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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狼与野猪住在小山南边的林子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
狼不喜欢野猪丑陋的面貌,不喜欢它棕黑色的粗糙毛发和浑浊粗重的呼吸声,自然也讨厌野猪肥胖臃肿的身体,以及不讲卫生的肮脏邋遢作派。
但在这片林子里,除了野猪之外,没有其他动物愿意与狼说话。
野猪则不喜欢狼不可一世的高傲与故作姿态的挑剔和讲究,对狼老是在圆月之夜仰天长嚎也总是觉得莫名其妙。
但在这片林子里,除了狼之外,没有其他动物愿意与野猪说话。
因此,狼与野猪结成一个有点奇怪的同盟关系,它们之间既不互相喜欢但也不互相憎恨,可也不是互相冷漠的关系。
林子里的动物们经常看到狼与野猪在6月结伴前往杨梅林里摘杨梅,在9月的夜晚一起躺在高高的山岗上望着星星,在白雪皑皑的山峰上坐在同一条大滑板上疾速而下,在白色天际掀起一弯雪风冰雨。
而与它们擦肩而过的动物们很少看到这两个伙伴的脸上现出多么愉快兴奋的表情,它们永远是一副平静无澜又各具神态的面容。
狼总是带着睥睨一切的不屑与百无聊赖的慵懒,似乎在隐隐抱怨之前所做的事实在无趣。
野猪则总是拖沓着肥胖的身躯,笨重地左摇右摆,嘴里发出呼呼的喘息声,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不论是世上最有趣的事还是世上最无趣的事,对它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矗立在草地深处的石块,不论风晴雨晦,它自灰冷漠然,纹丝不动。大家都说,狼和野猪都没有别的伴了,所以就勉强地组了个奇怪的队,虽然说同行却异梦也不是一个多么愉快的体验,但至少各自好过做独来独往的异类。
不像狼的行动总是风驰电掣敏捷迅疾,野猪不管做什么,都永远是一副慢慢腾腾的样子,四只又粗又短的腿慢慢腾腾地在铺满黄色落叶的林子里和布满青葱绿草的河边摩擦而过,听到不平常的声音也是慢慢腾腾地转过粗大浑圆的脑袋,眯缝着眼睛不急不缓地望向声音源头。
野猪狭小的眼睛与阔大面庞的对比就如同两颗小黑豆安在一个大西瓜上,对此口齿伶俐的狼可没少挖苦它。
“你的眼睛确实可以看见东西吗?”狼斜着眼睛看了看正在一边拱草地的野猪。
“当然可以了,虽然小,但是不妨碍看见东西。”野猪头也没抬,伸着大鼻子在草丛里头使劲嗅着。
“这倒是很怀疑,也许你眼睛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毕竟我们的眼睛大小还是可以决定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的。”
狼躺倒在绿汪汪的草地上,翘起腿,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比如说咱们现在看到的这片天空,我看到的肯定是比你看到的要广得多,这是客观条件决定的,就像用两只水桶去打水,大的那一只得到的水肯定比小的那一只多,尽管桶里装的都是水。”
“嗯......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可是我的眼睛又不能用来装水。”野猪有点迟疑又迷惑,粗重的嗓音就如同苍老斑驳的梧桐叶子,摸在手里有粗糙的质感。
“这只是个比喻啊。唉算了,跟你这种蠢货又能说什么呢,说什么你也不懂,只知道一天到晚地用你那个又大又丑的黑鼻子四处拱拱拱,我说你的鼻子不会就是这样拱黑的吧?哎哎哎,一片破草地有什么究竟有什么好拱的你都在这拱半天了!”
狼发现野猪似乎没有认真听它说话。每次狼对野猪说话都会觉得自己是在屈尊向它传授真理,就像一位贵族对自己宅门外乞讨的贫困乞丐施与仁慈的施舍,而这个乞丐的熟视无睹则不免令其无来由地火大,尤其是狼刚觉得自己那个水桶的比喻实在太巧妙,但野猪却用自己的无知做借口拒绝了对它智慧和口才的肯定与赞誉。
这就像一只充了满满一肚子气的氢气球,正做好一切准备要往上空飞去时,却突然被一刺扎破球面,鼓鼓的气体一哄而散,转瞬为空。
野猪这才从草堆里抬起头,有点不知所措地摇了摇脑袋,略带困惑地看了看它不满的朋友:“草丛很香啊,而且里面有很好吃的小虫子,你想要的话,要不要我抓给你吃?”
