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七期【待】·散文篇
要说人生有期待吗,当然有了,哪怕我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我在人生不同时期,曾有过不同的期待,现在的期待就是:每天能去金沙小区转一圈看看。
金沙小区所在的地方,原来是一大片果园,那片果园曾和我关系密切,其中有二十多亩的面积,曾是归我家承包的,因我家人口多,分到的面积也多。
从果园到村子里的家,有三里路的样子。那时,每天都要三次往返。我总是天蒙蒙亮就去果园里干活,到了饭点,回家吃饭。早几年都是走路来回,来回要一个小时的样子,老婆子那时要忙活一大群孩子,孩子们陆续在村子里的学校上学了。果园里的活,我紧赶慢赶地忙活,不让孩子们插手,期待着孩子们好好学习、快快长大,能有个好前程。可孩子们一个一个没学出个样子来,陆续下了学。后来有了自行车,家里能帮我干活的人也多了,有了女婿,又有了儿媳妇,来回跑,都嫌折腾,干脆就搬去了果园里居住了,一大家子人守着这片大果园,很热闹。
果园里有苹果,桃,梨等果树,还有葡萄架,草莓棚,以及种植的各种蔬菜。园子边就是一口挺深的灌溉井,可以根据土地的干湿情况决定浇水时间。最早时,浇水全靠人力打水,用辘轳一桶一桶地打水浇地,后来有了电机电泵,一按开关,就有清凉的井水从水龙里喷出。浇水时,水流会顺着固定的沙质渠道流淌,一路欢快地流进园子里。渠道的边缘,有老太婆种的花花草草,及黄花菜等植物。因阳光水分充足,这些植物都长势喜人,引来无数人赞叹和索要。我是个大方的人,每每拿老太婆的花花草草送了人,惹得她不高兴。唉,老太婆,你是到最后也没明白,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呀!
现在不行喽,果园已经没有啦,我也老了,八十多岁啦。沿着翻修一新的道路,走回到原来果园的地方,我也经常认不出来啦。
在原来果园的地方,现在是高档住宅——金沙小区,气派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冷冰冰地矗立在那儿,取代了我郁郁葱葱的果树园。
我愿意围着小区转一转,根据步数推算出哪座房子大概是我原来果树园的什么位置。小区的南大门正好是我果园南边的边界处,小区的北大门处则是果园里我家的位置。
搞联产承包时,我是村子里首屈一指的能人,能写会算,学东西快,偌大个果树园,由着我挑选承包位置。村里是想由我带头,把这片果园搞起来。我就挑了最中心的地带,其他几户承包者,都在我边上,方便他们随时有问题来找我。能让自己的一技之长对大家有用,我心里也高兴。
最开始,我对他们手把手培训,怎么剪枝、怎么疏果,什么情况打什么药物等等,慢慢带领大家养护果园走上了正轨。
果树园子也很争气,回报给大家好收成,没两年,大家生活明显地好转了。承包果园的这些人,在我的带领下,率先成为八十年代最早的万元户。当我动员老太婆搬到果园来住,以节省来回奔波的时间时,她也乐呵呵地同意了。
过来住要有房子, 我就在果园里盖了四间大房子,就在金沙小区的北门附近,后来家里孩子娶妻生子,不断添丁添口,四间房住不下了,于是,在四间房前又盖了两间房。看着家庭兴旺,我和老太婆心里高兴。
后盖的两间房比较简单,因为当时有风声说我们这里要拆,那就先凑合下盖,能住就行呀。我和老太婆搬过去住了,让孩子们住后面好的房子。老太婆那时真勤快,一个人照顾着几个小孩子,还要管着一大家人的吃吃喝喝。整个果园的生活,一直在忙,春夏秋冬都有事做。我在果园里待了四十多年,看一个个孩子们长大,生儿育女,孙子辈又长大,展翅远飞。最后就我和老太婆两个人,住在前面的老房子里。
老太婆老了,走不动了,坐上了轮椅,需要人照顾了,孩子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家里务农,生活不容易,我也不想太拖累他们,我从原来的甩手掌柜,变成了会操持家务的人,会做饭了,也会洗衣了。
老太婆每天的衣服都整洁干净的,脸也洗得舒展。可她仍没有活过我,前年,她离开了我们。
老太婆离开后,城市的建设发展正式波及果园,大儿子、二儿子都先后搬回村子里去住了,我在村子里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房子,当时给孩子要宅基地时就把自己那套给了大儿子,回村的话只能跟着两个孩子住,我不想那样,那样,自己成了彻底依靠孩子的人,再说,姑娘们回来看我也不像现在这样方便,我坚持继续住在果园那两间小屋里。
开发商和村子里一次次来找,希望我尽快搬走,但他们给的拆迁政策不好,给一点点钱,就把我们赖以生存的园子给收去了。我说:“我从年轻时就在果园里工作,后来几十年都生活在这里,让我搬走,我能去哪里呢?”
