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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飘摇”——侯孝贤《悲情城市》与台湾光复后的伤痕

“风雨飘摇”——侯孝贤《悲情城市》与台湾光复后的伤痕

作者: 酸朗姆 | 来源:发表于2018-07-21 11:09 被阅读72次
    《悲情城市》剧照

    台湾,承载着中华历史的痛楚与屈辱,飘摇百年,最终尘埃落定,重振、兴复。对于台湾,至少在近代历史,民族体认总是复杂的,本省人与外省人的自我、群体认知冲突,构成了台湾血与泪的往事。

    没有人愿意被殖民、压迫,晚清亦没有问过台湾,1895年,一纸《马关条约》把台湾割让给日本。日据时代,伴随着日本教育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他们心念的“民族”二字,是写作“中华”、还是“大和”?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告投降,台湾结束日据五十一年,终将重归祖国怀抱,光复后的台湾普天同庆,证明台湾民众仍渴盼着回归。和平来之不易,大陆却再次卷入内战动荡。

    拍摄地 台北 · 九份

    倒在同胞枪口下的生灵,无人过问,“青天白日”换了颜色,紫禁城也住进了新皇帝。历史的车辙易了方向,一切充满新的希冀,一切又留下新的叹息。

    至1948年10月,陈诚任台湾省政府主席之际,大陆赴台即有近十万人。国民政府败退台湾,是宝岛的机遇?却不曾想,给台湾社会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

    台湾光复与“二二八”事件

    1945年,当台湾民众高唱着《欢迎祖国歌》迎接国军,没有想到火车上、脚穿草履、身扛扁担的将士的粗野与飞扬跋扈。

    强取豪夺、贪污腐败、官商勾结致使的物价飞涨、社会动乱一次次击溃着台湾民众的底线,无法断定迎来的是同胞还是匪徒,亦不免想到日据时代的光景,高压但秩序井然、社会稳定。经历资本社会洗礼的台湾,却目击着前殖民时代的再次“殖民”。

    一切的不安定因素就像导火索,即将引燃“二二八”事件,一场本省人与外省人的暴力冲突。

    台北2·28事件 被烧毁的车辆

    1947年2月27日,基隆警官于茶庄外殴打烟贩,致其流血,随着围观群众愈来愈多,警官欲掏枪威吓驱散,不料却走火误伤当地民众,此人次日于医院身亡。这场流血事件激起民愤,长久以来的压抑情绪爆发,终演变成2月28日,本省人与外省宪兵的暴力冲突。

    几天之内,抗议之火燃遍台湾多座城市,最终被陈仪调兵武装镇压各城而扑灭。倒在血泊中的台湾民众,或许永不可原谅自己曾对国民政府的渴盼,随即是陈仪向蒋介石递交的一份报告,与一众台湾人的被捕与失踪。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风雨飘摇中的台湾,渴望着真正的安定与尊严。

    侯孝贤与《悲情城市》

    1989年,一个特殊的年份。东欧剧变,冷战即将落幕,苏维埃政权摇摇欲坠。东方,也经历着变革之风,同样忍受着时代的创伤。

    手握金狮的侯孝贤

    这一年,侯孝贤的《悲情城市》首映,一举斩获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这部以“二二八"这样一个敏感题材为背景的电影,具备侯孝贤独有的人文关怀与镜头感,似明似暗的柔光镜,给台北的”九份“蒙上了一层悲情。

    与其说这是一部电影,不如说是台湾人撰写的近代史,林氏家族在动乱中的遭遇,以及围绕大哥林文雄、四弟林文清展开的故事,是“二二八”事件中每个受害者的缩影。

    侯孝贤曾讲到:“我觉得总有一天电影应该拍成这个样子,平易,非常简单,所有的人都能看,但是看得深的人可以看得很深,非常深邃。”《悲情城市》或许就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平易直白却潜藏着极强的戏剧张力,这是艺术赋予它的价值,一股直抵人心的力量。

    1945年8月15日 裕仁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

    冬雨下的凄惶,凉意不觉遍布全身。时断时续的昏黄灯光下,伴着女人生产时艰难的呻吟声,电台里传来裕仁天皇宣读投降书的声音,文雄之妻诞下一子,取名“光明”,这其间的寓意不言自明。这是电影伊始的情节,自此展开这段痛楚的记忆。

    侯孝贤的电影给人留下的直接观感,是他看似毫无章法的镜头感,这镜头里有诗意的东方美学。侯孝贤的直觉引导着他的电影创作,有意避免着情节与画面的枯燥,着力用艺术化的手法改变传统的电影陈述逻辑,电影事件就好像是围绕着文雄、文清与宽美的一次次插叙,一时摸不着头脑,却留给时间极大的可塑性,等待着再次观影的新感悟。

