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子夏是孔门弟子中又一位宗师级别的人物。
孔门各大弟子中,颜渊是人格修养的楷模,子贡是外交家兼富豪商人,子路是行政好手兼军事家,冉有是多面手,原宪生就一副傲骨,澹台灭明行不由径,宰我则是个另类,而曾皙最是潇洒。而在学术上,则是以子游、子夏、子张、曾子四人最为杰出。
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比孔子小四十四岁,卫国人,是孔子周游列国时在卫国收的学生。子夏聪颖好学,常能举一反三,深受孔子喜爱。只要稍作提点,子夏不但能充分领会老师的意思,并且能作进一步的发挥。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论语》八佾篇第三·八)
孔子刚说“绘事后素”,子夏就明白了,美女虽然有倩盼丽质,但还需施以素粉以增加面容之绚丽。更进一步,子夏以礼喻素,强调礼的重要性,人光靠天生的本质与仁心不够,还须博之以文,约之以礼,所谓质先文后、仁先礼后。难怪孔子要赞许他:“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聪明好学的子夏当然不仅是能言《诗》,他对孔子思想的领会,是相当的深刻。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论语》颜渊篇第十二·二十二)
樊迟是个忠勇之士,但是学习上,还是无法和高材生子夏相比。子夏的领会和发挥几乎已有宗师气象。知通智,智者,在于知人。知人,便可用人。用人得当,“不仁者远矣”,仁自然也就来了。仁、智,其实是一体的。
有这样的学生,难怪孔子要对其寄以厚望,并谆谆教导:“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志于道则为君子儒,志于食则为小人儒”,我教给你的东西可不是让你把它作为谋生的手段,你要志于仁道,成君子儒!子夏果不负孔子期望,他提出“君子学以致其道”,这道,还不能是小道,“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孔子死后,子夏收徒讲学,后来成为一派宗师。
在《论语》中,子夏的出场频率是很高的,第十九篇几乎就是子夏与曾子的专场演出,子游、子张、子贡则友情客串。不过,在这场演出中,孔门四大学术高足的分歧也得以充分暴露。
首先是子张。子张与子夏在孔门弟子中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子张性情疏阔,不拘小节,锋芒毕露。而子夏则注重从细节入手,讲究“洒扫应对进退”,并指出“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孔子曾评价:“师也过,商也不及。”师,是颛孙师,字子张,说的是子张太好高骛远。商,是卜商,字子夏,说的是子夏太琐碎,胸襟不够开阔。两人性情上各有欠缺,由此也带来学术上的分歧。
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子张曰:“子夏云何?”对曰:“子夏曰:‘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异乎吾所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论语》子张篇第十九·三)
就交友而言,子夏主张“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能交则交,不能交则拒。子夏择友,信奉的是“无友不如己者”。而子张,则似乎显得大度了许多。交友在己而不在人,“我之大贤与,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还是自身修养的因素。
可以看出,子夏比较实在,而子张太高远。子张基本上不像是在说如何交友,反倒像是以后佛家所说的度人,因此虽有一定意义,却空洞而不切实际。而子夏的做法,在现实中反倒容易实行。
子游也对子夏的“洒扫应对”提出了不同看法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论语》子张篇第十九·十二)
子游与子夏一样,同为孔子后进弟子中优秀成员。孔子曾点评:“文学:子游、子夏”。两人都是做学术的料。在学术上,子游得孔子之灵气,以仁道为本,努力践行。孔子曾赞叹“闻弦歌而知雅意”。子夏则得孔子之厚重,收徒授学,强调从生活中的小事做起,循序渐进。两人的分岐显而易见。子游一心想的是老师所传授的大道,要以教化天下。所以对子夏有此批评。
子夏当然不服气。谁说我只注重小道?你说得太过分了。“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传焉?”大道,小道,得有个先后次序吧。循序渐进,由小及大,才是正确的方法。我教弟子们洒扫应对进退,这只是入门教育。后面我传授大道,还多得是呢!怎么可以随便歪曲君子之道呢?“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沿着这条道一直走下去,而能达到终极目标,这就是圣人呀!
两人的争论相当激烈。平心而论,子夏确实注重细节,不过,若说子夏只注重细节,确实也是冤枉了子夏。而且论成就,子夏要高得多。子游一心想在从政中实践孔子夫子的理想,教化天下,当然是走不通的了。而子夏聪明多了,着力授徒讲学,并且提出了求学与入仕相辅相成的理论“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这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加上子夏本身崇高的威望,一时影响力无人能及。子夏晚年,其子死,哭之失明,魏文侯还是亲自拜子夏为师,对子夏异常尊重。子夏于是移居魏国,坐镇西河,各地人才纷纷而至,华夏文化的重点渐渐转移到了魏国西河,形成了著名的西河学派。子夏也达到了一生事业的顶峰。当时一大批杰出人物,如田子方、段木干、田子方、西门豹、李悝等,都直接或间接出于子夏门下,也正是这些人,启动和进行使魏国成为战国初期超级大国的变法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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