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究起来,人类生活就没有多少定论,历史纷争始终存在,往往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别说历史,就是一大群人同时亲眼所见的事物,人们的理解也很少完全统一。这样看来,说哲学无定论,也就没有多稀罕了。
横看成林侧成峰
由于事物很少有定论,而各种思想也都有对立面,因此寻找统一的哲学定论就格外的难。寻找定论虽难,但抛开学术的规矩方圆,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就自己的经验发表有关哲学的意见。这些意见有些或不值一提,或很荒谬,但也有的确实值得我们深思。而能够提出深刻思想的人,也不见得就是知识分子,像六祖惠能,可能大字不识一个,却成了一般人望尘莫及的觉悟者。所以对于那种拿着一把尺子判定这是哲学家那不是哲学家的做法,通常是不可能令人信服的。
由于哲学无定论,大家都可以信心满满地宣称自己是哲学家,比如因洪荒之力走红的奥运跳水女将傅慧园就戏谑自己是哲学家,对于那些一脸严肃、一丝不苟的人,也容易被我们当成哲学家。渐渐的,哲学家一词在生活中就有了多种含义,具体是什么内涵,得在情景对话中才好确定。但不管怎么说,一旦被当成哲学家,便具有了一种“很有内涵”的头衔。反正基本没有实利可赚,人们也懒得管你到底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多数人还是很宽容的,只要你爱读老子、康德、维特根斯坦,或者对马云的人生哲学,李嘉诚的人生哲学颇有研究,他们就乐于给你戴上一顶哲学家的帽子。
不消说,我反对对哲学一词的滥用。倘若有一天出现什么非常时髦的哲学,那就该想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哲学大部分时候看起来是安安静静、不声不响的。搞政治搞艺术以及宗教信仰都可以动用群众的力量,可以作慷慨激昂的宣言,也可以成为一股时尚风潮,但对于哲学,可就见不着什么誓师大会了,要是确实存在什么哲学军团,那就令人目瞪口呆、匪夷所思了。
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这似乎是每个哲学家的标志。即使怀疑主义在哲学史上的名声不太好,但又有几个哲学家不在“怀疑”着这个世界呢?如果他毫无怀疑,他就会老老实实上学上班,老老实实结婚生子,然后老老实实买车买房,总之,一个人觉得世界毫无可疑之处,进行哲学思考也就毫无价值。而有些人又偏偏要思考,必定是由于这个耳闻目见的世界还有许多可疑之处,所以为了自我去蔽解惑,哲学家们不得不思考——独立思考。
怀疑人人都会,但哲学家的怀疑,却是建立在思想之上的怀疑(形而上的怀疑)。哲学家既然以思想为事业,所以相应地思想上就较常人看得更深更透些。而且,哲学家们不论表现得多么谦逊,哪怕像孔子或苏格拉底那样谦逊,其骨子里也是确信道之在我的,孟子说:自反而缩,道之所在千万人吾往矣,这种精神正是哲学家身上的显著特点,如果哲学家本人屈从于外在的权威,比如不得不屈从强权,那就是社会陷入积重难返的僵局的征兆了。
由于哲学家通常游离于宗派社团之外,所以对哲学家的迫害并不难,即使像苏格拉底这样的哲人在城邦的大军面前也不堪一击。但哲学家通常是这样一些人,他们“可以被毁灭,但不会被打败”。对哲学家来说,最高的权威就是他们用生命体悟或逻辑演绎出来的思想,就是内在的良知良能。有时候哲学家本人会自我否定,比如维特根斯坦后期的《哲学研究》就隐含着对前期《逻辑哲学论》的否定,但这种否定从来都不是来自外界强迫,而是源自内在思考的必然。
那么,哲学家到底在思想中追求什么呢?很遗憾,我们还没有找到一个公认的答案。具体追求什么,这得因哲学家而异,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真正的哲学家必然会真诚地思考。他们忠于自己的思想,或者说以思想为信仰。他们有清醒的局限意识,所以为了自我完善,思考会长期进行。
哲学家本人的思想多半会随着时间而有或多或少的变化,但不变的是对真诚的追求。哲学家如果在思想中掺入半点虚假,像我们的许多工程承包商常干的那样,哲学家就是自掘坟墓。其实,单是“如果哲学家虚假”的假设,就已经存在问题,因为哲学家就是那些带着他们自身的气质追求至诚的人,放在中国的语境,哲学家其实就是现实版的圣人,他们共同的特点是:从容中道,至诚不息。当然,哲学家的至诚追求,与传统圣人的至诚追求还有所不同,因为哲学家自始至终是与宗教、科学有关联的,不论这种关联到底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再追问,哲学家为什么要追求至诚之思呢?根本原因或许在于,他们不满足于随波逐流,不会屈服于权威,对世俗功利也不热心(不热心但不意味着他们非得是视金钱如粪土的所谓的高洁之士),哲学家本人,不论他有意还是无意,都必定是要追求最真实的自己的,他们总是小心翼翼思考着那最高的自我。通俗地说,哲学家也像所有人一样在追求成为最好的自我,之所以特别,最主要在于他们卓然不群,与他们至诚之思的追求最大限度地融为一体。
虽然再傲慢的哲学家也鼓励人们大胆追求自我,实现自我,但他的睿智告诉他,这不现实。因此,在追寻思想真谛的路上,哲学家会严格遵循至诚之思的诫命,却并不强求大众跟随。哲学家总是独自前往思想的国度,而我们总是在哲学家本人走远了后才发现他留下足迹上的真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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