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妞

作者: 45度起跑 | 来源:发表于2024-07-22 19:33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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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姨姥
    在人生的长河中,孤独是一种常态;每一个人永远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人生来都是孤独的。——董卿

    当太阳挂在西边的树梢,像一个圆圆的灯笼把四周的云朵变成暖黄色,花妞喜欢带着小花妞走在田间的小道上。但是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她迈着小脚颤颤巍巍地走向小路尽头的大道,小花妞一会儿上蹿下跳地捕蝴蝶,一会儿钻到庄稼地里面躲猫猫。她回头笑着唤它:“妞,别淘气。”它像是听懂了一样“喵呜”一声,跑到她的身边在脚踝处蹭来蹭去,然后跑到了前面引路。

    小花妞是与花妞形影不离的三花猫,她们每天都要在相同的时候在这条道路上走走,看着夕阳在树叶间跳动,把天边的云染成橙黄、玫瑰红和淡淡的紫色。她不识一个字,更不会用动听的语言描述此刻的瑰丽,可是她喜欢这时段的天空,就好像她心中的思念,时而绚丽多彩,时而淡淡然然。她常常想起过去……

    花妞小时候女孩必须裹脚,她的脚被母亲用白色的粗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布条被拽得紧紧的,花妞疼得嗷嗷直叫。可是娘说:“女孩子都要缠脚,否则长大了连个婆家都找不到!”花妞叫唤着:“娘……娘……你轻点。啊……好疼……”她越叫唤娘就越使劲,最终她的疼变成了一颗颗眼泪默默流淌。

    花妞的脚被快被裹成姐姐的样子时,据说国家解放妇女不用再裹脚了。花妞的脚没有变成小辣椒的形状,可是四个脚趾头紧紧地向脚心的方向扣着,也像是一个皱皱巴巴的苦瓜。当然她并没有因为脚的样子影响婚姻,嫁给了邻村一个当兵的人。

    花妞对她的新郎非常满意,因为欢送新兵的时候,全乡镇的人都集中过来,锣鼓喧天。她跟着姐姐一起来看热闹,曾经在人群中见过那个高大黝黑的男人,穿着一套绿军装戴着一个大红花,看起来很憨厚的模样。后来,媒人来家里提亲的时候,姐姐说:“这就是那个叫铁来的男孩。”父母问她的意见时,她红着脸说:“我听爹娘的。”

    花妞和铁来再一次见面是在过年探家的时候,他在家里五天,他们在长辈们的张罗下定了亲,这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眼看花妞快三十岁了,人们都替她着急,说没有成亲就不算,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可是花妞始终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花妞一个女人种地要受很多苦,因为在沙土地带庄稼必须多浇水,别人家的男人用手握着摇把迅速旋转,拖拉机就咚咚咚地旋转起来。花妞就用一根竹扁担一桶一桶地挑到田里。人家的地里种庄稼像是下雪,一大片一大片,她的地里更像是绣花,一垄绿豆像是挂着流苏耳环,一垄甜瓜穿花衣,一垄红薯抓地皮,一垄花生绿莹莹,一垄高粱当围墙……

    每逢集市的时候,花妞就穿上白底紫花的小衫,在地里随便采摘一下,画画一样装进篮子里,准能卖得一干二净。很多人来买花妞的东西,一个是因为她人长得漂亮,温柔漂亮说话还好听,还有的是因为她的货品齐全摆放好看,原来农村人也是有审美情趣的。花妞每次赶集回来的时候,都要花几分钱买几块糖,分发给门口的小孩子们吃,所以村里的孩子都喜欢在她家门口玩。花妞常常有惊喜给孩子们,有时候是一颗小小的水果糖,有时是一个好听的小曲,或者是一个神话故事。

    有人劝她说:“铁来也没有信,你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吧!”她望望远处,笑着说:“他一定会回来的。”金色的夕阳洒在脸上,她的眼神熠熠发光。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光芒依然如初,只是有很多皱纹像花一样缝在了脸上。她的腰弯成了一张未拉的弓,头发也被霜染成了花白。她再也挑不动水浇庄稼,村干部说给她定成五保户,每个月给一定的生活费,大家说这是多好的事情呀!

    没想到她婉言拒绝了,因为她说自己能够养活自己,她去当了保姆。同村有一个曾参加过抗美援朝的退伍军人老魏,他的老伴去世后孩子们想接他到县城里住,但是老魏还是想要在老家生活。一个大男人饭都不会做,而且年龄越来越大孩子们怎么能放心?于是花妞被聘请去给他当保姆。

    花妞总是追着老魏问打仗的事情,老魏就绘声绘色地给她讲战场上的事,比如:士兵们是怎样舍生忘死地抢夺阵地,在几天几夜埋伏的时候一口水都不敢喝,土豆在寒冬里变成石头一样咬不动等等。花妞的眼睛里常含满泪水,她无数次地问:你有没有见过铁来?他还活着,对不对?

