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挽鹿车

江岷第一次见到柳姝嫚就在心里感叹，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倾城佳人，哪怕是一身粗布麻衣，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笑靥如花。

就在他看的入迷的时候，却忘了看脚下的路，一脚踏空从桥上跌落河水里。

噗通……一声，惊到了我们几个在河边洗衣服的人，深秋河水冰凉，幸好有好心的人及时的救了起来。人群中看不清是谁，却听说是镇上新来的教书先生，不过万幸没什么事！

我将冻得发红的双手哈了一口热气搓一搓，直起腰端起一大盆衣服回家，还有好多事要我做呢，早上的时间格外忙碌。

活着柴火烧的霹雳声中，我将水缸提满水，等到早饭也做好了，活计都做完了，爹娘还有小弟小妹才起来吃饭。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曾经我也有过抱怨，为什么一切的脏活累活都要我做，只是我越是抗议得到的反而是一顿责骂，所以我就不再反抗了，埋头苦干还能得到他们的一点好脸。

就在小弟吃完饭去学堂后发现昨天的作业没有带，娘看了看我和姝媛一眼，还是将这个任务交给我了。

拿着作业匆匆赶去学堂时，早有老师在上课了，我在窗外站了会听到那个身穿素白衣裳的夫子看着书本念念有词，暗想:这么年轻的夫子嘛？不知道是不是也像那些年迈的酸腐夫子一样？

同时心里也不禁羡慕，羡慕他们可以进学，而我只能看看而已。

这时正在念书的夫子发现了窗外的我，不知怎的忽然结巴起来，在一众学生的注视下，他迈着步伐走过来:“姑，姑娘，可是来找人？”

看着他跟我说话时红着的脸，似乎是些许的紧张。

“我来找柳真，给他送作业的！”说着就讲手里的作业递过去。“我就不打扰了。”

从学堂回来后，我就关在房间里，开始临摹柳真写的字。虽然不能读书，但是可以借用他的书本练习，看着他那形同鸡爪的字迹，还不如我这，也暗自头疼。有时柳真的心情好，也会偷偷教我认字，只是更多的是为了能帮助他写作业方便他偷懒。

爹娘虽然没有读书，但是对柳真却抱有很大希望，希望他能考上进士，只是柳真不争气，常常是偷偷的耍赖。

在姝媛来找我的时候，我慌忙藏起纸笔到床底下。“姐姐，娘非要我绣花，今天不绣好不让我出门，可是我和那些小姐妹约好了晚上去看花灯的。”

姝媛也就是需要我帮忙时才会主动喊我声姐姐。我无奈的接过绣框，“那就绣一支水仙行吗？”水仙比较简单，不考验针脚技术，这样娘也看不出来是谁绣的。

“好，听你的，谢谢姐姐！”说着就高兴的跑出去！

到了晚上，娘检查过姝媛的刺绣和柳真的作业后，给他们一人一两银子出去逛花灯。我在一旁默默地收拾碗筷，眼见他们四人出门，我落寞的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一轮满月，今天本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也是男女相见的正大光明时候，只是爹娘从没想过带我出去，有时候我甚至想，我到底是不是娘亲生的…

郁闷了一会后，我也决定偷偷溜出门去逛逛，在他们回来之前到家就没事了。拿上自己平时偷偷攒的的碎银首先给自己奖励一个冰糖葫芦，红红的，甜甜的，能扫去心中所有的不快！

这时来到了一个猜谜的摊位面前，一钱银子猜一次，猜对了就能得到一个花灯笼。我在一旁看了许久，也都没有自己能猜到的

“柳姑娘，真巧！”回头望去，是那个年轻的夫子。

“先生，有礼！”我回了一礼后准备离开，这时他又问到。

“柳姑娘是想猜灯谜吗？我帮你吧！”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兴致又被拉回来了，指着那个芍药花灯，希望能猜到那只，我已经看了好久了，很多人想要都没猜中。

“这有何难！”说着看着谜面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说出了答案，在大家的掌声中，摊位老板将那个我垂涎了很久的灯笼递给我们。

在接过灯笼时，我还不忘高兴的道谢:“谢谢先生了！”

“柳姑娘不用客气，这里不是学堂，柳姑娘可以称呼我江岷。”

“谢谢江公子。”对于这个好看的夫子，我心生欢喜，感叹他是个好人！

在聊了一会后，看着时间不早了，我准备离开时，江岷问我:“柳姑娘你如果想学习的话，我可以下次带几本书给你，不知可否方便？”

我讶异了一会，点头说道:“好呀！”然后匆匆赶回家去，在他们回来之前藏好了灯笼。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乘着灯笼飞上了月亮，看着满城的灯火尤为壮观，飞了很久之后，才发现我居然起晚了，娘在屋外大声的呵斥着一大堆家务事还没做，惊的我赶紧起身出门。

过了一段时间后，到了和江岷约好的时间，我们在村外的河边会面。这次他给我带了几本简单的书，还有一本画画的册子，看着这些我高兴极了，江岷仔细的给我讲解这些释义，事后还会耐心的问我能不能理解，看着他不厌其烦的样子，内心流过一丝悸动。