“谁要吃那种恶心的东西?算了算了你继续拱吧拱吧,不是拱红薯就是拱这些没营养的屁虫,没出息的样子。”
狼说罢便放下了高高翘起的腿,侧过身子闭起眼睛,它感觉野猪似乎还在安静地呆望着它,过了一会,身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拱草声,有点像溪水哗啦哗啦流向丛林深处去的声音。
狼把枕在胳膊上的脑袋挪了挪,四月清澈的风在它棱角分明的脸上划过,像一块轻柔的面纱拂过,有点痒。“没出息的家伙。”狼模模糊糊地进入了睡眠。
二)
老山羊出现在崖边的那天,狼在草地上睡觉,野猪在一边不停地拱草丛。
那只山羊在四月轻柔如纱的风里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这片山林中最高的那座山崖,层层叠叠的绿色波浪在其下前仆后继地翻涌。
老山羊立于高崖之上默然注视着脚下的绿色波浪,它们显得那么渺茫而善意满满,老山羊觉得那似乎是过往的旧岁月在它眼前奔涌,它看得见却没办法触碰,只能在遥远的地方这样无望而悲伤地看着。
后来狼和野猪一起往回走的时候,看见过往的动物们都三三两两,面带不明神情絮絮低语着什么。
狼觉得很奇怪,对身后的野猪说:“哎哎哎,你有没有觉得大家好像都在议论什么?”但久久没有回应,狼回头一看,野猪不知什么时候停在路边的一片杂草丛边,又撅起屁股在里面拱。
狼气不打一处来,三步两步跑到野猪身后,狠狠地朝着野猪浑圆的屁股踹了一脚:“死野猪!你都拱了一下午了还没拱够吗!快出来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野猪哀嚎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跟在狼身后,狼气急败坏地还在骂着野猪的浅陋粗鲁,野猪垂着脑袋只是轻轻地哼哼。
这时一对犀牛迎面而来,与之前所遇见的动物们一样,它们一边走一边神秘地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狼停止了咒骂:“野猪,你去问问那两只犀牛,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野猪困惑不解地看着狼,声音迟迟疑疑:“啊?可是我不认识它们,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什么事啊?”
狼跳起来就差一巴掌拍在野猪脑门上:“你个蠢猪!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你去问吗?蠢蛋叫你平时少拱那些破烂货你不听,现在脑子越来越蠢了!”
野猪无辜地瘪了瘪嘴,狼滴溜溜的眼睛快速转了转,然后对野猪踹了一脚:“走!我们悄悄地跟在它们后面,听听它们在讲什么。我非要搞清楚不可。”
狼和野猪就这样在跟踪过两头犀牛、三只麋鹿、两只梅花猫、一伙蜜蜂、一群叽叽喳喳的鸭子和一对凶猛的豹子之后,再向一只灰头土脸的黄鼠狼询问后,大致了解了这件事情。
原来是有一只老山羊今日独自登上最南边的那块山崖,徘徊一阵后,坠落而亡。
那两只犀牛说,老山羊在山崖边上不断走走停停,一会儿凝神往下看一会儿又怅然往上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神情很忧伤。
麋鹿们说那只老山羊似乎还坐着大哭了一通,衰老沙哑的声音飘散在崖顶凛冽的风里更觉得荒凉,要是那个时候老山羊被别的动物劝阻的话也许他就不会跳下去了,既然他哭说明他还有活下去的眷恋,一心求死的是不会犹豫也不会哭的。
“谁走到死亡面前都是会哭的不管是自己求死还是突然被动地面对死亡。”梅花猫则有不一样的看法:“老山羊就是为了寻死特地一只羊跑到那里去,它在上面徘徊犹豫哭泣不过是生命在即将失去自己时本能的反应而已,就算当时有别的动物前去劝阻,也不会有什么本质的改变。老山羊老了,它已经活够了,毕竟活着太累了。”
嗡嗡嗡的蜜蜂们也对此做了讨论:“就算是再老的山羊,也不会有活够了这种说法,大家不都是被生活所累的吗,但大多数还是在拼尽全力活下去呢,老山羊也许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了,或者是生了无可痊愈的病,总而言之,一定是有什么客观事件导致老山羊不得不走这条路,因为已无路可走。”
鸭子们则七嘴八舌吵吵闹闹几乎每一只都有自己的看法,有一只有幸作为半个目击者的鸭子表示这只老山羊它以前见过:“那个时候我刚好也在崖边,躲在一棵山松后面睡觉呢,听到前面有点动静,我就睁开眼睛瞅了瞅,嘿,那不就是住在单菊林里的老山羊嘛。老山羊是单菊林里有名的大夫,每天去找它看病取药的动物络绎不绝,我的颈椎病到处求医问药都没效果,结果还是在它那得到根治的。当时我是想打个招呼的,但是太困了啊,又躺下去睡着了,想着等会再说,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谁知道呢谁知道呢,唉!”
