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部荡第二十二章一一一往事回首尽沧桑
玉漏迟
霜霖天向晚,梧桐淅沥,滴声清浅。半掩珠帘,拂动诗书琴案。斟酒孤灯独饮,听细雨、遥怜归雁。云水远,夜幕渐沉,笛声幽怨。
故乡旧景阑珊,老树迎风寒,挂牵难断。挥笔临情,且寄数行缱绻。曾忆冬季大火,浓烟滚、呼喊让人心颤。
解放初期,离老部荡两公里,临红旗渠边,有少年名向阳,他的父亲是一位农民,含辛茹苦把他们几兄妹养大,向阳继承了老部荡人勤劳善良的传统,他种过地,在队里做过队长与会计,教过书,做过生意,历经艰辛,古稀之龄仍保留着家乡的淳朴厚义,是一位让人敬重的长者。
据向阳回忆:
解放前几年,我所在的王家岗村那个垸子曾连续三年倒境溃口。人称三倒垸。大约四岁,洪水消退后,我们回家重建家园。那时重建家园,不像现在,大灾后有政府投资,解放军帮忙,八方支援。靠你自生自灭。父亲砍来些柴草,搭个简易棚,称千根柱头落地。戏称“沙牛棚”。一次我临水拉大便,抓住一根淹死的蒿子,用力过大,连草带人翻进二尺多深的水里。冻得瑟瑟发抖,家人发现才把我救上岸。
成立了新中国,打土豪,分田地。记得我家分到了一副石磨,一个木桶。以后又经过复查,(指漏网的地主,富农)后又经过三反,五反。枪毙了我们村刘玉堂,听说原是团山区伪区长。把他的四井口(北京称四合院)房屋收公办小学。
五四年一场特大洪水肆虐长江流域。我们家乡虽说没有倒垸,但水田齐腰深的水,旱田也淹了一大半。大兴垸(公安)蓄洪,把大姐,姐夫也接来躲水。还分了一条白色水牛给我家,作为救灾寄养。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农历九月就开始冰雪覆盖。漫长的寒冬,由于草料不足,这头牛饿死了。
五五年建立互助组,也就是现在的组。五六年成立初级社,张老五当社长。辖三四组。五七年成立高级社,王广才父亲当社长,辖1一7个队。
五八年成立人民公社。辖现在的高陵,团山,久合垸三个乡镇。下设大队,小队。五五年到五八年,风调雨顺,人们的积极性也特别高。可能是老一辈饱受解放前兵荒马乱,流离失所之痛苦,现在感觉确实有一种翻身当家作主人的感觉。农业生产连续几年丰收。基本能解决温饱。可是好境不长。五八年大跃进,搞一平二调,(绝对平均主义,劳动力,生产资料,劳动成果统一调动分配。把原来的分散居住统一迁到苏家冈。每户分住一间。一到七队约一千多人统一开个大食堂。劳动力出工全大队调动,甚至调到外大队干活。来客统一在食堂就餐,不允许各家开伙。还实行了半年的按月发工资。这样严重地挫伤了农民的积极性。五八年是高峰,大食堂也热火朝天。五九年农作物大大减产。〈人们出工不力)下半年开始饿肚子。
六o年,六一年到了极点。食堂经常无米下锅,陈糖耙,陈杂粮,野菜都派上了用场。好多老弱病残就这样走了地府。我父也饿得得了身体浮肿,好在去疗养所一个多月,那里的伙食开得好一点,才免于一死。我那时上午还好,下午腿也浮肿起来了。六0年秋,因家里穷,报考了石首卫校,是免交学杂费的。小学阶段,每期报名二元三元到五元,我家都实在拿不出来,只好到村里求王习和会计开个免学杂费申请条入学。进了卫校,粮油指标是县统一划拨的,相当于吃国家粮。每月二十八斤,清汤寡水,正处长身体时期,只能吃个半饱。学校供应也时时常出现危机,经常以红薯,南瓜代之。学校还组织师生到三义寺对河江北柴山开荒种菜,那无油无盐的萝卜连菜叶一起煮,同学们也你一碗我一碗盛着吃。只读了一年,六一年夏卫校就停办了,县财政负担不起。下半年,好友徐兰宁邀我去了藕池八中续读,虽说饿着肚子,那求学求知欲还是很强烈。开始在南口(现在称街河子村)那是一片柴山,垦荒办学。一年后收回本校部,地址在藕池火蔬菜队,彭全美粮库后面。
六一年下半年一场大火,从藕池东北面东风旅社起火,那天刚好刮着五六级的东北风,老师组织同学们拿着脸盆去救火,走到半路, 火借风势铺天盖地而来,人们只有纷纷撤下,学生宿舍正在三星楼要转拐的派出所旁的正街上。着火的地方有不少草房,被大风一刮,卷起一团团大火象燃烧弹一样往下风刮来,半个小时后,满街大火,那时也没消防车,那哭声喊声无奈叹息声惊恐一片。有诗为证:
星火随风飘,刹那延邻处。