这天洗完衣服后，我顺手折了一片树叶，借着太阳的照射投在地面的影子，手指沾了沾睡，慢慢描绘着轮廓，看着这个大致的样子出来了我心里欢喜一笑。

“姑娘好生聪慧，这个画画的方法妙极了！”听到旁边有人说话事，我仰头望去，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身后还跟了一排随从，大概是从此路过。

面对陌生的男子，我只是轻轻点头致谢，提起大桶的衣服赶紧离开。

我走后，衣着华丽的公子才猛然清醒过来，望着我的背影喃喃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南下能碰到这么美的姑娘，也算不枉此行，去查查谁家的！”

没几天，就在我做饭的时候，外面传来热闹的声音。

“柳家的，快出来呀！”

“怎么回事呀？”我娘看着来的几人，满是诧异，怎么还有官差呢？

“你家的福气来了！朝廷选秀女，凡适龄的女子都要参选。你家的姝嫚被钦点啦…”

听着外面的声音，我心头一震，这是怎么回事？倘若进宫，那……

事情来的突然，谁也没料到，我连出门的机会都找不到，爹娘还有小妹欢喜的替我收拾，就跟着大部队出发了。

生平第一次坐马车竟是这样的场合，看着身后渐渐远去的风景，我泣不成声。那些和江郎约定好的梦想，我再也不能同往了。

入宫后，独得圣恩，一举封妃，我也见到了那个衣着华丽的公子，是闲王，也是专门负责这次替皇上选秀。

在宫里除了皇上来我这，我也特许不用去皇后处请安，哪怕我常常没有笑意，皇上也不受影响，赏赐如流水般的送到我揽秀宫来。看我宫里的名字就知道皇上的宠爱，为了哄我，在给我家里赐下万金之数后，还特许我家里人进宫看望我。

我坐在首位上，任宫女在我手指上涂满凤仙花汁。看着坐在下面的爹娘紧张的神情，却怎么也生不出来疼惜。

我已经不用做那些粗活，可是由于常年在冬天的河水里洗衣，手指一入冬还是会冻的发痒，哪怕皇上请来了医术精湛的御医也还是治不好病根。想到此，不知我走了后，家里会是谁在冰冷的河水里洗衣。

短暂的相聚之后，也到了宫门落锁的时辰了，在爹娘准备离开之时，我还是忍不住又问他们:“我真的是你们的孩子吗？”

爹娘怯懦的站在原地，不敢抬头看我，看着他们的举止，心里多年的不解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

“你们走吧！”送别了他们，我也回寝殿了。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入神，连皇上进来了，我也不知道。

入宫后，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做，想起以前学的画画，只是画起来的线条歪歪扭扭的。皇上得知后，请来了几名宫廷画师闲暇时就教我画画，以此来打发时间。

这次皇上来是为了跟我说秋猎出行的事情，这次会带上我。得知消息后，我也只是不痛不痒的点头应答，身居深宫，无所谓去哪。

猎场中看着皇后与下人切切私语了几句，在看向我时，眼里流露出的恶毒不言而喻，我心里却道:“这天终于来了！”

因皇上的宠爱，宫里对我不满的言论早就满天飞了，这次是他们得手的最佳机会？果然夜晚在所有人熟睡的时候，帐篷燃起了大火，我提前换上了宫女的衣服，在混乱中抢了一匹好马，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黄金牢笼。

对于骑马，我是害怕的。在得知要来秋猎之前，我看着皇上浅笑着哀求了几句，皇上高兴的立刻派人教我，他一定不会想到我就是为了今天派上用场，用他教我的方法逃离他！

骑着马一路南下，却不知该去往何处，那个根本不属于我的家？还是江岷？……忽然想起曾经和江岷约定的梦想，就是去到江南，有间小屋，男耕女织，三餐四季。

颠簸了一路，终于到达江南，只是曾经的梦想只有我一个人来实现了。准备隐姓埋名在这买个小房子度过余生，在找合适住处的时候，看着环绕江南的河流，摇桨的船翁，心里莫名的放松。

这时隔着水面，看到对面一个熟悉的人，想叫住他，却又不知接下来怎么面对…而他好像也感应到了我的注视，慢慢看向我。从没有感觉到时间过得这么慢，我们对视的这一眼，似乎走完了这一生的路！

“姝嫚，姝嫚！”虽然听不到他的声音，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叫的是我的名字！

原来，我们的梦想，谁都没有忘！真好…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又一年江南好时节，我和江岷共挽鹿车慢慢走回家，只听到一些外地口音的人在说些闲话。

“你知道吗，皇上最喜爱的容妃还是没找到，应该是烧死了…”

“可惜了，听说那容妃真的容貌倾城呀，只要他一笑，皇上什么都依她”

“美人多薄命呀…”

身后的人继续说着，我们相视一笑，未来的路还很长，从前早就在吹落在风里了。江岷的手轻轻拍了拍我手背，似在安慰我，我微微勾起嘴角，笑靥如花…

独轮车压出的轨迹，一路向前，朝着繁花盛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