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我得罪的人

文/斯德帝尔

年轻的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死要面子，做错事也不肯轻易低头，最终伤害了他人也苦了自己。所以，我一直欠马亮一句对不起。

马亮是我同学，暖男一枚，他温柔善良、高挑俊朗、笑容迷人。他现在的粉丝都称呼他安东尼。

我把马亮惹哭了，后果很严重。

首先，我得罪了“大连帮”。马亮下午就把我的所作所为告诉了迟凯莉和“河马”，他说着说着又泛起泪光。我在座位上看着他们三个在讲台上“开会”，有一种被批斗的感觉。唉，自作自受，谁让我把马亮惹哭了，这真是一次失败的装逼经历。在舆论上，我已经成为靶子。开完会，迟凯莉便把水杯扔进了垃圾桶里，骂道：“活够了是吧！老娘不跟你斤斤计较，你反而瞪鼻子上脸了！知道我这水杯在哪买的吗？香港迪斯尼买的，你赔得起吗！”我听得一清二楚，却只能装聋作哑。迟大小姐最大的“优点”就是爱炫富，她说她的杯子很贵我确信无疑。后来我才知道，水杯上印个老鼠真就那么值钱。

不就是印个耗子和熊吗，有必要那么贵吗？

其次，我得罪了若干女生。马亮有很多女朋友——纯洁的那种。在这方面，我很佩服他，因为他懂得如何和女生相处。他跟女生聊天的时候总是柔声细语的，而我却做不到这点。一是我性子急没耐心哄女生开心，二是我喜欢开黄腔而女生不喜欢听。马亮可以陪女生散步赏月、摘花折柳，而我只会欣赏女生的丰胸翘臀。我欺负马亮这件事在班上传开了，过半的同学对我嗤之以鼻。

马亮是个爱哭的孩子，一连哭了三天。他哭的时候，总会有女生在他身旁安慰他。她们向我投来鄙视的目光，我简直成了“千古罪人”。高中时，马亮的粉丝不过十几个女生。如果换成现在，估计我可能在中国呆不下去了。

我感到巨大的压力和前所未有的孤独。那几天，我很郁闷，很少跟人说话。走路时低着头，因为周围都是对我谴责的目光。我不再担心迟凯莉是否会找我“复仇”，倒是希望被她揍一顿，因为这样我会觉得心里好受。我在路上与马亮相遇，目光交错时，他那忧伤的神情让我心碎，懦弱的我没有勇气向他道歉。我怎么能如此残忍地把阳光下最灿烂的那朵花儿踩得稀碎！

现在的你还会那么容易哭泣吗？

再过两周，就要放寒假了。这两周我们要准备期末考试，我也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接受迟小姐的“复仇”。我跟孙昊说：“唉，我认了，他们要揍就揍吧，本来就是我不对。我也没想到马亮那么老实，把他整哭了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孙昊说：“哎，你也真是的，人家马亮无缘无故地被你骂了，能不伤心吗？要不你跟他道歉吧。”我支支吾吾地说：“想道歉来着，可见面的时候我又说不出口。”孙昊笑道：“那这样吧，我替马亮揍你一顿行不行？”我说：“那算了吧，还是让马亮揍我吧。他打人肯定不疼。我估计迟凯莉要报复我也就是在这几天，明年开学揍我的可能性不大。”孙昊说：“依我看她不敢，你现在是班里的苗子，成绩蹭蹭的往上升，是老曲的重点培养对象，她敢揍你？除非她不想念了！”我突然明白，原来成绩好居然是道护身符。

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几天，大家都在上自习。可能是因为马上放假了，同学们的心情都比较舒畅。迟凯莉在自习课上伸了个懒腰，仰天长叹：“唉呀，十年后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呢？”我不知道她是因为这次考试考得不错，还是因为把我这个碍眼的家伙忘了，才发出如此感慨。她的这个问题不容易回答，但孙昊用了两秒就给出了答案：“再过十年，你就生了！”这个回答让同学们哭笑不得，教室变得热闹非凡。迟凯莉气得又是咬牙又是跺脚，狠狠地瞪着孙昊，同时也瞥了我几眼。

十年后你就生了，而且还是两个。

“哥们，你这个答案太经典了。不过，你看到没，她朝咱俩瞪眼呢。你这不是连累我吗？还有三天就放假了，她要是想起来收拾我怎么办？”我埋怨着。

“啊？我看她也不顺眼。我这是帮你出气啊！”

