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舞 (12)

作者: 潋滟的芳华 | 来源:发表于2019-06-23 12:13 被阅读1次
    飞天舞 (12)

    飞天:红尘紫陌 苍颜白发

    我流浪在春去秋来之间,江湖人堪老,青丝换白发,多么寂寥!

    昆仑山,我攀采一株绛灵草时,失足坠入深崖。悠悠醒转后,似已百骸尽散。药香氤氲,苦涩浓汁被灌入口中,有温和的声音响起,一个男子叹息着说:你这般娇弱的女子,怎会一个人行于荒野呢?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看不见任何物事。我悲哀的想,就是这样瞎了眼睛么?山中不知岁月,那个名叫季风的男子每天会采了草药来给我疗伤,外敷内服,悉心照料。我不能看见他的脸,可是,听得到他叮咛问候,很温和很悦耳的声音,天籁一般。我想,这么好听的声音,他的人一定也长的很好看,可惜我看不到。我好奇的的问他怎么会一个人在昆仑。他落寞的笑: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又问:那你想过停下来吗?季风沉默,很久很久,他对我说,他说:飞天,你知道么?即使我们都回不去了,一定仍有人日夜守候着你不归的旅程,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也许是对月无眠,也许是倚门长盼,也许,是在边城摇曳的风铃下。我握紧季风冰凉的手,我想此时他的脸上一定有着清远的伤感和惆怅。后来在我伤愈复明,再入尘世的许多个日子里,我都会想起那一刻的同悲同喜,怀念起那个温和动听的声音,尽管我不知道他的模样,也无法报答深厚的救命之恩,可是,我一直知道,原来世上,总会有不归的人。

    万里大漠,绵延如金,寸草不生的荒凉空旷里,风沙弥漫。我曾很久很久的的在大漠昏黄的天空下跋涉,口干唇裂,斗笠垂下的轻纱上,覆满黄色尘埃。很多次我从饥渴的昏迷中醒来,会看到沙漠静夜美丽的天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其实大漠星空也是一道美得不能言说的风景。我是在烈日炎炎的酷热中看见那名刀客的,躺在连绵的沙丘上,很年轻的脸,汩汩的鲜血浸透他身下黄沙,血迹风干变黑,黑如金墨。刀光剑影的生涯,江湖子弟江湖老,默默葬身于大漠中的无名刀客并不止一个。我俯下身去,将水囊中最后几滴甘露滴进他干涸的唇,垂死的少年挣扎着对我微笑,笑容苍凉。我看到他手中紧握着一株桃花,一株已经枯萎变色风干了的残枝,他微笑着对我说,他说:我的家乡有一条婉转清澈的小河,河边垂柳依依,还有大片大片的桃花林,我想回家,想我娘,还有我的小桃姑娘,她会在河边的石板上洗衣服,桃花瓣落了她一身,她,她最爱桃花了。我笑,我说:我知道,那里的桃花一定开得很灿烂。然后,我用雪亮的薄幸剑结束了少年刀客短暂而可叹的生命,我看见他唇边有解脱的笑意,那双逐渐黯淡的眸子里一点晶莹的泪光,在大漠酷热的空气中很快蒸发。风尘漠漠,瀚海风沙纷纷扬扬落在我的脸庞,风中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驼铃声,仿佛身很近,又仿佛是很远。我想,以后我会用很多年的时间去寻找一个有绚丽桃花开得灿若云霞的地方,杨柳岸边,桃花溪畔,也许会有一个叫小桃的浣衣姑娘,我要把那株枯萎的桃花送给她,告诉她茫茫大漠里曾有一个思乡游子在最后的时间里那一抹缠绵悱恻的温柔。风沙湮灭不了千年的伤痛,游子归客,终是梦断故乡云水之间。

