵活。我倒是出了丑,原先大壮帮我整理好的行囊,被我自己翻的乱七八糟的,瞬间大家都将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我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上的活更乱了。
“没关系,慢慢来,我们不急!”
王浩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战友们也随声附和。我静下心来,慢慢整理着。
“报告队长,整理完毕!”
“出发!”
战士们踏着整齐的步伐,整好队,慢慢向远处边境线走去,今天的巡逻开始了,我旁边就是大壮,我们在队伍最后头,我看了看战士们和大壮背的包,鼓鼓囊囊的,是我包的两倍大,战士们仍旧挺直着身子骨,毫无影响地走着,我抬了抬前面战士的包,无论我怎么用劲,那包纹丝不动,往上抬不起一点距离。
“嘿嘿,重吧,这还好,我们以前执行重要任务时要带特殊装备,那才叫重呢,达到三十斤了,现在算是轻松的。”
大壮乐呵呵地说着,我只能笑笑,本来常年打字就导致背部落下了疾病,现在更痛了。
我艰难地行走着出了哨所,一路向东,太阳已被云朵遮住,昆仑山脉挡不住寒风的侵袭,即使是护目镜还有防护服都沾满了雪,时不时要清理才能看清前方。我已经不需要用力踏雪了,背包的重量足已帮助我踩下深深的脚印,班长让我走后面是防止我踩空,前面战士们探好路,我直接走就行了,听大壮说班长今天特意放慢了巡逻速度,好让我能跟上,顿时心里暖暖的,说不上话。战士们也开始弯下了腰,好借力向上爬,我时不时拿出照相机拍几张照片,只是大家都裹着一层雪,分不清谁是谁了。
“原地休息一刻钟,调整好状态!”
王浩在最前方示意,战士们答应后围在一起,披着毯子修整,我知道,以前绝不会这么早就休息,还是为了照顾我。
“你别太担心,上次来的记者体力更差,下去都是我们抬着的,你算体力好的了,我们当兵的本就体质好,抗冻!”
大壮坐我后面,替我挡住寒风,一边安慰我。
我笑了笑,感激地拍了拍大壮,拿出了笔记本继续记着,大壮知趣地将目光投向别处,没有看我在写什么。
今早升了国旗,很独特的感受,仿佛这里升的国旗与我在其他地方看到的不同,大壮他们看国旗的眼神,是那样的关注,是那样的喜爱,我感受到了磅礴的爱国之情,这神圣的场景容不得任何人打破。现在已经走了有两小时了,班长很照顾我,给了我好多方便,战士们要背的东西很多,也很重,但战士们仿佛不在乎这点重量,倒是我喘不过气来。王浩的那个布包到的东西我猜是他家人的照片,但我想不通为什么其他队友也说是宝贝,算了,到边境线在说吧,这边雪越来越大了,身后的脚印又被大雪遮住了,大壮说还早着呢,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王浩起身了,应该要集合了,就先写到这吧。
我们继续走着,一个战友帮我捡了个粗壮的树枝当拐杖,现在可不是客气的时候,我谢谢后就拿过来了,用着还蛮顺手。皮山县赛图拉镇南部的雪地不平坦,有许多小坡,我们越爬越高,有时要用镐子用力钉住上方的雪,再慢慢将身子往上移,我们一个接着一个,就这么慢慢移动着,耳边是风的呼啸,上方是大雪的纷飞,身后是无声的沉默,前方是未知的路途,一开始大壮还能和我聊聊天,后面大家都不说话了,把嘴闭的死死的,一张嘴就是吃进一堆雪,王浩比了个手势,我们停下,他转身数了数人数,确认都在后继续前进,刚走时天空还是万里无云,湛蓝湛蓝的,现在再抬头已是乌云密布了。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似是在摩擦着什么,十分刺耳,肩上的包越来越沉,我已经收起了相机,现在别说拍照了,见到前面的身影都是个问题。
“再坚持一下,就一会儿,他们在这里待了多久,几年,十几年,你连第一天都抗不过去,丢人,再加把劲,让老董刮目相看!”
我不断地鼓励着我自己。
又过了一小时,我们来到一个小山洞。
王浩比了个手势,大壮推着我进去,我明白,休息时间到了。
进了山洞,雪声,风声都没了,战士们生了火,开始做饭,我看了看表,快十二点了,不知不觉走了三小时,对我而言却像有一辈子,我打着寒颤,不停地哈着手,靠近火堆旁,大壮忙活着热饭热菜,很丰盛,虽然都是自热菜,但吃的还是很香。渐渐的身体有了温度,暖和起来,大家靠在一起,小息一会。我趁机拿出笔记本继续记录着。
已经走了三小时了,只有自己亲自走过才能明白路途的艰辛,战士们要和自然对抗,他们坚持了一天,一月,一年,十年,而我,仅仅只需要体验一天,还受尽了照顾。战士们就像一个团体,时刻听着王浩的指挥,我突然开始敬佩他们,尊敬他们。他们年纪与我相仿,有些看着还更年轻些,但从他们眼中我看到的确是一个军人应有的成熟,坚定,以及永不放弃!
