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包的二大肚子

作者: 泥土芬芳 | 来源:发表于2017-10-07 19:19 被阅读183次
    顶包的二大肚子

    村庄是安静的,阒寂的,无风无雨的时候,通肯河有时也会掀起微澜。

    记得《悲惨的世界》里说过在印度有一种沼泽,无风时也会水生波纹,该平静处也会起浪,人们看到水面无故波涛起伏,但看不到水底有七头蛇在爬行。

    通肯河如果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还能出现涟漪,那是因为水里面有小鱼小虾啊,大鱼也有,只是很少,它们只要活着就得不停地游来游去。

    河蚌有时也要动一下,要不然珍珠就会怪罪,它虽然也很勤奋地扑腾,只是身子沉重,它够不着水面,所以掀不起一丁点儿的水纹。

    冬天的时候,水都凝固成了冰,但最深的河底依然暗流涌动。你如果不用冰钎子穿透冰层,谁也看不见厚厚的冰层下那鲜活的流水。里面依然有鱼有虾有青蛙。

    北方的冬天要冷很久,黑土地要冬眠半年的时间,前些年外出打工的人很少,因为找工作不好找。

    冬天了就闲着,闲着没意思,就串门,就唠嗑,晚上大伙儿想起来要吃爆米花儿了。

    就用一锅底的沙子拌着八趟(行)子玉米粒儿混合起来炒,炒得沙尘滚烫,空气里弥漫的都是玉米的香气。满屋子穷逛。

    炒了一会儿后,锅里就出现咔蹦咔蹦的玉米爆花的声音,正炒着爆米花的大黑,看着她二哥二大肚子进屋了,后面还跟着个姑娘,看样子还没有自己大。

    她只顾看着那姑娘,手却停住了,任凭一锅的白花儿乱蹦,蹦出了大铁锅,等到回过神儿来,傻眼了,爆米花变成了深褐色,糊了!

    这几天二大肚子去了河东,就是通肯河东岸他大姨家,回来却领回个姑娘,这让他的大妹子大黑两眼放光。

    当大黑把炒糊的爆米花用簸箕端上来时,屋里已人满为患了,她的眼睛把屋里人都过了一遍筛子眼儿,最后停留在那姑娘身上。

    只见这姑娘头发很厚,梳个马尾也不柔顺,支楞在脑后面像把刷梳。一笑就露出整个牙龈。

    见了谁也不脸红,满屋的人转眼之间好像都混熟了,特别是那笑声,找不出象声词,笑起来都震耳朵。而且浑身乱颤。

    整个人长得还不难看,大黑瞅着真好像比自己还小,感觉那姑娘有点儿胖,却又胖得奇怪,就是肚子有点儿鼓,她二哥二大肚子虽然小时候肚子大,那是得了病,难道这姑娘也得了病不成。