    峨嵋天下秀,林泉清幽,美不胜收。我在山中流连多日方拜别了静宁师太。空山寂寂,一个人走在绿荫道上,无限惆怅,我想起那些衣裙袂袂,穿行在庭苑花木间的峨嵋派女弟子,都有着清丽秀美的容颜,宿命茫然,她们中的几人也许会小有名气,在江湖中纠缠一次是非恩怨,更多的却只是死守荒山,如此默默的终老其生。我不知道,很多个日日夜夜,玉面朱唇的她们是怎样去面对这青山叠翠流云飞瀑?如何去看待峨嵋金顶那一钩清寂了千年的悠悠冷月?我在峨嵋山翠羽丹霞,苍烟落照的黄昏中轻轻叹息,忽然听得笑声甜脆,路旁石崖下,碧波水潭边,半坐着一名汲水的青衣小尼,她用木桶晃动水面,看着惊散游开的鱼儿,咯咯直笑,笑靥如花。我仿佛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小飞天,每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都应是红妆岚裳奔跑在明媚春光里,玄鬓如影,长袖舞蝶。可是,这小尼,尘世与她无关,她剃度了三千青丝,僧帽缁衣,从此常伴木鱼经卷,青灯古佛。也许宁静是一种福,因为她不曾见过滚滚红尘的繁华喧嚣,不曾感知爱恨情仇的痛彻心扉,她永远会是虔诚的佛门弟子,她不可以选择自己的宿命,所以,她是这样平凡的,恬淡的快乐。只是,这一生,她会不会寂寞呢?几重暮,几棵松,几层远峦几声钟,一夕清秋,一枕清霜,纸窗月影映清梦。我想她一定很孤单,是不是也像天涯飘零的我,某个瞬间会在冰冷的空气中抱紧自己,泣不成声?暮色山野开始生出淡淡雾岚,湿润微凉的晚风穿过我的身体,青丝长袍飞扬在风中,我一直静静看着小尼纤细的身影担了水远去,渐渐融入白色雾霭,我的心中一片荒芜清凉,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难过。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呆在塞外的草原上,春天的草原那么绿,绿的滴翠,红的,蓝的,白的,黄的小花将绿毯似的草原装扮得五彩缤纷,雪白的羊群,斑驳的牛群和马群在草原上游荡,放牧的姑娘和小伙子远远的唱着爱慕的情歌,欢快动人,他们的胡笳,马头琴,仿佛日夜的吹着,弹着,他们的生活如此从容,自由而富有诗意。我会在清晨的曙光中迎着日出的方向,策马狂奔,长长的黑发在风中轻舞飞扬,一望无际的绿色无边蔓延,心中就有了肆意的洒脱与豪情。天地之间,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我看朗朗晴空中最明亮最灿烂的阳光,看洁白的云朵在蓝蓝的天空中缓缓游移,看绿色草原上牧羊女们欢快而红润的笑脸。

    落日西坠时,年轻人们都聚在火堆旁听年长而博学的格桑大妈讲故事,古老的传说渲染着草原的神秘。后来,格桑大妈给我们讲凄美的爱情故事:很久以前,呼伦大汗心爱的小女儿乌兰娅是大草原上最美丽最动人的姑娘,她有百灵鸟一样的歌喉,格桑花一样的娇颜,小公主后来爱上一名远赴塞外的中原剑客,这男子爱慕的却是一个贫困平凡的牧羊女。那是怎样的一场纠缠?小公主可以得到一切,她却得不到爱恋之人的心。她强迫他,囚禁他,甚至折磨他,骄傲的男子始终不肯妥协,后来更是拼死逃出牢笼,和心爱的牧羊女携手远走,当乌兰娅率领部下追寻而至,却是在天山绝顶看到忠贞的恋人相拥着在皑皑白雪中冻成了一座冰雕,至死不渝……草原儿女的情感,也是这般决绝奔放的,故事说完了,沉默中只有火光在每个人脸上跳动,风中传来冬不拉欢快的乐声,我看到,格桑大妈凝视着天山的方向,她的笑容安详,眼神却那么苍凉,我想,原来,这也是一个将自己放逐的人。中原剑客,牧羊女,小公主,她们都是如此骄傲而不妥协,当一切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回到最初的起点。选择了做一个平凡牧羊女的乌兰娅公主从此放牧在天山脚下,日日夜夜看着天山绝顶的积雪,笑容忧伤。当岁月在指尖渐渐流逝,看着自己苍老的容颜被风霜侵袭,那曾经生动水灵的青葱年少,那曾经纠缠不休的痴嗔爱怨,那曾经刻骨的爱过蚀心的恨过又怨毒的伤害过的负心人,是否就可以淡漠了,忘却了?