豹子们则恶狠狠地说那只老山羊早不死晚不死,非得赶在森林运动会前夕死。这届的运动会是由豹子们负责的,现在整个山林里都在谈论着老山羊的事,前几天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运动会的声势都快要被压倒了,豹子们很气愤,它们希望听到路上过往动物们津津乐道的都是关于对赛事的期待啦向往啦猜测啦,而不是这只老山羊的破事。
黄鼠狼是狼和野猪正站在路边对所听到的老山羊之事进行回顾和梳理时突然出现的,它似乎刚做了什么坏事,偷偷摸摸从林子里穿出来,却一不小心一个趔趄直接撞到狼的脚上。
“哎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我的脚你也敢撞啊!野猪,快,给我拱住它!”野猪听命赶紧用粗长的大嘴抵住黄鼠狼的背部,使其完全被压制住而动弹不得。
黄鼠狼的整张脸被狠狠压在黄土路上,它嘴里含着满满的黄土灰吃力地往上昂起:“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饶过我吧......”
“哼,今天算你走运,没心情治你,再让我碰到,你就等死吧!”狼说完后给了野猪一个眼神,野猪便松开鼻子,黄鼠狼翻身爬起大力地咳嗽了几声,战战兢兢地道谢后正要离开,却听狼又开口了:“等等,我再问你个事。今天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老山羊跳崖的事情,你知道吗?”
黄鼠狼听见狼的口气已经缓和下来,问的又是这事,便斗起胆来,站直身子凑到狼的脚下,脸上现出谄媚的笑:“是这个啊,哎呀这事你问我就问对了,现在整个山林都在议论这事,但没谁比我更清楚了。那只老山羊啊,是隔壁单菊林里的一个老大夫,一辈子行医把脉,倒也是只好羊。只是去年的时候,它的一双儿女,因出外游玩,被进林的猎人给打死了!唉,这之后老山羊的老婆啊,悲伤过度,没过多久也死了,老山羊可难过了,每天每夜守在那幢小屋子里,也不再看诊了,听说就净坐着发呆,后来就发疯了,在林子里走来逛去,见谁就问有没有看见它家的那两个孩子,还等着它们回来吃饭呢。如今它跳崖,虽说听了确实吃惊,但想想,也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唉,也是可怜呐。”
黄鼠狼走后,狼和野猪又一前一后沉默地往家走。
狼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压抑感,它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感觉,那只死去的老山羊如果是那位在单菊林里的老大夫,那么它也认识的。
那确实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狼在小时候得过一种顽疾,狼的妈妈带着狼走遍整个南林也没有谁能够提出有效的医治方法,后来也是听了谁的推荐,便去了单菊林寻访那位山羊医生,狼这才活了下来。
那个时候狼还很小,所以没有办法回忆起山羊的音容样貌,只隐隐约约记得那是位和蔼可亲的白衣大夫,一双大手有力又温暖,头上则长着两颗白色的长角。
其他的狼什么也不记得了。狼的妈妈本来说那年年尾的时候要带着狼一起再去拜访山羊医生,以好好答谢它的救命之恩。
但狼的妈妈在年尾之前,便被猎人猎杀了。
狼自此便独自存活,也渐渐忘记了山羊,忘记了单菊林,忘记了那场差点要了它命的病痛。
