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9章】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歔或吹,或强或羸,或挫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治国理政这个事,一人一个主张,一人一个治法。先秦诸子百家,大抵都提出过。周朝初期的文王武王时代,天下初定,治国理政的基本制度都还没来得及建立。到周公辅政成王时,制礼作乐,制定了一整套制度。周公一生的功绩被《尚书大传》概括为:“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乐,七年致政成王。”先是建立了册封制,册封天下诸侯;其次是建立宗法制,进一步讲是继承制的确立;再其次是巡狩、朝觐、贡纳等制度的建立。据《尚书大传·康浩》记载:“周公居摄三年,将作礼乐,优游之三年不能作,君子耻其言而不见从,耻其行而不见随。将大作,恐天下莫物品知也。将小作,恐不能扬父祖功业德泽,然后营洛,以观天下之心,于是四方诸侯率其群党,各攻位于其庭。周公曰:‘示之以力役且犹至,况导之以礼乐乎?’,然后敢作礼乐。”周公摄政期间,在继承《万》舞的基础上,六年制礼作乐时先主持制作了歌颂武王武功的武舞《象》和表现周公、召公分职而治的文舞《酌》,合称《大武》;七年洛邑告成,为了祭祀文王,周公又主持为传统的《象》舞配以新的诗歌,制作了表现文王武功的《象》舞,等等。当然,很多制度是在前朝也就是商朝制度的基础上建立的,所以孔子说:“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孔子同时认为,周朝是集大成者,所以他又说:“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八佾》)
应该说,周公的一系列措施为维护周王朝的长治久安起了巨大的作用。但是,随着周王室的衰落,诸侯崛起,礼乐开始自诸侯起,周王室说的话不算数了。作为周王朝守藏室之史的老子,见证了这些事件和过程。也许他认为,这种情况的出现,应当是周王室制定的制度太多,管得太多,于是提出了“无为”的政治主张,要求统治者“希言自然”,甚至希望回到“小国寡民”的状态中去。当历史发展到老子的时代时,至少“小国寡民”的理想是难以实现的了。
与以老子为代表的道家不同,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则是积极地融入社会,强调“克己复礼”,希望回到西周时期的安定状态中去。《论语》整体反映了孔子的这些思想。对于国家和社会治理,《尚书·大禹谟》记载大禹的话说:“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孔子传承了前人的治国主张,主张“德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论语·为政》),如果统治者以道德教化来治理政事,那么,统治者就会像北极星那样,自己居于固定的方位,而群星也就是百姓就会自动环绕在它的周围,形成有效运转的机制;主张“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论语·为政》),在国家治理中,你用行政命令去引导百姓,使用刑法来约束百姓,百姓只是求得免于犯罪受惩,却没有了廉耻之心;如果用道德教化引导百姓,使用礼制去规范百姓的言行,那么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而且也就守规矩了。
老子认为,想治理天下而任意作为,是达不到目的的。天下是神圣之物,不可能任由个人去折腾。任意作为是必然要失败的,想长久地占有天下,也是不可能的,必定会失去。你想提振经济,但可能导致更加败落;你想呵护百姓,可能会使百姓更加艰难;你想通过武力占有等方式强大国家,但可能会拖垮国家;你想抑制某些的发展,但可能会导致整体的毁灭。因此,圣人如果治理国家,就会去除过分的想法和要求,去除骄奢淫逸,去除一些极端的做法。老子是希望那些天子、侯王、大夫也要做到这三点。
关于“故物或行或随,或歔或吹,或强或羸,或挫或隳”的解释,各有不同。有人认为,世间众生,有的积极前行,有的消极尾随;有的性情和缓,有的性格急躁;有的身强力壮,有的瘦弱不堪;有的小受挫折,有的全部毁伤(汤漳平、王朝华译注,《老子》)。有的理解为“所以,一切事物(本来就)有的前进,有的后随;有的轻嘘,有的急吹;有的强壮,有的瘦弱;有的小挫,有的全毁”(任继愈,《老子新译》)还有人这样解释,“世人(秉性不一)有前行,有后随;有呴暖,有吹寒;有刚强,有羸弱;有安定,有危险”(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价》)还有的翻译为:“所以事情往往如此:本意也许是走在前面,结果反而可能落在后面;本意也许是轻轻哈气为物取暖,结果可能因为吹气太快而使物体变凉;本意也许是想强壮,结果可能反而变得瘦弱;本意也许是想减少一点损失,结果可能是全部毁掉了”(张景、张松辉译注《道德经》)。
但不管上述几句怎么翻译,孔子在本章的整体思想是可以知道的,那就是警告统治者,治理天下,不能暴力统治,不能奢靡,不能太极端。天下神器,不可乱来,合乎“道”、合乎自然,才能真正达到治理天下的目的。
“去甚,去奢,去泰”,不仅是对统治者的警告和要求,也是每个人人格修养需要注意做到的。孔子的弟子颜回(子渊)“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原宪(子思)“居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褐以为塞,上漏下湿,匡坐而弦歌”的境界(《史记》),除了自我追求外,不需要提倡,而“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也“未足与议也”(《论语·为政》)。
一生不过三尺床,
何必汹汹为华堂。
会当凌顶览众山,
坐看云起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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