“哈哈，好吧。你净帮倒忙。”

幸运的是，寒假前我居然安然无恙。假期回来，迟凯莉也不瞪我了，马亮见到我也不哭了，他的“亲友团”也不指责我了，仿佛大家把我干的坏事都淡忘了。路上见面时，马亮会跟我打招呼。下课时，我会和马亮一起踢毽子。不久，我们便和好如初了。也许就像老曲说过的那样：“同学间没有深仇大恨，特别是初中和高中的同学，都是一辈子的朋友。等你们下社会就知道了。”但是，我始终觉得有遗憾，我欠迟凯莉一个杯子，欠马亮一句道歉。这种内疚，并不是可以轻轻松松地忘记。

经过这次教训，我也改变了不少，起码没以前那么贱了。我明白了固执和要面子不是做错事的理由，也明白了勇气不一定是要做别人不敢为的事，敢于承认错误也是一种勇气和成熟。

老天是公平的，被我得罪的马亮和迟凯莉，在十年后有很好的发展。

十年后的马亮成为了一名当红作家。曾经，我的英语甩他几条街，学习成绩甩他一座城市；现在，他的英语甩我一个国家，事业甩我半个地球。高三时，我离开了俄语班。每当我回到俄语班“探亲”时，他都会眨着孩子般的眼睛，笑着对我说：“天才回来了！”而我却强作欢颜。什么天才，我只是个学习机器而已。而我很羡慕马亮，羡慕他还能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羡慕他不会为了榜上有名而精疲力尽，羡慕他在课本上画画，写日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每次看到他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样子，我既羡慕又内疚。早晚有一天，我要和马亮当面道歉。

马亮，要不要这么洋气。

十年后的迟凯莉真的生了个儿子，不过她是在新西兰生的。高二结束前，迟凯莉就去了新西兰，后来拿了绿卡，结婚生子。得知她出国，我突然有一种不舍的感觉。我知道她的偶像是陈慧琳，所以我买了陈慧琳的专辑送给她。这是我继送孙欣然礼物后，第二次买正版音像制品送人。我还送了她一本精装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希望她在寂寞的时候能够阅读。我还想送她一个漂亮的水杯，但怕她喝水时会想起我干的那件事而反胃，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是初夏的一个中午，教室内只剩我们两个孤男寡女。她那天没穿校服，而是穿着那件透着黑色胸罩的白衬衫，坐在座位上化妆。我过足了眼瘾后，便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向她走去。我在书的后面写了寄语“祝你在异国他乡一切顺利”。

“迟凯莉，你快出国了。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她做梦也没想到我会送她礼物，毕竟我也算她半个仇人。她惊呆了，饼子脸变成了瓜子脸。女人特别喜欢惊喜，要不然男人求婚就不会那么费劲了！她将礼物捧在胸口，激动地说：“太感谢了！谢谢你啊！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你能送我礼物。”

一样的套路，送女生明星写真。

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红润的脸颊，以及开心的泪水，我才发现原来这位千金大小姐也不是那么讨厌，一样会给人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不用谢，和你的迪士尼杯子比都不值钱。我不是糟蹋过你一个杯子吗？”

“看你说的，那事早过了。谢谢你，我太感动了！”

说完，我淡定地回到座位上，继续偷偷地欣赏她的“黑色诱惑”。不管怎样，我感到轻松许多，对迟凯莉的亏欠总算得到弥补。毕竟，欣赏了她快两年了，我总得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然而，迟凯莉的老毛病又犯了。在我送给她礼物后的那几天，她时常在课间大发感慨：“喜欢我就跟我说呗，唉！”孙昊听后跟我说：“这只母老虎都快走了怎么还发春？”我沉默不语，因为我知道迟凯莉是在说我，而我也纠结于自己的感受：我讨厌她的矫情泼辣，却喜欢她的妖娆性感。终于有一天，她没来上学，我知道她已经离开重高了，而我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在她临别时送她礼物的男生了。从此以后，对我而言，教室只剩下冰冷的墙壁和桌子上杂乱的书本，良辰美景已经消失殆尽了。

看来，被我得罪过或是伤害过的人，现在都过得很好。

祝你，你们，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