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新搬的住所面积不大，行囊更是不多，晚饭后，简宁在几小时内完成了一次大扫除，屋内的布置也全部收拾完毕，时间已近十点。

简宁看了一眼窗外，附近只有零散的灯光，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毕竟是远离街市的地段，夜里休息时也乐得清静，隐约能听见窗外淅沥的雨声。他将刚挂好的窗帘顺手拉上。

初中刚一毕业，唯一的亲人便安心离世，尚未成年的简宁本已提前做好独自一人也要生活下去的准备，却没想到能接到来自湘西的所谓远亲的联系，湘西和长沙的距离不能乐观地说近，搬来湘西才方便照应，虽然不能住在起，却有一间空房子能留给简宁，就连高中要上的学校也都已经安排妥当。

前脚处理好爷爷的后事，后脚就忙不迭地搬家迁往湘西，假期便随之过了大半，简宁对即将开启的湘西高中生活感到新奇又充满期待，对陌生的居住环境也很快就适应了。

02

入夜时刚开始下的绵绵小雨，六月的雨天既阴音又沉闷，让简宁想赶紧冲个澡就上床休息到天亮。

他走进方才已经大致清理过一遍的浴室，少年的身躯在一层层的衣物下揭露，站到花洒下拧开开关，热水澡相对而言比较能带去身上的疲惫，升腾的热气很快就充满了狭小的浴室。

在淋浴的水声中，简宁随意地哼着调，安心舒适放松的空气里，白色迷蒙的水雾温暖模糊，在浴室中扩散蔓延得满满当当，被包裹在其中的少年哼歌的声音骤然停下。

“唔?”

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东西，但简宁很快就定义为自己太敏感产生了错觉。

毕竟，在这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里，哪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呢?

03

简宁的作息好，每天都会起得早。

早餐是昨天提前买好的面包，他喜欢鼓着腮帮子大口地啃完，饱腹感是所有人都难以抗拒的幸福。

距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间，他打算今天先出门在附近转转，熟悉一下附近的地形和去学校的路线。

雨只下了一夜，清晨的屋外还朦胧着一层雾使视野里的世界让人感到恍惚。

在最亲的亲人刚刚过世时，独自一个人出门不会有亲人对他说“路上小心”了，他突然察觉到这个事实。

“真想早点认识新朋友啊。”简宁一边这么想一边说出口。

他一向跑得很快，但住处到学校的距离还是偏远，得坐几站的车才能到学校，不过他也没有下子跑到车站，而是打算不急不慢地走过去

路上简宁和碰到的几个邻居打了照面，简宁和谁都能在短时间内相谈甚欢，每个人都对这个新来的讨人喜的孩子表示欢迎，不过每当他问起简宁的住处时，无不在简宁回答后神情微妙地变得尴尬起来。

“那个房子难不成闹鬼吗?”

在下一个邻居又准备找理由溜开前，简宁先一步问出口。

“不，倒是没那种传言…不过…”邻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纵使简宁再怎么好奇，也不会勉强对方说出来。

“总之，呃，别担心，没有闹鬼那种事啦，就是原屋主有点。不过如果是你来住了，以后大家大概就不会介意了！”

原屋主也就是简宁所谓的远亲，说实话他们至今没见过面，连电话听个声音都没有过，只有在微信上的文字联系，简宁只觉得对方是个神秘的人，听过邻居留下的一番话，又多了些许迷惑，虽然并不了解对方，但对于愿意接手帮助自己的人，简宁的感恩之情并没有受到动摇。

04

上午的时间被用来了解住屋附近，接着中午坐车到学校所在的市区，简宁怀着感恩之情用这个月的生活费饱餐一顿，再花一下午的时间溜达了学校周边一圈。天黑下来时，简宁提着一袋食材和轻松的心情回家，充实的一天让他心情感到轻松，回家的时候也没感到疲惫的样子，脚步轻快得像准备开饭的仓鼠。

回到住处门前从口袋里掏钥匙的时候，他不禁又在心里吐槽了一遍这个住屋的奇怪之处：明明是独立的一座房，内里却只和廉价出租屋的空间差不多大。

虽然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但周围邻居的房子都比较大，唯独这里小上两圈，就显得有点突兀。

他突然向后急退几步，抬头重新打量一遍这个房子：嗯！看起来正常得完全不像会闹鬼的屋子。

不过只会有一个人的家，还是有点不习惯虎杖边说边打开了屋门，屋内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他伸手打开门边的客厅灯后才进屋，随即把门重新关上锁好。

他从小小的旧厨房里的橱柜中找出个看着像是新买的锅，新得像是专门为他置办的一样，于是他又怀着感恩之情，用这个锅给自己煮了个小寿喜锅，随着蒸腾的热气溢出的除了食物的香气，还有人天生对获得美食的幸福感。

简宁一边乐滋滋地大口吃着，一边忍不住地想，和爷爷一起吃的时候更好呢，锅内沸腾岀的热气更多了，简宁伸手熄了跳跃的火，温暖的食物香气飘散在房间里，方才的寂寞突然就被简宁丢到了脑后。