杂物已高飞,残灰落尘土。
浓烟似乌云,火势若怒鼠。
焦味充腮鼻,响声恸肝腑。
漆漆十里惊,啪啪百丈堵。
竹竿难熄灭,脸盆何所阻。
孤坟驱长蛇,野鬼纵恶虎。
凄苦万人悲,疼痛安可数。
第二天,烧到自燃熄,还有一些余火,老师又组织去灭 , 灰烬里扒出不少尸骨。藕池到仉家塔主要商业街烧了个精光。当时藕池的商业,比绣林还繁荣。关键是藕池河分几条支流流经安乡,南县,沅江,华容,有历史的贸易往来。虽说藕池得到政府和八方支援重建,学校没有财力支撑,停办了。读了两年,发了个肄业证,打发回家了。从此再也无力上学,只好回家务农。那时还未成年,在生产队出几分工,当记工员。六四年参加四清运动,整理阶级清册,如同人口普查。记得父亲一次去学校看我,带了一包棉饼粉。我考虑细水长流,一餐只一汤匙,吃了两天,大便排不出。在公厕又怕同学看见笑话,就偷偷跑到野外用手指抠,用棍子拨。寒暑假,挖黄花 菜,撇油菜脚叶,到老部荡捞菱藤,随父亲到固城湖挖点莲藕。别看现在的莲藕上餐桌是一碗美食,油盐调味品齐全。那时弄回家,磨成浆做成粑粑,无盐无油,吃到肚里糙得很难受。还有兰 子尖叶,生的还觉柔软,煮熟了像牙签,没有办法,为了活命,也只为忍着吞。在队里出工,休息时候,老人们拿出先备好的干南瓜叶,荷叶卷成筒点燃抽。烟随风飘到我面前,下意思的做了个动作。王思安嗲说,小阳,你最好不抽烟,我们想戒戒不了,没办法!这种烟,这群人,这句话深深地扎痛了我的心,这一辈子就没抽上个一包烟。务农期间,夏天要上堤防洪,我村的段面在月提拐,少不了有几年多次防汛。冬春季水利建设也很繁忙。在王蜂腰进口处疏渠挑土,在杨桐嘴防洪守闸口几昼夜。在绣林南岳山、团山、牛头山植树,在宜山垱、团山建排水闸,在团山鸡公荡挖排水渠,在茅草街王家河,月堤拐挑堤。周边的绣林、藕池、茅草街、黄山头、官垱、团山寺、梅田湖、鲇鱼须,多次赶过场。跑与湖南交界的集镇还多一点。常把家里收的棉 花,油料,杂粮上集,换一些杉木盆桶, 买一个猪娃回来。六五年选派为村里耕读小学老师。在六队大队长水秀章家里办学校。第二年派到二队王昌和爹家办的学校教书。连续两年正月初,代表村民师组长参加县里教育工作会议。作为农村孩子第一次住上了县委招待所(县唯一的钢混结构四层楼)吃上了四菜一汤,那时家境再好的农户也办不起这样的酒席,心里真是乐开了 。那时的农村,虽说有了自留地,但还是集体出工,由队长统一派工,生产力也很落后,通过信用社贷款购来的化肥,农民偷偷地扔到田沟里,对新事物抵触情绪很大。有当兵回乡的话音带上点普通话,轻则嘲笑你还带枪(腔),重则开骂或揍你。家乡就流传有荞田打人的故事。风调雨顺的年景,人们还可傍镰刀把吃几月饱饭,人均也就一亩地左右,正常年份亩产三四百斤。一遇灾年就更遭殃。当时有句顺溜,生产靠贷款,吃饭靠救济。水利建没也不配套。虽说早年挖了红旗渠,但与各大队小队还没有形成排灌网络体系。小旱小涝,人们用脸盆提桶去抗旱排渍,木水车是最好的工具。家乡虽属洞庭湖平原,其实并不平坦。高低落差好几米。一遇大旱大涝,虽也战天斗地,面对灾情,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记忆里,五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未,都一直没有彻底解决温饱。农村七十年代初最早实行了改革开放,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俗称分田到户,农民的生活才有所改善。
过去的历史一去不返,但那些苦难的经历总在向阳的心里生根,他施爱心帮扶弱小,重教育培养子孙,告诉后辈,要有乐观的心态与不屈的斗志,珍惜生活的每一天。
向阳是一位朴素的农民,数十年如一日,在田间辛勤劳作,见证了那几个年代百姓的辛酸。
向阳是一位老师,无私奉献在讲台,十五年未能转公办老师,老年没有退休金。
向阳是一位慈父,言传身教孩子们的品德,他的女儿现是北京一家公司的董事长,入选《天南地北石首人》百位石首家乡人物传记。
向阳是一位诗人,用淳朴的语言,书写一部生命不息的百姓之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