现在老山羊的死就像一根线头,在狼成团成球的记忆里拉扯开来,将一些久远的往事以线状形式,不那么立体全面但总体轮廓已经重新伸展开来,让狼不得不再次清醒。
这种感觉很难说是开心的,甚至都不能算是宁静,面对这种没有道理的追忆,它为自己的无法控制而备感羞辱。
三)
野猪第二天来到狼的屋门前时,吃惊地发现狼还在睡觉。狼平时早睡早起,对自己的作息要求很严格。
野猪抬头望了望日头,已经远远高出地平线,而平时狼都是在日出线上起床跑步的。
野猪疑惑地晃了晃大脑袋,还是走到了门前,它想要举起左前肢敲敲门,吃力地尝试了两三次都没能成功。
野猪低头看了看自己肥硕的躯体和笨重的四肢,微微叹了口气,便往前走了一步,伸出长鼻子往狼的门上咚咚咚地轻撞起来。
“别撞了你个蠢货,你要把我的门撞坏吗!”狼拉开门,发现野猪竟然在用自己的大鼻子撞门,怒发冲冠:“你个笨蛋,我的门昨天刚洗过,现在都沾满了你的臭口水!”
野猪略显委屈又不好意思地甩了甩脑袋,含糊不清地说:“没......没事,我......等会......帮你再......再洗一次。”
“好了好了,说个话都说不利索,你的舌头现在都长满了脂肪了吗?啊?”
“不是我......只是今早吃得有点......有点撑......嗝......”
“一大早你吃得这么撑,我看你早晚得肥胖而死了。”
“现在......现在也不早了.......嗝......你怎么没去跑步啊......”
“我昨晚失眠了,没睡好,所以早上补觉。要不然我会像你这样,日上三竿才起床,然后稀里糊涂吃一大堆,把你吃成结巴到处用鼻子撞门吗!”
野猪这才看到,狼的两只眼睛都各自布上了大大的黑眼圈,就像被一圈黑雾笼罩着一般。
野猪不知为何联想到上个月它和狼一起去郊外烧烤时,木炭燃烧时飘出的丝丝黑烟,当时狼的眼睛也是被熏成这个样子的,这个样子的狼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凶狠狠的,反而带有一股烧烤风味,唤起烧烤回忆,显得亲切和美味了起来。野猪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你......你为什么失眠啊?”
野猪一边说着一边坐在狼为它指定的木椅上。因为狼总嫌弃野猪又臭又脏,不愿意让野猪坐在自己的沙发上,便为它特地准备了一个矮木椅,成为野猪的定制木椅。
“唉昨天听说了老山羊的事情之后,回想起了一些事,心里不太安稳。”狼还穿着睡衣,一脸憔悴地瘫倒在沙发上。
“回忆?你也认......认识老山羊吗?”
“不算认识吧,以前我得过一场病,老山羊救的我。”
“哦.....还有这么回事啊。”
“是啊,唉,老山羊是个救死扶伤的好医生,它医治了那么多动物的病痛,蒙受它恩惠的病者如今都好好地活着,而它却只能凄惨地跳崖自尽。”
狼很感伤,它是实在为老山羊感伤,也为它自己感伤。很久以后,狼变成老狼,也会孤独悲伤得要跳崖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他以前一定很开心的,其实以前开心过,现在的痛苦也不会使以前的开心抵消的,因为已经过去了。”野猪歪着脑袋沉默了好一会,认真说出这番话。
狼略感惊讶,倒是难得见野猪认真过,但他习惯性地对野猪翻了个白眼:“什么开心开心的,你就知道开心。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开心嘛,你以为天天拱草地拱番薯就是开心了?”
野猪“嘿嘿嘿”地傻笑了几声,说:“我们今天不是要去红杉林找宝石吗?”
