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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可以称我张三或者李四,甚至将我当作男子,我都不在乎。以前,族里人都喊我幺幺,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但阿爹阿娘喜欢,所以我也无所谓了。
名字对于我来说,早已不重要,以前不重要,现在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须臾而过的一生,总有那么一两件事,足以让我欢喜一辈子,遇见他当属其中之一,想来那日的一幕一幕,又一次回荡在脑海。
要问他是谁?他是我一生钟爱之人,即使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却也忘不了他的名字,他就是天下最美的公子:鄂君子皙。
提起他,我好像又回到了与他初见的那天,那是我这一生最难忘,也最心动的一天。
我的家乡在岭南,世人称为百越之地,我们越人不论男女,熟水性而且善使舟船。我喜欢一个人划一叶扁舟,游迹于青山绿水间。
只是,风景虽美却早已看遍,耳边时常会传来,一声声朴实热烈的山歌,虽然早已听腻,但我总是会心一笑,因为我知道,这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互诉衷肠。
可是这次,我实在笑不出来,因为唱歌的男孩子,是我的青梅竹马,自小我们形影不离,他的歌也曾为我唱。
可就在一个月前,我阿爹阿娘竟打算要我们成亲,只因为有一次,阿娘问我是否喜欢他,我随口答了句喜欢,但喜欢他是因为,他是族里最厉害的驭舟人,而且他的铸剑技术无人能敌,我佩服他,敬重他,但从未想过与他成亲呀!
那天之后,我便开始躲着他,他来找我时,抵不住我五个哥哥的威严,而且作为族长的阿爹,也明确警告他,不会把我嫁给他。
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他就转性喜欢了别人,想到此,我心里有点堵,便一头扎进水里,像一条奋起直冲的鱼,游了个痛快,等没了力气,才爬到小船上晒太阳。
口渴了,便在舱底摸了一坛米酒,大口大口喝起来,哎!我不曾有过心上人,也不曾对男子唱过山歌,眼看族里适婚的少男少女都已成双成对,独留我一人形单影只。因此,我的三个姐姐总说我太过木讷,恐怕很难嫁出去。
小船飘飘荡荡,我喝干一坛米酒,举目见四下无人,便轻轻哼起山歌,呵呵!我觉得我唱的挺好听的,可惜无人欣赏。
怕此时,只有青山知我意,我便望着青山,却不知不觉进了梦乡,在梦里我遇到一个特别的男子,他气质高贵儒雅,突然转过身来对我笑,而我一见他,便如沐春风。
可令人生气的是,一阵浑厚庄严的钟鼓之乐惊醒了我,我揉揉眼,周遭一片漆黑,我竟然一觉睡到了天黑。远处有丝竹声传来,我恍然大悟,今天不正是鄂地的新君,楚国的王子来此舟游之日。
曾听姐姐们说,来自楚国的鄂君子皙是世上少有的美男子,女儿们能见他一面,死也甘愿!
哼!我不以为然,今夜良辰美景,月明星稀的,何不与那鄂君会上一会?
我快速划着船桨,远处的灯火渐渐明亮起来,只见一艘巨大的凤船,正远远向我驶来,船上灯火通明,我一眼便望见,立在船头,站在众人之间,负手而立的年轻公子,只是离得太远,我并未看清他的容貌,不过,我总觉得与他似曾相识,真奇怪。
而正在此时,一艘护卫船出现在不远处,我便一头扎进水里,再浮出水面时,我爬上了那艘护卫船,舵手们都是我的族人,他们见了我面面相觑,却有一人对我轻声道:“幺幺,你怎么在这里?”