闺女们的意思也是:希望开发商能考虑给一个小房子供我养老居住。小镇的房子不值多少钱,相对我的果园面积,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开发商说考虑考虑。
还没等他们考虑有结果,大儿子率先来找我,说村里通知,早点搬给2000元,晚搬不但不给钱,还可能给强拆,啥也得不到,还落个钉子户的名声,没必要,他说他愿意从今往后,让我住在他家里,一起住有亲情味,还热闹。
我知道我老了,一起住是早晚的事,大儿子在这个时候这样提出,我也没反对。他立刻着手收拾东西,叫了一辆车,就把我从果园拉回了村子里他的家中。
第二天,几个姑娘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她们纷纷表示了愤慨,有去找大队理论的。最后她们得出结论:大儿子从中拿了好处,他和村子里达成了默契,把自己的老爹给卖了。
大儿子是比较自我,也因此和兄弟姐妹相处不融洽,但他的好处就是有胆,敢作。
小儿子就老实,从小被大儿子各种欺负,论说话,他说不过大儿子,论动脑子,他更白给,人情世故,弯弯绕绕,他被大儿子算计的时候多了去了。我有时也想偏袒小儿子一下,可最后结果常事与愿违。
怎么说呢,他俩的性格差异。曾经在果园里发生过两次偷盗的事,从他俩不同处理方式就能看出。
第一次是发生在80年代,那时我们还住在村子里,大儿子长成了大小伙,正当年,晚上,由他在果园守夜。
那天晚上,有几个附近技校的男学生偷偷翻墙逃出学校,跑到果园里偷摘果子,正赶上大儿子拿着手电筒巡逻。在来回的光照中,大儿子发现果园中有情况,他没有出声,装作没事人一样,关了手电灯走了过去,随后抽出了准备好的棍子。就在那些偷果子的人以为没事了,放松警惕时,他已经飞速跑到了他们跟前,抡起棍子就敲倒了两个,跑掉了三个,他手脚麻利地把两个人捆了放一边,随后,沿着三个人跑的方向追过去。三个人慌不择路,跑急了眼,有两个转头求饶,大儿子说:“我也不打你们,咱们就去看看你们摘了多少,说个数,赔就行。”他三下两下把这两个人也绑了,让他们站一边等着看,不一会,就听到一声惨叫,第三个人冒险,想穿过果园边缘的灌木丛跑出去,他没想到灌木丛外就是挺深的农村公用灌溉渠,在经受了荆棘之苦后,又经受了高处跌落之痛。
就这样,大儿子一个人守夜,抓住了五个偷果子的大小伙子。他把偷果子的人和他们偷的果子及踩坏的东西都带回屋子,当天晚上就派其中一个人回学校通知学校老师,让过来领人。
等第二天天亮,我们到了果园时,就看到屋子里,学生和学校的老师都在场,老师诚恳地道歉,表示回去加强教育,几个学生也掏钱做出了赔偿。
大儿子当场表态:"不是为了这点钱,就是防微杜渐,给大家提个醒,别再做出这种事,真想吃没钱,给我说,我白给你吃,但,偷不行。"
从那以后,好几年,技校学生很安稳,没出什么过来偷窃的事。
再后来就到了90年代,这次的事件和我也有关系。
当时有一帮学生到果园要买水果,他们晃晃悠悠进了园子去摘果子,过了挺长时间,我过去看,发现他们的篮子都还是空的,我就说了一声:"你们吃点不要紧,咱们果园大,不限制吃,只限制偷拿,吃了尽快摘好,帮你们过秤。"
没想到话音刚落,一个学生就炸毛,伸手薅住我的衣服:"老不死的,是不是不想活了,说谁偷?"
我心里气,推他,让他把手放开,没想到他们一伙人一起围上来,有个人还掏着自己的口袋,说:"我口袋里是有苹果,但我偷了吗?我只是暂时放在这里。"
他们你推一下,他推一下地开始戏弄我。小儿子远远地发现我这边有情况,跑了过来,结果他刚开口问了句:“怎么了?”就被这帮小痞子围在中间,暴揍了一顿。这帮人看我年纪大,没敢下手,没承想小儿子在这时撞上来。打完人,这帮人一哄而散。
事后,小儿子多处青肿,去医院看伤,随后去学校找肇事者,学校也配合,让他去各个教室比对找人,可当时匆忙混乱间哪记那么清楚,换了地方,衣服神态也都不一样了,对不上号,最后学校赔了点医药费,不了了之。
我的小儿子是个既没嘴也没心的人呐,我能给他留的财物有限,就占地的款,都是明账,要和大儿子分。好在他人实在,也没什么坏心眼,真有什么问题,姐妹们也能照顾他。
反倒是大儿子,过于自我,又不肯吃一点点亏,让人放心不下呐。
我在闺女们和小儿子面前也经常替大儿子说好话,说他人性不错,要怪就怪我,大儿子作为家里的第一个男孩子,小时候对他过于溺爱了。
上次我生病住院,孙子、外孙们都来看我,给我钱。我年纪大了,用不着什么钱了,我把钱守着大儿子的面分给了几个姑娘,说是两个舅舅给外甥们的,舅舅知道他们在外面不容易。
我希望在我走了以后,孩子们能团结,就像果园最好的时候那样,热热闹闹的。
我老了,从金沙小区所在的果园位置到村子里的家,本来是二三里的路,我现在要走很长时间。可我愿意每天走那么一趟看看,那曾是我多少年生活劳作的地方,有我的家和我的孩子们一起努力的影子。我现在做不了什么了,只能向前看看,向后想想。活到现在也算活明白点了,我不就期待着能守望着你们,看每一家大人孩子好好的,遇事能相互团结有个照应就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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