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老家在山沟沟,一开门就见山,开窗也见山,村子长得像一颗番石榴,楴就是那条出山的路。进出都是这条路,真所谓是易守难攻,奶奶说当年国民党抓壮丁的时候,男人都是藏到山上去的。
美珠的娘家和我的娘家同是这个村子的。她是我妹妹儿时的玩伴。长大大后,山里的女儿都嫁出来了,她嫁的村子和我嫁的村子是不同的镇。
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几年前。听我妹说,美珠在30多岁时中风,身子有点偏瘫,讲话也不怎么利索,一边的手和脚不怎么利索,走路一瘸一拐的。她还撑着去村子的小加工厂车手套,别人一个月能车二到三千块钱的活,她才车一两百,老板也是看她家困难,才给她一台缝纫机。
她老公人非常老实,以摩托车载客为生,因眼睛弱视,太阳一落山,几乎看不清东西,只能白天出来跑跑。生意不好,现在村子里面的人,有小车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没有小车的几乎家家都有电动车,摩托车。不会骑车的,也就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而老太太又不常出门70多岁。一家人只勉强能糊口。
“一个家庭,女的已经失去了劳动能力,男的本身也有残疾,可以申请政府的低保。”我说。
“照他们家是完全符合可以申请低保的。只是前些年他们为了不让村子的人瞧不起,看到别人家户都盖楼房,他们也硬着着加盖了一层房子。村里就说不符合低保条件了。”
“哎,美珠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家里经济困难,手术后营养根本是不可能的,她也有没在家休息,又撑着去车手套,又二次中风,开颅才抢救一条命来,命是保住了,可是身体也越发的弱了,手套是没法去车了。”
“你改天有去她家,帮我拿几百块给她吧。”
“她哪肯收呀,美珠这个人不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也不向人家哭穷,每次见面还是嘻哈笑。有回去看她,我要拿钱给她,她死都不收,说她还过得去。老家的那些丧喜事,她也跟人家样样的随份子钱。后来,我再去看她就改买一些肉,鱼带过去,她平时连块肉舍不得买的。”
02
对于一个硬骨气的女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对她困境的无策。
前年她儿子考上职专,她老公不让孩子上学,说读书没有用。穷人孩子早当家,这个孩子从懂事起就利用放假时间给人做帮工,贴补家用。上初中的学费几乎是他自己攒的。去外地上职专门,毕竟比上中学的花销要大,孩子也做好了半工半读的思想准备,他是很想去读这个书的,但父命难违。
因近几年,妹和她家常有联络。美珠给妹来电话,让她也帮着开导孩子爸爸。在一些亲戚的劝说下,也表态要一起出点费用帮孩子上学。他老公终于同意让孩子上学了。
听了这消息,我的心很难受,我想到我以前就是没有钱读书,至今依然对上大学有深深的遗憾。我理解这孩子对读书的渴望,我说我们找个时间到她家去坐一坐,我也帮忙出一点学费。
八月初的一天,我们来了她村,车停在村口,他们夫妻俩和他的孩子早早就站在村口来等我们。美珠除了门脸暴牙的这几个是好好的,往里的,我看到的是两排空洞。她老公一看就是典型的农村爷们,老实得可爱。儿子长得有一米七左右,很帅,该是隔代遗传基因,我想。
他们一家人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忧愁,都是让人很舒服的灿烂笑容。从村口走到他们家,要走十来分钟的路,在村子的深处。蜿蜒曲折的村路早已铺上水泥,但凭我的技术还是不敢开这种单行道的。
妹和美珠一路交谈,而我只顾看这农村的景致。直到她告诉我到了,我才收回神。我看到了一座好似正在搭建的砖窑。
这是用一块块的土红色砖头堆砌起来红色的房子,没有一点儿的粉刷,原汁原味的砖窑房。一层屋顶是一层灰色的水泥板,水泥板上面再堆砌一层一层的土红色砖头,砖头顶端再铺一层灰色的水泥板,这就是村干部眼里的二层洋楼。
我站在一楼的大门前,门都没有,我自己依据闽南建筑的格式给它定义这是大门。我移步往左墙看,又往右墙看,没有看到门,也没有看到窗户。不对,是有留着门的位,窗的位,只是没有装门与安窗。
进屋后的地板和刚刚大门的地板是,都是高低不平的泥土地,这种泥土地板是我小学四年级我家的样子。没有想到快30年了,现在还能踩上这样的泥土地板。外面的村中路都比家里平坦,真真是这样的。
楼梯是水泥倒就的,坑坑洼洼的不平。今天我的凉鞋是高跟的,我走得很小心,不敢再听她们的唠嗑了,稍微走不稳就摔得粉身碎骨都有可能。
我一个健康的人走得都如此心惊,不知道一个已经两次中风,一次开颅的妇人,她每天上上下下是如何走这一段楼梯的,我真替他担心,担心她稍微一个踉跄,就是从二楼到一楼。
走进二楼的客厅,客厅有铺磁砖。右边两个房子,一个是她儿子的睡房,一个是他们夫妻的睡房。厅后是一间卫生间。这些都是有安窗户,地板有铺磁砖的。
两个房间收拾得非常干净,卫生间那干净的样子不亚于我们城里住的套房。左边是厨房,厨房现的是裸露的土红砖头,没有安窗户,用一个打包用的编织袋遮风挡雨。
妹妹知道我这人爱干净,也说美珠也是很爱爱干净,一只手不灵活,一条脚不方便了,依然每个礼拜都还要拆被子起来洗。我说我刚从卫生间出来个,我看出来了。
03
知道我们要来,她老公今天没有去载客,非常的热情的说要煮饭给我们吃。我们心里是舍不得吃他们家的饭,当然说不用,我们刚吃过饭才来的。
他开了两瓶口乐,一看就是特意买的,很客气地倒给我们喝。我说我都从来不喝饮料的,我自己有带开水。他说那你要坐一会,来家里怎么能连水都不喝,那饭是一家要吃的,说他要去炒两个菜。
妹说上个礼拜他们村过普度,有打电话请她,她没有来。这些菜一定是舍不得吃省下来的,平时都是这样舍不得吃,连孩子要吃也不舍得给吃的。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坐了有两个钟头,我们该回家。我拿了点钱给美珠说给孩子买学习用品,她用那只健康的胳膊推了过来,说不要就不要。能来看望他们,他们已经很高兴了,说什么也不能收我的钱。
说他们生活还过得去,有房住,有饭吃,比小时候富多了。后来妹妹甩了一句话,“我姐今年已发愿要捐一位大学生了,你不收,她就捐给陌生人了。是我说捐给谁都是一份心意,刚好今年你这儿有一位要上大学。你就收下吧,当是完成她的发愿。”她才羞涩地收下,连说几声感谢。
走的时候,他们硬是拿两袋地瓜粉给我和妹妹。我知道他们两个人都是干不了农活的人,这些东西也是亲戚送来的。我坚决不要,我说我家也有,我妈妈也会给我的。
美珠说你妈是你妈,我给你的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说这些是他姐姐拿来给她的。她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叫我们一定要收下,不收下就是瞧不起她。
我爸爸过世的时候她知道了,她老公包300块份子钱,硬放下狠话说不收,就是不想来往了。一个家庭两个人一个月,还不能保证有一千块钱的稳定收入,对生话依然那么坚强,在人前从向人低一点头,也从来不哭穷,依然每天笑笑的面对贫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