    离开草原时我特地向格桑大妈告别,她坐在雪白的羊群中对我微笑,笑容安详,她身后遥远的地平线上,是天山白雪皑皑的峰峦,初升的朝阳正照在她苍老的容颜上。于是我微笑,我相信,那么多的忏悔总会得到宽恕,一片一片的云朵飘过湛蓝的天空,阳光依旧灿烂,花朵依旧绽放,苦痛无痕,喜乐无痕,生命也无痕!

    深秋的西北边塞,满目苍凉寒凝,驻守嘉陵关外的万千将士背临孤城,护卫着大好河山的边界。战事过后,烽火未熄,我背着装满珍贵药材的大包袱穿行在伤亡惨重的军营里,,军中将帅感激我的救助,我看着自己青衣小帽的男儿装束,微笑着摇头。真正有功的,是那些出生入死的征夫士卒,游历了天下我方感知,所有闲愁旧梦,儿女情长,在国恨家仇面前是如此卑微而可怜,慨叹一番世事,不如救助一个伤者,我以行医为侠义,在所谓的天下,是一个小女子唯一可做的。我看到已经双鬓斑白的老将军还在统御一方征战沙场,我看到热血肝胆的年轻战士笑谈生死浴血拼杀,我看到血流成河蔓延在城池下的黄沙枯草里,惊心动魄。我还见过一名死在了墙角的小兵,他那双没闭上还望向天空的眼睛,清澈晶莹。正是这样的战争带来国内四海升平,让天下百姓可以安居乐业。而在这雄浑边塞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我柔弱心灵无法承受的豪迈悲壮。号角战鼓喧鸣过后的黑夜,是出奇的静,不知是谁总在边关冷了千年的月下把一支竹笛悠悠切切的凉凉的吹,吹起了多少军人思乡的愁绪,离别的苦泪。

    我在听了很多夜笛声的城楼上向老将军辞行,良药已尽,我该离开了。老将军豪情的大笑,他说:又有几名将士和英雄侠客带了不少军饷赶到边塞,真是国之幸也,这一战,我们赢定了!那些响亮的称谓里,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壮士一怒拔剑起,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知道,有的人剑胆琴心,侠义天下,从来就当之无愧。

    且饮杯中酒,明日又天涯。

    当我策马离开边塞的时候,看见了城头那名迎风伫立的俊逸男子,白衣胜雪,剑眉星目,可是,我的子衿,我思念入骨的子衿,他清澈的目光却看不见军中一个故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渺远孤绝。

    在关外的一个边城小镇,我遇到一名奇特的女子,她是一间客栈的主人,她正坐在窗前看着黄尘飞扬的官道,默默而痴痴。我牵着马站在暮色里风沙弥漫的长街上,看着落日余晖涂上女子苍白清瘦的脸庞,她对着我恬静的微笑,她说:我在等一个人回来,他离开我很久很久了,你有没有在路上看见过他?我轻轻摇头,听见边城的风声呜咽,撩动屋檐下的一串风铃,铃声清脆悦耳。她说,他名字里也有一个风字,他就像风一般吹过我的生命,他有很好听的声音,那时候总会在我耳边软语温存,轻声叮咛,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温和悦耳的声音,想起那个陪我度过最黑暗寂寞时光的叫做季风的男子,在这个荒凉小镇的黄昏,在风吹乱头发的长街,在风铃摇曳的叮咛声里,我把一个很温和很好听的声音畸零的想起。我不知道,此刻寂冷长街的两名女子所想起的,是不是同一个人?那个人也许很快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再来了。我想对客栈主人说很多话,关于季风,关于等待,关于这个边荒小镇寥落的情怀,可是,说什么,都是徒惹伤心吧,所以,我什么也说不出来。风铃摇曳,驿道上又传来哒哒的蹄声,我想起自己该上路了,我对着眼前的女子微笑:也许过客万千,你的心上人,正在归来呀。

    红尘沉浮多少年,天荒地老,不过还原成几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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