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鸟鸣中

作者: 故人才见便开眉 | 来源:发表于2019-01-24 15:28 被阅读37次

            宛若古寺钟声,轻柔的“咕咕――咕――” 反反复复,最后一声总是加重,像是夜里的打更人。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斑鸠的鸣声从树梢上传来,入耳却是乡音。

            学校的斑鸠不很怕人,与故乡的不同,几次走近它们,非等人走到跟前它才慵懒地飞离,却又在不远处停下。我故意又走上前去,反复折腾,倒不像是在折腾它。

            我想起故乡的鸟了――麻城的鸟。初中时,我们学到鲁迅先生的《故乡》,里面讲到闰土在雪天用竹匾捉雀,那时看到我们跃跃欲试的模样,语文老师爽朗一笑,说道:“用竹匾在我们这儿可抓不到鸟,我们这儿的鸟灵醒”。故乡的鸟大概会把匾下的谷吃个精光,可是你若想拉绳子,哼,它那双亮亮的小眼睛却早已洞悉一切,早就灵巧地振翅飞走,留你对着竹匾干瞪眼儿、直叹气儿。你只能把那拙劣的伎俩收起来,只当是好心喂过它一顿。

            故乡依山傍水,鸟自然也多。白鹭虽是一种珍禽,在麻城却也常见――那种长喙、长颈、长脚的鸟,常常一只脚独立在水中,宛如白衣卿相在水一方。没听说过故乡人有捕白鹭的,即便是在饥馑年间。一来是因为它吃水田里的蚂蝗,二来就是因为它的白,白色自然算不得什么异秉,但白到让人不敢侵犯,大概也只白鹭如此吧。“拂石疑星落,凌风似雪飞。”白羽如云胜雪,不似凡尘俗物,理应不食人间烟火,可它倒好,偏偏喜欢立在牛背上。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一兽一禽,一眼望去就是一幅绝佳的水墨画。

            白鹭大概是害怕孤独的,窝都挨得很紧。我曾在村子不远处,看到一个长满了青松的山头,几乎每棵松树上都筑了一个巢,白鹭栖在枝桠上,远远望去仿佛林子里开着树树白花。遥想李白暮栖白鹭洲时,所见情景大概也是如此,虽无青松,那群洁白无瑕的鸟儿,就足以幻化出一个祥和的梦。

            然而,正如鲥鱼多刺、海棠无香,我亦恨白鹭少鸣。“众禽喧呼独凝寂”正是白鹭的真实写照,任其他鸟锣鼓喧天,她只孤寂地凝望着远方,绝不肯争鸣。但故乡却总是不乏鸟鸣的,庄稼人常听到的大概是那被他们唤作“小麦快割”的鸟,“小麦快割”其实就是四声杜鹃。那四声一度的鸟鸣像哨音般高亢清远,毫不避人地响彻方圆几里的田间地头,——呱呱嘟嘟,也绕进了庄稼人的耳朵里。于是,麻城人便用自己的方言,自然而然地,为这旋律填了词——小麦快割,当然,不懂麻城话的人哪怕听上千遍也是难解其中意的。更多的人熟知的自然是普通话的版本——快快布谷,这算作是布谷鸟一称的由来了。

            然而说到杜鹃,麻城人先想到的必不是这高歌的鸟,定是那满山的红,但二者渊源颇深。唐人成彦雄有诗云:“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起先我只知道杜宇化鸟的传说,那古蜀帝杜宇在亡国后死去,其魂化作杜鹃鸟,却仍对故国念念不忘, 每每深夜时在山中哀啼, 乃至於泪尽而啼血,却并不知杜鹃花便是那鸟儿啼出的血。大概正是那如出一辙的血一样的红使这本不相关的花鸟有了关联,我想,就像她们或生于麻城或栖于麻城,于是又与我有了关联一样。

            正想着,“咕咕——咕——”,“钟声”再起,那“打更人”又把我从沉思里唤了出来。这回,我定了睛去寻,果然觅到了一个灰蓝色的小家伙,瞧那气定神闲的小模样,莫不是我在村口见过的那一只?若是,那定是随我而来吧。

            一低头便又念起故乡来,我想到了从前。从前,故乡的鸟,飞走了几拨,故乡的人却一直都在,如今,年轻的一代却大多少小离家,或求学或谋生,留在故乡的时间还不及那些鸟儿多。但或许是在清晨,或许是在黄昏,定有人如我一般,忆起那故乡的鸟鸣。故乡的鸟鸣呵,那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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