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街道,街灯、穿梭的汽车和雾气笼罩的街道。这是11月底的一天,她又是最晚离开公司的那一个。
风很大,北方冬天的大风,直接透过围脖灌到脖子里。她觉得冷,但更觉得无聊,于是从包里掏出一根香烟,背过脸,点燃了。
这时候,背后有个声音喊她:“Mary,真的是你啊!”她应声转过身,用左手夹住烟,从嘴边拿开,停在半空中。
只见白露蹦跳着跑过来,像个活泼的精灵,在寒夜雪地上欢快地飞舞着。
白露是Mary的大学室友,也是她在大学最亲密的朋友。今年6月份毕业后,两人都去了各自签约的财务公司,每天纠缠于各种枯燥的数据之间,常常加班到深夜,今晚竟是她们毕业后第一次碰面。
其实Mary的名字叫马丽。在她小时候,哥哥没日没夜霸占着游戏机玩超级玛丽,看着里面的小不点儿一会长大,一会变小,上蹿下跳,嚣张地霸占着屏幕,她又急又气,但又抢不过入迷的哥哥。
更可怕的是她叫玛丽,所以长大后,她无理地要求身边的好友同学叫她Mary,她才不是那个嚣张的小不点儿。
“天哪,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走到近前,白露突然像看见鬼一样,张大嘴巴望着她。
“今年第一场雪之后吧”,Mary熄灭手中的烟,投进身旁的垃圾桶。
“头发也不好看了,大波浪多显老,还是扎马尾好看,还有,最近给你发微信你都不回,打电话也很少接,你得注意休息,别太累了”,白露眨眨眼,看着Mary的红外衣和高跟鞋,开始她习惯性的毫无逻辑的碎碎念。
“人总是要变的呀”。Mary叹了口气,无奈地挤出了一丝微笑。
“你们还联系吗”,白露的语气像个突然长大的孩子,一张娃娃脸稚嫩又认真。
Mary摇摇头,看向霓虹灯下穿梭的车辆。
“哎,每天加班好累呀,我最近发现了一家很特别的小酒馆,明天周末不上班,一会儿去小酒馆坐坐怎么样,咱俩的酒量都差得可以,择日不如撞日,今天陪我练练酒量吧”!
白露总是善良得让人不易察觉。
小酒馆的装修风格自带一股江湖气息,两扇门像极了《水浒传》里王干娘家的门,店里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古装,木桌上的大碗里乘的是“三碗不过岗”吧,Mary诧异于自己在这个时候,还保持着丰富的想象力。
坐在木头板凳上,Mary差点就去摸腰间的佩剑,摘下来往桌上一摆,喊一句,“小二,一斤牛肉,二斤女儿红”。想到这里,Mary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无视白露的一脸莫名其妙。
白酒太烈,她们还是选了啤酒。
Mary自顾自倒了一杯,就着凉气,一口灌到胃里。
“你先吃点东西,慢点喝等等我,多凉呀”。
“没事,暖暖胃”,这话说得潇洒随意,连她自己都佩服。
“最近怎么样”。白露故意藏起来的担忧终于忍不住有所表露。
“还好吧,半年前分手后,就没联系了。”
“其实也不能全怪何笙,是他妈妈有些强势。而且楚美琳确实救过他妈妈的命呀,那年他妈妈心脏病复发倒在马路上,要不是楚美琳抓紧时间抢救,后果真的不敢想。从这个角度说,她虽然不是天使,倒也对得起那身白大褂了”。
“那就要用牺牲别人的幸福作为回报吗?他妈妈喜欢楚美琳,楚美琳喜欢他,可他喜欢的是我呀”,Mary灌了第二杯,自己有些激动。
“谁让他那么听他妈妈的话呢,可能因为他妈妈身体不好,他不忍心惹她动怒吧”。白露低下头摆弄着筷子,又突然抬头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继续像现在这样了,干嘛把自己弄这么风尘,我都快不认识你啦”。
“我以前整天牛仔裤配帆布鞋,他喜欢又怎样,现在还是离开了。我听说两个月前,他妈妈去世前,他们订婚了。我现在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把自己变成他讨厌的样子”。
“你不能自甘堕落,其实你很好,我就很喜欢你呀”,Mary一杯一杯的喝着,白露的话在耳边忽远忽近,渐渐模糊。
她忘记了白露是怎么拖着自己回家,也忘了自己是怎样把白露推出家门,说着不用人陪。
Mary在洒满阳光的沙发上醒来,头痛得像是要裂开。她踩着棉布拖鞋,走到厨房,给自己冲了杯蜂蜜水。手机里躺着几个小时前白露发来的短信:“醒了吗,睡得好不好”。
“还不错,醒来就有一米阳光”。她端着杯子,站到客厅的玻璃窗前,享受着此刻的慵懒与温暖,很久没有这样静一静了。
这段日子过得慌乱不堪,像一只即将被驱逐出宿主体内的寄生虫,心惊胆战,生死不定却又没忘记怨天尤人。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记不清,到底错过了多少宛若此刻的岁月静好,那么,以后的百转千回,再也不要错付了。
之后的生活,Mary依然是与枯燥的数据、与晨曦月色相伴,只是不再执着于把自己变成何笙讨厌的那个样子。
“我要结婚了,对不起,我爱你”。一个月后,Mary在办公室接到了何笙的短信。
“恭喜”。Mary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按了发送键。
当天下午,她去了理发店,拉直了头发。
第二天早上,她拿出了压在衣柜最底层的白色卫衣、牛仔裤,套了件浅蓝色羽绒服,蹬上卡其色面包鞋,快步走出门。她知道,门外等待着的,是她久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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