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还没亮,就听到了翻箱倒柜的声音,吵得无法入睡。
外公拎着两只大老鼠的尾巴跑过来,老鼠还在用力向上挣扎着,我害怕的往后退去。外公笑嘻嘻的说:“我们挨(把)它烤来吃掉,给要得?(好吗)”
在山村里,我们虽然会吃很多野生小动物和虫子,老鼠却被认为是很不干净的东西,没有人愿意吃的!
此时,外公已经把老鼠扒了皮,穿上竹签放在火堆上开始烤,看着那红彤彤的老鼠在火上被烤得“噼里啪啦”作响,胃里感觉一阵翻腾。“老不死的,要吃单个(自己)吃,冒教坏孩子!”不远处淘米的外婆骂到。
外公不以为然,继续烤他的老鼠,老鼠渐渐由紫红色变成金黄色,伴着一股香味飘来,引来了许多好奇的孩子,一起围在火堆旁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问些关于老鼠的问题,一边看着火上烤得“滋滋”的老鼠肉,又咽口水,又疑惑。
话说“汤无盐不如水”,外公拿来盐撒在肉上,老鼠肉的香味像茶叶遇上了开水,瞬间像花儿放开了,香味顺着鼻孔飘进去,使每个孩子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伸出手去,犹豫了一下,没能战胜自己的心理,又缩回去,吃老鼠肉,终究还是需要勇气的。
外公拿起老鼠肉,有滋有味的吃起来,我们看着面前烤得焦黄的老鼠肉,伴随着香味,迟迟不敢下手,互相望着,谁也不愿意先动手,却谁都想尝尝。
终于还是有人把持不住了,半推半就的撕了一小块老鼠肉放进嘴里,表情很丰富,先是极不情愿放进嘴里,而后是惊喜,然后开始享受的嚼食,看得我们赶紧抢着把肉放进嘴里。老鼠肉什么味道?似兔子肉,似竹鼠肉,干干的,有点甜,有点香,吃完嘴里却有股奇怪的味道。事后想想就不舒服,没敢再尝试过,也不知道那时是怎么吃下去的。
吃完老鼠肉,外公拿起他的印着红色五角星和“奖”字的白色蓝边的小口缸,站在台阶上,伸出食指沾点盐,放到嘴里上下开始刷牙,然后抬头望天,哈几口气,低头把水吐掉。这是他的刷牙方式,从来不用牙膏牙刷,几十年不变。
外公在吃货的路上越走越远,天上飞的小鸟,地上跑的兔子,树上爬的虫子,水里游的鱼儿,在大山里总有办法可以弄到。他最喜欢吃虫子,竹虫子、蚕蛹、蜂儿、蚂蚱,用油炸香,小酒一杯,可以喝一天,听说以前他还吃过油炸蜈蚣,没见过。能那个肉类匮乏的年代,一方面给我们补充营养,一方面真的好吃,除了老鼠。
后来,很多动物都被人吃成了珍稀动物,列为保护动物,没人敢再吃了。
外公对吃什么没要求,对怎么吃却很有要求。外公觉得大火炒菜香,外婆喜欢小火,省柴;外公主张多放油,外婆觉得要少放,省油;外公觉得铁锅铲炒菜有营养(不知道什么歪理),外婆喜欢木铲子,不烫手。对此,他想办法把外婆支开,往灶里加柴,往锅里放油,把外婆的木铲子也当做柴火烧了。外婆炒菜找不到铲子,急得团团转,只能用铁铲子。事后,外婆很生气,骂他,他也不反驳,只是傻笑,像个长不大的老小孩。
印象里他很少生气,只见过两次。外公生气,像一场暴风雨,天一下就黑了,狂风大作,接着雷声闪电暴雨一起来了,然后,雨过天晴,什么事也没有了,又乐呵呵的。
他在吃货的路上没走几年就中风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不能说了,吃饭只能等人送到嘴里。对于一个吃货来说,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吃喜欢的食物,该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躺了两年就走了,他大概是每天吃着送来不合胃口的食物,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让自己早一点解脱了。
送别外公的晚上,外婆讲了外公的故事。
外公从小没有了父母,在外漂泊,给地主家里放牛羊,每天早出晚归的在山上放牧。吃地主家的剩饭剩菜,常常吃不饱,就在山上找些东西吃,山里不缺食物,野果和各种小动物,饿了什么都吃。到了年底,地主家里突然变得很友善,给送来了些好吃的,然后讨好说:“今年收成不好,工钱攒到明年再付,给双倍!”那个年代,有地住,有饭吃就什么都不敢想了。过了几年,外公就从地主家逃出来了,走的时候只有身上的一件破衣服,工钱一分没给。
外公什么都敢吃,是从小饿怕了。外婆说着就落泪了。
夜里,外婆说梦里看见外公了,一直站在院子里叫她,一直叫,不愿意离去。
几个月后,外婆也走了。
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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