狼一拍大腿,这才想起来今天的安排:“哎呀,你不说我都几乎忘了,快快快把我的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拿过来,哎呀我先去刷牙了。”
红杉林有宝石的事,是狼有一日在夜里读书时偶然在一本古籍里读到的,其上讲到曾有一狐狸家族,累世长年盗窃红宝石,并将其埋藏于红杉林之中,需用则取,故家资雄厚但表面清贫。只是一日遭遇横祸,整个家族被仇人血洗,而埋藏在红杉林中的红宝石无人知晓,在地底静躺至今。
“其实之前也有一些明晓此事的动物上红杉林找过,只是没有谁找到过。”
狼和野猪艰难地攀爬在红杉林陡峭的斜坡上,狼的四肢自然较野猪敏捷得多,时不时需要停下来等一等掉在后头气喘吁吁的野猪:“但也有另外一本书记载,其实那个家族里也有一只狐狸逃生了,它趁着一个暗夜来到红杉林,在记忆里的位置里挖掘,却什么也没有挖出来,好像那些红宝石,就在那个家族血流成河的夜晚,也一起消失了。”
“那,我们还能不能找到呢?”野猪黑胖的身体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粗硬的毛发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我想可能性是很小的,不过我还是很想来这里看看,来这个曾经埋藏过红宝石的地方来看看。你见过红宝石吗?”狼回头问野猪。
“没,没见过。是像石头一样吗?”野猪喘着粗气。
“笨蛋,要是普通的石头还需要埋起来吗?红宝石形状如一颗光润的小石头,但它是透明的,鲜红的,你记得去年秋天去看的枫树林吗?就是那样透亮的红色,听说红宝石就算在夜里,也会发出红灿灿的光,整个屋子都不用点灯了。”狼说,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向往的光芒。
野猪听了也感觉神乎其神:“这么神奇的东西,还是第一次听说啊。你读的书可真多。”
“是你太无知了,成天只知道睡觉和吃饭,什么有价值的事情都不做,真是虚度光阴。”
“睡觉吃饭和读书一样,也很有价值啊。”
“怎么了你还跟我顶嘴?算了算了跟你这样的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快走吧就快到了,唉你一身的臭汗真是难闻死了,离我远一点。”
四)
等到狼和野猪终于到达红杉林,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太阳已经越过头顶,往西边垂去,似乎像是在斜着眼睛略带调皮地看狼和野猪的热闹。
狼和野猪一前一后地在空荡荡的红杉林里走了一圈,下午的林子很静谧,只有成片的红杉树安安静静地立在黑色土壤之上,不像它们居住的南林,全天都难得冷清,总有各个时段的动物出来活动,散步啦,跑步啦,打闹啦,聊天啦,野餐啦。
野猪使劲抽了抽鼻子,问狼:“怎么这里有点臭臭的?”
狼对着野猪翻了个白眼:“不是这里臭,是你闻到自己的臭味了大哥。”
野猪不好意思地晃了晃脑袋:“啊,好吧,这里为什么这么安静啊,一路都没见到什么动物呢。”
“不是这里安静,是我们那里实在太吵了。唉我倒是想住在这里安静的地方呢,南林一天到晚都是无聊的声音无聊的事情,还有像你这样无聊无知的居民。”狼说着走到前面的一棵红杉树下,它把手覆在红杉树坚实的红色树干上,手心感受到一股潮湿而温暖的气息。
狼在很久以前来过这片红杉林,那时狼生了一场顽疾,狼的妈妈背着奄奄一息的狼艰难地穿过这片红杉林。狼在妈妈的背上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是一片红色的树木,它们直挺挺地沉默着立在红色的夕阳下,呈现一种安宁静穆的美感。
狼恹恹地开口问:“这是哪里啊?为什么都是红色的树?”狼的妈妈将狼往自己的背上再托了托,狼感觉到它的大汗淋漓气喘不息:“是红杉林,过了这片林子,就是单菊林,那里有一位山羊医生,可以治好你的病。”
过了这片林子,就是单菊林。
过了这片林子,就是单菊林。
过了这片林子,就是单菊林。
狼的手久久抚在红杉树的枝干上,不论是妈妈还是老山羊,还是曾经在这里埋下璀璨夺目的红宝石的狐狸家族,它们都已经死去了,带着痛苦和对这个世界的失望,无限愤慨地死去了。
只有这片红杉林,还是这么安宁而静穆地等待在这里,等待着宏阔光阴里层不出穷的故事和面容。
“我们要怎么找啊?这片林子好像还挺大的呢。”野猪的声音将狼从走神里拉了回来。狼看到野猪低着头把鼻子贴着地面,又在开始胡乱嗅嗅闻闻了。
“哎你在干嘛啊,你以为红宝石也有红番薯的味道可以让你嗅出来吗?真是笨死了。”
“那怎么找啊?”