    她心里明白这个姑娘肯定是给二哥当媳妇来了,因为二哥结过一次婚了,那个女人只跟二哥过了两个月就回娘家了。再也没回来。

    也许是因为二哥长得又矮又丑吧,也许是因为别的,她不清楚。

    大黑抓了一把糊拉巴黢的爆米花给那个姑娘,那姑娘也不装假,手一伸就接过去了。

    屋里的人越聚越多,村里的小伙子们一看是二大肚子领回来的媳妇,结婚的没结婚的都站在二大肚子的身边,来一把精神上的满足。

    因为在他们心里,自己的长相完全可以把二大肚子比下去,令二大肚子媳妇刮目相看。

    村里的王六子也来了,外号人称嘚瑟公子。他的着装打扮在村里总是走在时尚的前沿。

    那顶西部牛仔帽总扣在脑壳上,虽然正值寒冬,可脚上却蹬着一双闪着亮光的,里面没有毛的单皮鞋。

    他凑到那姑娘的跟前,打了个响指,就把那姑娘的眼球吸过来了,四目相对,有电光火石之璀璨。

    这个姑娘从此就成了二大肚子的媳妇,她叫赵凤。

    开春的时候,赵凤就生了个胖小子,二大肚子的妈陈大扯心知肚明,外人也心照不宣。才四个月的时间,二大肚子再有本事也酝酿不出一个孩子来。

    自从赵凤来到陈家,陈家似乎更加热闹了,王六子每天都嘚瑟来几趟。

    这天,二大肚子家门口停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二大肚子一只手拿着一穗金黄的熟玉米啃着,另一只手摸索着车身,笑眯眯地冲王六子说:"这摩托,嘎嘎新,跑起来连四轮子也撵不上啊!"

    王六子把那顶西部牛仔帽摘了下来,露出了油头。甩了甩说:"刚买回来的。还没到家呢,就来你这里了,二哥,以后有啥事儿,骑老弟的摩托去。"

    正说着呢,赵凤出来了,手里也拿着一穗黄澄澄的嫩玉米。露出了一口牙龈,笑得浑身乱颤。

    绕着摩托走了两圈儿,像看耍猴似的,然后拍了拍王六子的肩膀,冲着他的耳朵细语了一番,然后像母鸡下完蛋似的,咯咯呕呕地扭腰进屋了。

    第二天,王六子又来了,骑着摩托来的,一进院子就对二大肚子说:"二哥,今天贾店唱二人转呢,听说好几副架呢,村子里有人去看了的,说有个女的嗓子可好了呢。你去不去看看去?"

    二大肚子眼睛一眯,说:"我哪里有闲心去看二人转呢,地里又长出大草了,我今天还得去拔大草呢。"

    正说着,赵凤出来了,冲着二大肚子来一句,"你不去我去!"

    说完一迈腿就上了王六子的摩托车,车屁股一冒烟儿,两个人就没影了,二大肚子把手里那根只抽了一半的叶子烟往地下狠狠一摔,用脚使劲儿一踩,半只烟就灭了。

    这一伙二人转南北二屯唱了好久,王六子就骑着那台新买的摩托,南北二屯地驮着赵凤追随着,赵凤母鸡一样的笑声和着王六子这个嘚瑟公子的狂野,浪迹在村村落落,清溪林间。

    转眼三年过去了,赵凤又生了个女孩,陈圆圆。这孩子眼睛溜圆,小脸儿溜圆,人称大广播的陈三儿见到这孩子就说:"啧啧,这孩子越长越好看呢,长得不像爹也不像娘,我看倒长得像王六子!"

    二大肚子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就使劲咳嗽一下,然后眯着那双小眼睛说:"长得爱像谁就像谁,反正她得姓陈。"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无风也无雨。陈大扯哄着孙子抱着孙女,二大肚子看着两个孩子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赵凤呢,成天这跑那颠的,跟个王六子腻腻歪歪的,还有个没有媳妇的小伙儿王四蝈蝈也凑个局。分得一杯羹。

    这年冬天的一个清晨,天边的鱼肚白还没露出来,二大肚子就哈着一口冷气,敲响了王六子的家门。

    王六子喊了一嗓子:"谁呀?这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二大肚子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六兄弟,是我,我是你二哥,我有点儿事儿求你!"

    王六子一听这声是二大肚子,就钻出被窝,这会儿他媳妇也醒了,就问:"谁这么早就来叫门啊?"

    门开了,二大肚子看人家媳妇还没起床,就没进里屋,站在外屋对王六子说:"赵凤有三天没回来了,你知道吗?"

    穿着内裤的王六子冻得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有点生气地说:"我这几天出门了,我哪里会知道。"

    二大肚子让王六子进里屋把衣服穿上,然后点燃了一支叶子烟,脚弄得王六子家的柴堆哗啦啦直响。

    穿完衣服的王六子来到外屋,拿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给二大肚子,"换一根,这个好抽。"

    二大肚子没接递过来的烟,迫切地对王六子哀求:"六兄弟,你二嫂跟个瘸子过上了,不回来了。"

    "你帮帮哥,她在村里的时候就跟你好,你帮我劝劝让她回来,两个孩子不能没妈呀!"