    知名剪辑师“廖庆松”谈到《悲情城市》时,曾说他剪辑的灵感来源于中国的古典诗词:“诗句对我来讲,就是电影;字里行间,看过来就是有电影、有力气、有转弯、有角度。”

    他也谈到这种剪辑的手法是“杜甫教我的,是我师父教我的。我觉得杜甫是最用功的,李白是非常潇洒自在,杜甫是非常严谨,他的《秋兴八首》影响我非常深。”

    文清、宽美、阿谦最后的合影

    文雄 · 文森 · 文良 · 文清

    林家四子,在历史的逆流中艰难前行,却无不以悲情收场。

    大哥文森扮演着家族的支柱与保卫者,硬朗、厚道、脾性暴躁,心中却有难以言表的沉默柔情,终在与外省黑帮的争斗中惨死赌场;

    二哥文森从未在镜头下露面,仅存于家族成员交谈的只言片语中。南洋战事加紧,文森作为军医被征入日军远赴吕宋岛,从此断了音信;

    三弟文良,战时征去上海做翻译,逃亡归来精神失常,愈后卷入外省上海帮的贩毒贸易,被诬陷汉奸锒铛入狱,出狱时精神已彻底崩溃;

    四弟文清,从小失聪,一个沉默的知识分子,本本分分地经营着照相馆,目睹挚友被杀而走上抗争之路,最终惨死囹圄。

    文雄 狱中异见者的血书

    林家四子是台湾政治剧变的陪葬品,也是台湾社会的缩影。文雄之死寓意着本省人对于固有秩序的捍卫;文森音信的扑朔代表着日据时代的阵痛;文良之疯,是外省人施加台湾的不幸;文清遗恨狱中,是自然法则下清醒者的无力。

    如果没有文良的私欲、荣宽的革命意志,文雄与文清或许仍平静地生活着,但一切终究殊途同归,非黑即白的社会,无限度地挤压着边缘空间,容不得回避。

    文雄、文清,两个脾性相反的人物,在道义与良知的权衡下,与外省黑帮、政权时局抗争,无果,以悲情的形象结束生命。

    这是台湾历史的幸,又是一个家族的不幸。

    电影尾声

    侯孝贤将电影的前奏与尾声放在同一镜框内,前后的对比,加深了两个小时来积蓄的孤独感,又暗藏着希望。林阿禄的身旁,坐着已疯癫的文良与逐渐成长的“光明”,桌上放着两碗干饭,久久未动。

    电影中,宽美为文清讲述了一则发生在日本明治维新时的故事:“有一个女孩跳瀑布自杀,她不是厌世,也不是失志,是面对这么灿烂的青春,怕它一旦消失,不知道如何是好?不如就像樱花一样,在生命最美的时候,随风离枝,她的遗书,给当时的年轻人整个都振奋起来,当时正是明治维新,充满了热情和气概的年代。”

    1987年,蒋经国开放党禁、报禁、戒严令,自此台湾结束了四十年之久的“白色恐怖”。《悲情城市》似乎是对过往岁月的追忆与慰藉,又是对民主未来的思索与展望。

    S.E.N.S与电影配乐

    侯孝贤选择与S.E.N.S合作,是明智之举。实际上,这部电影的展开大多时间是平缓而深沉的,镜头也往往在苍凉之处选择留白。廖庆松在剪辑时,对于音乐的使用有所保留,仅仅在几个关键点着墨,电影原声在脑海的回响,却久久挥之不去。

    专辑封面

    1988年,当S.E.N.S完成日本NHK纪录片《海上丝路》的配乐,主创者Akihiko Fukaura与Yukari Katsuki已小有名气。伴着1989年威尼斯电影节的列车,S.E.N.S也渐渐被世界熟知。《悲情城市》配乐风格,代表着1980s的电气之声,又将大和民族的传统融入其间。

    实不相瞒,我是因为电影配乐,才认识的《悲情城市》,我也始终认为这张原声大碟,是影视配乐的极致。你可以在这张专辑中,听到日本传统的太鼓、篠笛、尺八,或是西洋长笛、钢琴;也能听到日本对于电子音乐的探索与执着。

    据说,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这张原声大碟在上海、广州的音像公司卖到几十元一张,依然脱销。

    “生离祖国,死归祖国,死生天命,无想无念。”

    尾声

    历史的意义是什么?我想,应当是人类良知与反思的承载。《悲情城市》代表着台湾一代人的伤痛,如果放大到整个人类历史,或许每个国家、城市都有过阵痛的记忆。

    内战结束,一众民国时代的知识分子选择留在大陆,选择一个乌托邦式的未来。但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又一场的运动与浩劫,这是政治的通病,理想主义者最终成了殉难者。

    但,值得铭记的是,

    纵使你可以埋葬躯体,仍永远无法埋葬“理想”,

    “理想”的墓志铭,始终刻着四个字——“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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