    老魏说:一定还活着,我陪你一起等。于是,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老魏背着双手走在前面,花妞跟在后面,橘黄色的余晖倾泻在他们的脸上,充满着平静和希望。有时候,花妞抬头望着老魏的背影竟然有点恍然,好像日思夜想的那个背影呀!有时候老魏和花妞在路边转转,她掐回几根红薯叶子给老魏做手擀面,有时候捉一只蛐蛐给邻居家的小虎。有一次,老魏顺手把一朵黄灿灿的蒲公英花摘下来,插在花妞的耳朵边,她的脸竟然红得比夕阳还灿烂。

    他们常常等来的是颜色不同的汽车,老魏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县城上班,常常在下班后开车回家看看。花妞忙前忙后给孩子们倒水、做饭,她的灶台是漂亮的,一摞摞洁白的瓷碗整整齐齐。儿媳妇也常常钻进厨房帮着她一起做饭,她们拉着花妞说:“姨,你别忙了,赶快坐着歇会。”“没事,我不累,你教我做菜吧!”花妞跟着她们学会了很多花样,老魏开玩笑地说:“哟,花妞饭菜的花样越来越多啦!继续努力!”吃完饭后她是绝不会让孩子们洗碗的,她在自来水管下把碗挨个冲洗干净,然后再用洁白的毛巾一点点擦干净,像是给一个小孩子洗澡一样。

    八年之后老魏病倒了,他在病床上托儿子给花妞买回来一只狸花猫,有着橙黄白三种颜色,老魏说小猫像花妞一样温顺可爱,于是小猫的名字就叫小花妞。花妞太喜欢这个新伙伴了,白天她忙着做饭的时候,小猫就紧跟在她的后面,花妞从案板上拿一条小鱼喂给它,晚上小花妞钻进她的被窝,在她的鼻子下拱来拱去,花妞给它讲很多故事听。

    在每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花妞依然每天走过那条小路,前面推着轮椅,后面跟着一只小花猫,直到夕阳在她的白净的脸上洒下淡淡的暮色。小花妞可不像老魏一样稳重,它总是在庄稼地里跳来跳去,一会跳跃着捕捉一只蜻蜓,有时屏息凝神淹没在绿海里,花妞就小声呼唤:“花妞,妞儿……”“喵呜……”它总是一阵风一样飞过来,钻进她的怀中。

    花妞的晚年是幸福的,小花妞生了一窝小猫崽,都是橙黄白相间的三色花,邻居们给她要小猫,她就每次留下一只,其他的都送给了大家。老魏交代儿子和女儿,如果他去世了,一定要经常回家看看花妞,要给她养老送终。

    老魏的儿子们都是高干,说话算数。他们无数次说:“姨,你跟着我们去县城住吧?”“我不去,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他们就还像以前一样常常回家,提着大兜小兜回来看她。

    邻居们常常问:“花婶,你又穿新衣服了?”“这是老魏家的小翁买的,鞋子是爱妞儿买的,来,这些好吃的给小孩子们分分吧。”花妞的门口总是很热闹,大人小孩都喜欢这个头发花白,走路颤颤巍巍的老人,还常常有小孩子跟在她的后面一起走在夕阳的余晖中,和小花妞一起玩躲猫猫,一起听她讲老魏讲过的故事。

    冬天的时候,花妞总是早早地起床把门口的雪扫干净,然后用铁锹像画网络图一样连到每家门口一条线,小花妞就在白雪上印出一个个梅花一样的花纹。在一个雪后,她扫雪的时候滑倒再也没有站起来。老魏的儿子把她送到了敬老院,请了一个保姆照顾病床上的她,她对每一个看她的人说:“放心,保姆对我可好,吃得好睡得好。”可是,她吃得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天只能够喝一点点流食,饭量少得像猫一样。

    又是夕阳挂在树梢上,余晖把天空的云都变成了淡淡的紫色。花妞对保姆说:“你能不能推我到村口看看?”夕阳下,一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缓缓闭上了双眼,她的表情是那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小花妞也安安静静地窝在她的怀中。

    有人说:“花妞好可怜,等了一辈子,一辈子都孤孤单单。”

    也有人说:“十里八村的葬礼中,数花妞最风光,送她的人从家门口一直排到了坟地,平时那些不知愁滋味的小孩子也追着棺材哭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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