    王六子疑惑地问:"真的吗?我还真不知道呢,这个赵凤!"

    "你知道那个瘸子家在哪里吗?"王六子问二大肚子。

    "我知道,我今天就打算去接她,你跟我一起去,看看能不能把她整回来。"

    王六子挺仗义地说:"只要兄弟能办到的,兄弟在所不辞。"

    于是二大肚子坐着王六子已经有些破旧的摩托车,向那个瘸子家驶去。此时天边的鱼肚白刚刚显露出来。晨曦还在梳妆打扮。等待下一刻的亮相。

    寒风呼呼地从两边吹过,两个人的棉衣都被冷风灌得失去了温度。冻得青紫的脸,像面瘫一样没了表情。

    赵凤果真就在这个瘸子家里,赵凤下炕给两个人开的门,那个瘸子还在被窝里没有滚出来。

    进了屋,赵凤看王六子来了,就冲他笑了笑:"哪股风把你给吹来的,这大清早的。"

    王六子抖了抖身上的霜,捋了捋胡子上呵出的小冰粒。笑着说:"这不是来接你回家嘛。"

    赵凤好像很懵懂地问:"你接我回哪个家?"

    王六子连忙讨好地说:"你说哪个家,你和二哥的家呗,孩子都两个了,还闹个啥,赶紧回家跟我二哥过日子去!"

    赵凤这回笑得有些苦涩,叹了口气说:"你要是能把我,接你家里的话,我就回去,然后让你老婆滚蛋。你能做到吗?"

    这话把王六子噎得半天没吱声,就像吃了很多噎死人的面窝瓜。赵凤可没闲着又冲着王六子说:"你来也白来,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么多年了,跟你稀里糊涂地。"

    这时被当作空气忽视掉的二大肚子眼睛往赵凤那边游移,说了句:"不看别的,咱们还有两个孩子呢,两个孩子成天找妈妈……"

    赵凤冷笑了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带着睥睨的口气说:"门儿都没有,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看哪个孩子像你?哪个孩子是你的?你有本事造出一个孩子来吗?"

    然后指了指还在被窝里龟缩的瘸子说:"瘸子虽然瘸,腿不好使,别的都好使啊,我就跟瘸子过了。你把阎王老爷搬来我也不回去。"

    顷刻,屋里死一般的沉寂,窗户外的阳光大模大样地踱进屋里来,三个人的脸都被光晃得莫名其妙的悲凉。谁也不说一句话,也没有话可说了。

    就这样,赵凤母鸡一样的笑声在村子里消失了,有人说这个瘸子就是二大肚子的儿子四亮的亲爹。

    赵凤嫁给二大肚子的时候,这个瘸子还没瘸,只是看把一个小姑娘搞大了肚子,害怕跑了。后来在工地上做事时,摔断了两条腿。

    二大肚子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去找过赵凤,赵凤却回来一次,说自己还有五亩地在二大肚子这里,给地也行,给钱也中。

    二大肚子只嘿嘿一笑,说:"这五亩地比你的两个孩子都亲啊!再说那五亩地早都被政府收回去了。"

    如今二大肚子还住在村里,种着几十亩地(包括承包别人的),他的儿子四亮和女儿陈圆圆都已成家立业,他们两个从来不相信二大肚子会是他们的养父。

    因为二大肚子哪怕去谁家喝喜酒,也会把好吃的菜留起来,用塑料袋打包拿回来给他们吃。

    他们两个也从不去探讨关于血缘关系方面的深奥,二大肚子就是他们唯一的父亲,至于母亲,他们早已忘记了她的模样。

    炊烟又升起了,缓慢的,柔和的,盘桓在山村的上空。时间在这里好像没有概念,在黄绿之间,有的人曾经来过,有的人曾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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