“我怎么知道啊。”狼说完便一屁股坐在红杉树下,双手交叠放在胸前。
“啊......你也不知道,那我们怎么办呢。”野猪看见狼直接坐了下来,有点发蒙。
“走了这么多路你不累啊,先休息一下吧,再想想办法。”狼说着便把头靠在树干上,眯起眼想休息一会。
“嗯嗯也对,我也是累惨了。”野猪拖着笨重的身子走到狼临边的一棵树旁,“哎呦”一声便舒舒服服地躺倒在一片落叶堆里。阳光被红杉树的枝叶阻隔在天际之外,阴凉的山风在林间穿梭而过,就像清冽的溪水流淌在静谧的空气之中。“啊好舒服~”野猪闭上眼,不一会便陷入沉沉的睡眠。
五)
狼自从认识野猪以来,它的动作总像是被刻意放慢的定格动画,狼一步到位的动作,它总是要延迟十倍左右。当然这也许是狼的偏见,它越火急火燎,野猪的动作当然也就越显得慢得没有天理。
在红杉林的那一天,是狼看见野猪行动最快的一次。当时狼和野猪都在阴凉的山风里昏昏欲睡,狼是被野猪大吼的声音惊醒的。
那也是狼第一次听见野猪这么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平时的野猪总是含糊不清地低声说着什么,就像含了一大口水在嘴里,使得说出的话都波波颤颤的。而那一次野猪对着狼大吼了一句“快跑!”,并把一时还睡眼朦胧的狼一把拉了起来,就像一声六月的惊雷般,闪着决绝而凛冽的寒光,在阴黑的天空一闪而过。
狼睁开眼睛,很快发现不远处隐隐有不寻常的动静,再定睛一看,牛皮的帽子,深灰色的马靴,暗红马甲。天啊!是猎人!是端着枪在小心翼翼往狼和野猪靠近的猎人!
狼和野猪一齐往猎人相反方向奔跑起来,它们的野性在死生争夺战里被彻底激活起来,气喘吁吁但依旧如飞般奔跑。
野猪依然在狼身后,狼可以听见野猪粗重的喘息声,就像一阵阵低雷在慢吼。一棵一棵暗红色的红杉树在眼前迅疾而过,还有歪歪斜斜的阳光和树影,都像那些久远的或者时新的回忆一般在眼前飞驰。
狼感觉自己的四肢似乎离了地般地在飞腾,它的身体像在红杉林之间如风般穿梭而过,如此轻盈和虚幻。
狼和野猪在身后的枪声追赶下一口气跑过了红杉林,等到身后再也没有了枪声和脚步声后,已经是夜晚时分了。一轮明亮的圆月温和地挂在蓝色的天空上,偶或有几颗亮眼的星星在闪动。
狼和野猪一起瘫倒在一个水池旁,面朝着清澈的夜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等把那股浊气都倾泻完之后,野猪便凑在水池边上喝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狼伸出手有气无力地拍了拍野猪的雄实的后背:“喝水能不能文雅点?非要这么大声吗?......刚谢了啊。”
野猪似乎被狼突然的道谢弄得有点吃惊,它停下喝水的动作,抬眼往狼看了看,不知所措地又低下头,小声嘟囔了句“不用谢”后,又把脸凑近池子里继续喝水,而这次它的喝水声小了很多,就像一只鹿在优雅地喝水了。
“我想了想,其实你说的是有道理的。”狼依旧躺在地上,面朝着那轮金黄的圆月,继续说道:“你说现在的痛苦也不会让以前的快乐体验消失的,因为那已经过去了,所以就是永远存在的了。还是有点道理的。”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我很想叫一嗓子,但是我太累了,我实在太累了。”狼闭上眼睛,沉沉睡去。野猪喝够了水,看了看圆月和圆月下正熟睡的朋友,嘿嘿地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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