“现在这样就该满足了。”他笑着自言自语。

05

现在，简宁又开始怀疑这个屋子其实有闹鬼了，饭后进入浴室洗澡的简宁，在从打开热水开关后就总觉得浴室里有什么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不是那种可怕的，也不是下流的,同时也不会觉得讨厌的。

虽然不讨厌，但洗澡的时候被注视的异样感还是令他难以忽略。

当他又要用不可能有鬼看自己洗澡的、一切只是自己错觉来说服自己时，原本被他搁在衣娄边上的，怎么想都不可能无缘无故掉出来的内裤，突然从边缘上整个滑出来掉到了地上。

简宁：？

能忽视的话，他想选择当做刚才什么都没注意到，毕竟看不到的鬼什么的，就算他对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也没法对着空气挥拳——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心里已经默认有鬼并接受了，简宁心里有鬼，怀着不想被看完洗澡全程的心态，很快地结束了沖洗,浴室里朦胧的水雾也不会很快散尽。

他走出还在滴水的花洒下，打算去拿放在边上的浴巾，在经过挂在墙上的镜子时，从本来不应该映射出东西的,满是白雾的镜子中，瞥到了一个蓝色的眼睛。

并没有什么惊吓和恐惧的情绪，注意到镜中倒影的瞬间，简宁只是反射性地回头去看镜子的对面—在那里凭空出现的只有一团飘在空中的浓厚白雾，诡异的是中间裏着的、有着又厚又长的白睫毛的眼睛。

它好像原本就一直在那里,只不过他突然能够看见罢了，那只眼睛发觉简宁在盯着自己，还对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简宁第一反应却是心里感慨：好漂亮的眼睛。像是苍蓝的天空，或者昂贵的美丽蓝宝石,又也许是干净澄澈的清水凝成的冰。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就下意识地闪过了好多个形容,虽然觉得都不够贴切，但总之就是很好看。美丽的存在谁会不喜欢呢？更别说讨厌了。

一阵大眼瞪小眼，眼睛大的是蓝色的那个，简宁估计那个大概有自己掌心那么大。蓝色的眼睛突然微微弯了起来，好像在笑着，就这样一直看着他。到底什么情况啊！？简宁有点怀疑自己在做梦，他也完全没有对着这个鬼眼挥拳的想法，还没得及纠结应该无视，还是应该尝试和没有嘴巴的眼睛交流,他就听到了一个带着回音的男声。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失去了听觉，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自己还是正常人吗？

“风声呢？我的呼吸声呢？”

简宁：“啊?嗯,我是。”

“简宁，简宁，简宁，简宁。”

“什么啦？怎么一直叫我名字，你是什么？”

简宁无奈地先拿浴巾把身体裹起来，没想到仅仅是一个眼睛也会说话，不过他觉得声音倒是从浴室内的四面八方传来的。

白雾突然贴到简宁的肩上，简宁的身体反射性地躲开，差点在地面还湿漉漉的浴室里滑倒，及时稳住平衡后，简宁发现自己的肩头感觉不到任何重量，也没有触碰到某种事物的感觉,但它就在那里。好像没有危害的样子，简宁就没有伸手把它赶走。

“简宁～”

浴室里的男声突然报出自己的名字，白雾虚靠在简宁身上，轻轻阖上有着过长睫毛的眼睛，看上去好像想就这么粘在他身上。简宁想了想，伸手去试着触摸那个眼睛，果不其然穿过了那层不断消散又聚起的白雾，手心刚一感受到睫毛的触感时，眼睛突然又睁开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只是看着。简宁心里突然有种奇妙的感受。

“总之，你先起开，我要穿衣服。”

“你也要穿衣服？你是谁？是我洗澡啊，我才要穿衣服吧，莫名其妙！”

简宁的衣服终于穿上了，浴室里的水雾不知不觉也散了大半，他发现飘在一旁的眼睛也变得透明起来。

“啊..…，你到底哪来的？”

“你是谁？”

“我是你啊！当然，我也可以是其他人。但是，现在我是你。”

“你撒谎，你为什么会在这，有何目的？”

“你难道希望我是其他人吗？那好吧，如果我说我是其他人会让你感到不害怕的话，那么我就是其他人。”

“别跟我打哑迷，我要听真话。”

“我是什么？你心里想的我是什么，那我就是什么。”

“你是鬼？”

“你觉得我是鬼，那么我就是鬼。你觉得我是妖怪，我就是妖怪。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化象。”

“我可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简宁嘴唇发白，冒着汗，跟周围对话。

“佛魔一念以鬼眼看人，满地皆鬼。以佛眼度人，众生皆佛。”

“这里是我家，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不知道，所谓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心生则万物生，心灭则希望灭。你自己悟去吧。”随之一声轻蔑的语气落下，四周的雾气从浓重变得开始清晰。

眼睛好像也注意到了简宁的惊恐，但却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它望着简宁，心满意足似的，用微微上扬的语调道别：

“明天见，简宁。”

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

【人间文品】品人间美文，赏人间美景，让我们一起携手经营着人生的春夏秋冬。愿您带着轻盈的行李、丰盛的自己，用心感受着美好人间。欢迎投稿！风无情五七携全体编委会人员向您问好并期待您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