没想到我的青梅竹马也在这艘船上,见了他我心里犯堵,若不是听他对别的女子唱了一天情歌,我怎么会喝醉?怎么会来到这里?我低着头不看他,却一下抽出他的剑,割断了我一头秀发,只剩齐肩的短发披散在我的肩头。
在他吃惊的眼神里,我问他,我的样子像不像他的舵手?他眼神忧虑,却对我一顿教导,原来,他是怕我胡闹触犯了鄂君,而我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却随一众舵手登上了凤舟,成了鄂君子皙的榜枻越人。
我心情低落,已经没了看美男子的兴趣,尽管此刻已经与鄂君子皙在同一条船上,夜风吹乱了我披肩的秀发,我默默用力划着桨,却被男子爽朗的笑声吓了一跳,我放眼望去,不知何时,鄂君子皙与我不过数尺之远,他一袭华服,气质高贵儒雅,眉目如画,可谓风华绝代。
我抱着船桨愣在原地,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他似曾相识,眼前人不就是梦中人?我梦里的人竟然是鄂君子皙,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而此刻,我发现鄂君子皙已经朝我这边看来,我心道不好,大家都在努力划桨,而我这呆愣的模样,会不会被认为是个爱偷懒的舵手,我眼珠一转,我们越人最拿手的就是山歌了,不如给他来上一曲。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由于紧张,我边唱边用力抱着船桨,唱完一阙,见鄂君脸色并无不悦,我才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火辣辣起来,我可是头一次对一个男子开嗓,只庆幸鄂君子皙是楚人,听不懂我那些炽烈告白。
可没想到,我刚松了口气,鄂君竟然命一个随从帮他翻译我的歌,我暗暗骂了那随从两声,希望他能把我的歌词翻译文雅一点,然后,涨红着脸看着鄂君子皙,等候发落。
鄂君子皙听着随从翻译,而我正瞪大一双眼睛,呆呆盯着他,还好,他俊美的脸看不出一丝生气的表情,反而有一丝感动。
他听罢,眼神看向我时,我忙低下头来,突然,他对我温柔一笑,就像梦里那样对我笑,我一时心神恍惚,不知为何,像做贼一样心虚。
而此刻,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态,安慰似的扶着我的双肩,我惊得抬头,正对上鄂君子皙一双清澈若泉的眸子,我心中慌乱,忙转过头,却瞥见阿爹阿娘上了凤船,正朝这边走来。
完了完了,阿爹阿娘知道我闹这一出,肯定很生气,以后怕是要失去自由了!正当我忧心忡忡时,只觉身上一暖,鄂君子皙竟将一袭大红的绸缎,为我轻轻披在身上,我一时无比感激他,忙用绸缎遮住脸,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逃之夭夭。
其实,我也只是躲进了船舱里,大气不敢喘,听阿爹与鄂君子皙交谈。幸好,阿爹并未提到我,好不容易等到阿爹阿娘离开,我打开舱门,却见鄂君子皙正站在舱门外,他意味深长看了看我,便抬步进了船舱,坐在桌前,看着我笑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一时呆住,只怔怔看着他,鄂君虽然听不懂我们越人的语言,但楚国话我却是懂的,那还要感谢阿爹阿娘,如今的鄂地归属楚国,为了与楚人共事,阿爹早就请了楚人师傅教习我们语言,而我,是兄弟姐妹中学的最好的。
我不明白鄂君为何说这句话,一时纳闷,竟然忘了向鄂君行礼,而他正向我走来,声音如泉水般柔和温润,“你叫什么名字?”
“幺幺!”我忙欠身,向鄂君子皙行了一个大礼,但见他淡淡一笑,想必一定是我的动作太粗鲁,比起那些随他而来的楚国佳人,我在鄂君眼里,应该只是个不懂礼数的乡野丫头吧!
生怕鄂君嫌弃,我后退了几步,而他似乎看懂了我的小心思,“幺幺,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虽然他很真诚,但我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临时借来的宽大舵手服,心里懊恼,我有很多漂亮衣服,却在鄂君面前,穿了最难看的舵手服。
而此刻,鄂君却爽朗地笑起来,“若不是在梦里见过你,你这身衣装,看起来还真像个舵手!”
“梦里?”我吃惊,今日醉酒后,在梦里见过鄂君子皙,难道那也是他的梦?
“是啊!今日打个盹的间隙,在梦里见到一个越人女子,甚是灵动!而你扮成舵手,上得船来,为我而歌!没想到会在船上,再次见到梦中人!”
那天夜里,我与鄂君子皙交谈甚久,原来,当时,他看到我第一眼,便认出了我,心里也很震惊!只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注定的缘分,可直到许多年后,我也不曾了解。
或许的确是我木讷,我这一生孑然一身,成了族中人人敬仰的巫女,可却无人记起,那个曾用一首情歌,冲撞鄂君子皙的舵手也是我。
许是造化弄人,多年后,世人却因我这个榜枻越人的一首山歌,怀疑鄂君子皙有断袖之癖。
不过,我并不想争辩,身后事谁又在乎呢?更何况,这是属于我与子皙之间的秘密,世人只需记得鄂地曾有君王子皙,无需记得一个名叫幺幺的越人女子,佚名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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