合上笔记本,我也休息了会儿。
继续走着,走着,我往旁一望,竟能看到山那边我们的哨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个半圈,这时,战士们突然停了下来。
战士们向东子敬礼我正想问怎么了,突然发现大家脸上严肃极了,眼框红红的,我想起了上山时大壮说的那个牺牲的战士,顿时明白了,这里是那个战士——东子牺牲的地方。有一个战士从包里取出一小瓶酒,战士们站在身后,他缓缓将酒撒在地上,对着远处喊道:
“豆子,我想你了!”
“豆子,我们想你了!”
“豆子,这边一切安好,边境太平着呢!”
“你小子放心,我们守着出不了事!”
“豆子,你父母那边政府早安排好了,现在搬进新家了,你放心,你父母就是哥几个的父母!”
战友们喊着,宣泄着,我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泪止不住地流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东子走了两年,战士们来这喊了两年,我就静静地看着,战士们嘶吼地喊着……
我们到了边境线后面的路上,发生了许多事,有一个战士踏空了,往山下滚,所幸坡不高,在半路停了下来,大伙把他拉了上来,打我来这里王浩第一次发火,他狠狠地批评了那位战士,让他在中间走着,把注意力集中些,大壮说班长是刀子嘴,豆腐心,在中间走不用探路,还有战士们帮忙挡风,班长这是在护着他。然后我们又走了好久,到了边境线,王浩这才拿出了那个布包的东西,打开一看,是鲜艳的五星红旗,战士们都笑了,我也笑了。大壮说,就算把一包东西都丢了,他也得带着这个宝贝,我们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们将它插在边境线上,默默地注视着远方,那不是我们的领土,但这面旗身后,我们脚下正踩着的,我们千辛万苦来到的这里,是我们的领土。我们让国旗飘扬了许久,班长收了起来,我们转身,回家!身后的夕阳注视着一群战士们,慢慢踏上路途!
IV 离
何处低头不见我?四方同此水中天。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二天我没再去巡逻,,脚已冻坏了,不得不修养,我硬撑着参观了神仙湾的一些科技实验,政府的补助,问了战士们许多生活还有部队的故事,时间过的飞快,就这么一天天,就在我与大家打成一片的时候,七天到了,我该回去了……大壮告诉我大家准备了篝火晚会为我送行,我答应了。
属于我的篝火走的前一天晚上,战士们早早备好了干柴,点起了火堆,围着火堆唱着,跳着。
“来一个,来一个!”
大伙强烈要求我上去表演一个,我盛情难却,硬着头皮唱起来,调跑没跑不知道,嗓子倒是喊哑了。
“好!”
战士们又推着班长唱,大家没什么音乐细胞,就随便唱,随便跳,渐渐的我不再拘束,开心地与大家围着篝火转起圈来。
大壮那晚与我说了许多,他希望我再晚些走,哨所很少来新面孔,他舍不得我去,他又说希望我带封信给家里,去年过年没回去,对不起家里,我一口答应,带信,是我唯一能帮到他们的,其他战士们也问能不能帮他们带信,我都答应了。
那晚火一直燃着,照着大家的脸,红扑扑的。很晚我们才睡。
第二天,我穿好衣服出来时,战士们已经立正站好站在我面前,我注视许久,笑了,大壮他们也笑了。
“再来啊!”
一个战士哽咽道。
“一定!”
我拥抱了每一个人,大壮反手把我抱起,久久不放。
“给,这是给我爸妈的信,上面有地址。孩子不孝,不能侍奉二老……”
“这是给我老婆的,替我说声对不起,不能在她身边保护她……”
“这是给我儿子的,我希望他快点长大,像老子一样,一起守护这里……”
我收了所有人的,班长也有,我数了数,问了句:
“要不再写点,这太少了吧。”
“够了,太多你拿不下!”
班长严肃起来。
“哪有的事,几封信占不到地方,再写写吧。”
“真是的,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能帮到你们最好。”
战士们抢着冲进宿舍继续写着,我环顾四周,看了看待了七天的地方,有些不舍。
收好信,脚上有伤,派了辆军用卡车来送我,我上了车,挥别这群可爱的战士们。回去的路途,一切就像是梦一样,这七天发生的,一下就过了,我随着车身摇晃,不知不觉眯上了眼睛,有一丝泪水滑过,顺着眼角留下。
在车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又变成了那只白色的动物,在神仙湾盘旋飞翔,好多好多和我一样的动物一起飞着,安静地飞着。我沉沉的睡去。
尾
喜马拉雅,万径人踪灭
顶峰之上,除了连绵积雪
还有人民子弟兵的身影
再遥远的边疆
也有我们的哨所
再险的苦地
也有人在忘我地守护
“这次不错,上面很满意,我就说我老董不会看错人。下次写点娱乐八卦的吧,那个市场蛮大,我给你找助手……”
“不了,我还想去神仙湾看看……”
“这个,毕竟已经去过一次了,再报道的话……”
“不写报告,只是去看看,我答应过他们的。”
“那,就依你吧,等你脚伤好了,我派车送你去……”
有一种绿草叫军人,他是希望,为国为民。宁肯高原埋忠骨,绝不丢失一寸土。
戍边战士壮哉,我戍边战士!
强哉,我国之重器!
叹哉,我守之丹心!
致敬每一位坚守在边疆的戍边战士!
没有什么所谓的岁月静好,而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他们目之前方——谓之边境!
他们身之后方——谓之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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