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呆鳥.Lcanus
山的那一头好像接到了天边,看着是那么的近,走起来才知道是那么的远。李村长和父亲一路上走走停停,李村长毕竟年纪大了,六十几岁的人,走一阵他感觉有些累了,需要找块石头坐上面歇一歇,喘口气。父亲抬头望向前方,自言自语道:“怎么看着还有那么远的路?等到了地方,恐怕天早黑了哟。”李村长看出父亲心里着急,安慰他说道:“那边我熟悉呢,朋友也不少,晚上找个朋友家借宿一宿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不要急,总能够找到适合的棺材。”父亲见李村长这样尽心尽力地帮忙,自然是感激万分,忙说道:“这么热的天,还要您老人家跟着受累,真是太麻烦您了。”李村长歇过劲,起身找根木棍拄着,冲父亲笑笑说:“客气的话你不必说,我们继续赶路吧。”
果真在日落时分,他们才赶到山的那头,是哪个村,父亲也记不确切了。在李村长老友冯志荣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找到了合适的棺材,只是价钱不菲,要两百块钱,外公拿给的半年工资也不够买的,还差八十块钱呢。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那时候八十块钱可不是小数目。父亲问卖棺材的哀求道:“我身上只带了一百二十块钱,你们这棺材能不能先卖给我,等丧事过后,我一准给你们送过来。”买棺材的中年男子撇撇嘴,略显不耐烦地说道:“这棺材可是集体的财产,也不是我一家一户的买卖,即便我想宽限你几天,这也不是我个人能做主的事。”他话虽然说的不中听,却也在理。正当父亲一筹莫展之际,李村长从兜里掏出了一沓子折的整整齐齐的钱,数了数,对中年男子说:“一共是七十六块八毛,都给您了,再多了也没有,人家等着棺材下葬,您就当行善积德吧。”看来,李村长是早有准备,真真是个忠厚长者。中年男子想了想,表示同意成交。父亲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对李村长的感激之情自不待言。大恩难言谢,有心把情记,涌泉相报终有时。
晚上,父亲随着李村长投宿在冯志荣家。虽然条件有限,冯志荣和他的老婆都非常好客,拿出最好的食物野猪肉来款待他们。冯志荣拉着李村长和父亲喝自家酿的米酒,父亲吃不了酒,何况正披孝于身,两人也不好勉强父亲了。父亲扒两口饭,才觉满身都是汗味,摸哪都黏爪爪的,找女主人要了条毛巾,便向村口池塘走去。父亲水性极好,脱了衣服,跳入池水里,听着蛙鸣,看着藕花开得正盛,这一刻他似乎可以忘记忧伤,在池水中自由自在地游着。人要是了无牵挂,是不是就少一些哀伤呢?一天的跋山涉水,着实累人,父亲游了个来回便觉得体力渐渐不支。他游回岸边,迎面晚风吹来。一个人独坐池塘边,不知道是不是风尘迷了父亲的眼睛,泪水不可遏制地在他的脸上肆意流淌。泪水比汗水更咸,更加苦涩。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夜对父亲来说是难熬的。他虽然累极了,眼睛睁也睁不开,脑子却转个不停,使他得不到片刻安宁。想着爷爷壮年早逝,而料理丧事,他是如此狼狈不堪,都怪自己没有本事,才会陷入这种可悲的困境。可这些真的都是他的错吗?他曾经提出过要去当兵,被爷爷否了;他又想过去学木匠活,也被否掉了。对爷爷,父亲内心有太多的不满,认为爷爷只想让他留在身边务农,砍柴担水分担家务琐事,从来不曾为他的将来着想过。在父亲眼里,爷爷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但村里人都说爷爷办事公道,是个顾全大局、舍己为人的人。可能他的好名声是以牺牲家人为代价换来的吧。他选择让侄子们出去当兵或者学手艺,却独独将自己的大儿子留在生产队里干活。或许他唯一存有的私心,只是希望将来大儿子有足够的威望接替他来掌管这个集体和这个家族。可他想不到的是,时代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集体生产变成了承包到户,他的权威已然不复存在,这个私心自然落了空。
父亲这一夜昏昏沉沉,惶恐与泪水交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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