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的初恋沉闷且冗长,通常都很少能够修成正果。
高三的时候,别人都忙着备战高考,我父母就早早地替我办全了顶职上班手续,只等我领到毕业证就可以参加工作了。
当时我们班上有个人称黑猫的男生能说能唱的,一般播音时间是早自习“体育新闻”,课间插播“时事简讯”,午间休息“故事连载”,晚自习开他的“个人独唱会”。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每次考试他总能晃晃悠悠蹭到前几名里去。班主任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在最后一排和我这个“逍遥人”一起“任逍遥”。
那时候黑猫又黑又瘦,面目狰狞,读英文读得声色俱厉,真的,每次看他读英文,我总是会想起这个词来。
刚和我成为同桌的时候,有天晚自习,他大唱《歌唱祖国》。我在一旁偷着用长长的吸管喝课桌里的可乐,唱到高音时他突然扭过头问我一句“嗓子怎么样?”,我被吓了一跳,扭头看他的时候就顺势把嘴里含的水全喷了他身上,还呛住一口气,气得我重重捶了他好几拳。
他却跟没事似的,说我打人的姿势不对所以力度不够没啥感觉。我说那你教我怎么才能够打得狠让你有感觉,没成想他果真很认真地教我,还叫我拿他当靶子开练。
第二天上学见着我他头一句就是:“妮子,昨天你打得我忒狠了,你看看我胳膊都紫啦!”边说还边捋起袖子叫我看。
后来我想,这段感情大概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吧。以后黑猫一直叫我“妮子”。
我跟黑猫的交情在相互诋毁和自我吹捧的前提下愈来愈铁杆。我们像哥们儿似的走过高三年级,要多默契有多默契。
我听过一种说法,每个人都是一段弧。能刚好凑成一个圆圈的两个人是一对,那时我特别相信这句话,并且崇拜说这句话的人,真是有才到家了。我越来越感到我和黑猫的本质是一模一样的——简单直接,毫无避讳。
我自信比谁都了解他,因为他根本就是我自己嘛。有一回我对黑猫说:“我好像在高三呆了一辈子。”我没理会黑猫大叫我“天山童姥”,我心里悄悄生了个念头,这念头关乎天长地久。
那年高考,黑猫考进了内大。而我刚开始上班,气管上的老毛病犯了,病愈之后我们搬了家,请了一年假。我给黑猫发了一封E-mail,内有三个字“我搬了”,没告诉他我新家的电话。
新家的邻居是一对聋哑夫妇,他家院子里一片小菜园长得郁郁葱葱。他们常送来些新鲜蔬菜,我妈烧好了就叫他们过来一起吃。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恩爱的一对儿,有时候他们打手语.我看着看着就会想起那一个圆圈来,想起黑猫,心里就不由地痛。
我买了本书,花了一个秋天自己学会了手语,慢慢进入了这个没有多少声息的世界。他们听不见,只能用密切的注视来感应对方,日子过得平和而从容,这是片刻不得安宁的黑猫永远无法理解的世界。
我闲来无事,在陪伴邻居练手语的日子里,学会并谙熟了无声世界的沟通方法,并且学习在键盘上敲字写文章,有时候会把自己写出来的小故事发到黑猫的E-mail,感动得黑猫说他看我的文章会有流泪的冲动,还主动坦白正在追女生。
那天我在电脑前呆坐一个下午,眼望着天花板让眼泪流回眼睛里,心里反反复复跟自己说一句话:“别哭!别哭!这又没什么不好!”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紧跟着春天来了,我还是老样子,只是手语有点专业水准的味道了,黑猫在我这个“爱情导师”的悉心指导下,也已初战告捷。我想,只要他快乐.我就应该快乐,能做他的哥们儿,这很不错。
曾经插队在此地的程佩斯要来演出。我背着父母替别人踩缝纫机忙了一个月才攒够门票钱。我偷偷把小型录音机带了进去,给黑猫灌了张带子,要知道程佩斯是他久已钦慕的人物啊。
黑猫回给我的E-mail里却抱怨我只顾看演出,第一盘早录完了都不知道,漏了一大段。我在心里默念着“对不起对不起”,眼泪又流了出来。
六月份的时候我去了呼市,黑猫参加的辩论赛刚好决赛。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去了呼市,悄悄溜进了会场。
这一年来黑猫变得像模像样的了,他总结陈词时大礼堂里的人们又笑又鼓掌,他发挥得很好。辩论结束,黑猫他们赢了。下场时我看见一个长得很秀气的女孩笑着朝黑猫迎了过去。
回临河后我的信箱里有两封信是黑猫的。第一封说他在辩论决赛场上看见一个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他叫妮子那人不理他,可见不是,不过能像成这样,还真是奇迹了。第二封说他现在的女朋友虽好,但总感觉俩人之间隔着什么,问我怎么我们俩就可以直来直去呢?
我在电脑上打了一封回信,告诉他其实我才是他的那半个圆圈,只是我们再也没有办法凑成一个圆。
这封信我存着没发。
我没有告诉黑猫我家的电话。
我已经能够很纯熟地用手语跟邻居交谈。
我背着父母赚钱看演出,连磁带录完了都不知道。
我不想让黑猫知道我去过呼市去过他参加辩论决赛的大礼堂。
我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放弃了我的半个圆圈。
因为,使用链霉素治好我的病以后,我已经掉进了无声的世界。
第一章:黑猫我爱你原创不易。如需转载请征得本人授权,并标注作者及出处,侵权必究。
网友评论
我去告诉猫
黑黑的猫
自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