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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感受。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看法。
——余华
2022年的旧历新年,尤其冷,凄神寒骨,深入脊髓。
初五的那天。冰儿和丈夫家人大吵了一架,这是双方酝酿了很久的一战,战争发生在夜晚,硝烟弥漫,唇枪舌战,刀光剑影。尖刻犀利的争执,呵斥,指责声冲出门缝,刺向黑色的夜空,瞬间又化成慈祥温柔的云飘在房顶上,久久未散去。
冰儿最后的一句话揭穿了小姑子四十五岁不嫁人的真像。冰儿拿准了,她不敢在家人面前晒她那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爱情。那会儿,冰儿想终止无聊地争执,她累了,她词穷了,她也从没认为自己完全有理。狰狞的表情,膨胀的情绪,夸张的语言,围绕着私利,私欲,自以为是的爱,偏执扭曲的恨,再吵也无结果、无意义,冰儿生无可恋,只想逃离。
冰儿最后那句话是一把杀手锏,屋子里气压很低,空气仿佛凝固了,瞬间大家默不作声,仿佛每个人都被安装了按钮,在新年“破五”浮夸的稀稀拉拉的爆竹声中,安静了下来。
表面的和谐,是那么不堪一击,它瞬间被击了个粉碎。被所谓的亲人踩在地上,并补了一脚。
冰儿很沮丧。她觉得她输了,输掉了半个世界。
冰儿再也嗅不到新年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味道,人们步履匆匆,也没见穿新衣戴新帽。她觉得有一股阴晦之气萦绕心间,她无力反抗,漫入土黄色的颓废里。
她和一群人去了博斯腾湖大湖。
一行人,三辆车。他们行驶过光秃秃的戈壁,骆驼刺被狂风团成一个黄褐色的绣球,它即使团成了球,浓身刺儿一个不少,你凝视着这绣球,一会儿,它拽着你的眼神,滚着消逝在不知名的远方,直到你目光空洞,不知所措,无处安放。
芨芨草变成金黄色,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寒风中,那根根纤细的枝条,如一丛一丛闪耀着银色的剑,伸向蔚蓝色的天空里,呼啸着划向一片混沌的大湖……
平日烟波浩渺的大湖,成了莽莽苍苍的白色冰原,他们的车在墨绿色深不可测的冰面上飞驰,也许冰已经冻到了湖底,也许没有。冰层深处时不时传来“咔嚓”的断裂声,那声音凌厉,尖锐,如一道闪电,瞬间消逝不见了,他们肆意地大笑,混杂着又一声气贯长虹的“咔咔”断裂声。
湖面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花,在阳光照耀下,发出五彩斑斓的光,刺你的眼,远望去,一枚枚冰花如万千朵素色的牡丹花,无规则、密密的排列在浩瀚的冰面上。
冬子比冰儿小十岁,冬子拉着冰儿的手,冰儿说冰花真美,冬子说,冰儿好美,爱你,一直爱你。冰儿说你太小,不合适。冬子故意侧身向前一滑,二人同时倒在厚厚的如柔软的毯子般的雪里边。脚下很滑,冰儿站不起来,冬子躺在冰花上抱着她,亲吻她。冰儿起先挣扎,后面她不挣扎了,仰面望着蔚蓝的叫人怀疑的天空,她把身体摆成个舒展的大字,冬子肆意地亲吻她,周围的冰花涌动着过来拥抱她,天空慢慢地低垂,接近他,俯下来碾压她……冰儿喃喃细语:浪漫永远不会死,就像月亮,会永远活着。而庸俗会死,大多数人都庸俗而死了。
四月。气温有些回升,阳光白花花的,刺得睁不开眼,冰儿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有人叫她,他站住了脚,回头一看,是T先生。平素T先生很喜欢冰儿。他欣赏他,呵护她。他们在一起,大多是精神层面地交流,他们无话不谈。他不像W先生,孤傲、冷峻、寂寥,永远站在另一个山巅上远远望着你,且不说一句话。望梅不止渴, W先生板着面孔,丑陋、克薄,他一点也没有梅的滋味,梅的魅力,冰儿想远离W先生。
S先生也是,整日沉浸在王阳明的心学里,张口淡泊明志,闭口治国平天下,永远矛盾迷茫于出仕与入世的路上。 S先生说冰儿是他永远的光。冰儿以前一直以为,她就是他的光,后来,冰儿不想做光,她想做一道闪电,刺穿他虚伪、孤独、无所适从的灵魂,哪怕让他化成一片纸,飘飘悠悠后,最终能够落在地上,她身边的那片地上。
T先生和冰儿聊着,他建议冰儿写一篇长篇幅主题论文。冰儿说,她最近心里很乱,写不出来。他们漫无目的地交谈着,天南地北。
冰儿决定写论文,她白天晚上地翻书,查资料,她要用主题论文来填补她的虚空。
写论文忙碌的那段时间,雪儿帮了他不少忙,她苍白、无力、细声细语,默默地做了不少她认为冰儿不擅长的事。冰儿不知道怎么感谢她。她们认识时间不长。冰儿多次邀请她一起吃饭,两个女人顺便聊个天吹个牛,雪儿婉言拒绝,她总是说,她不喜欢吃饭,她感觉不太好。论文写好了,结果还算可以,有不错的荣誉。
随喜讯一起而来的是雪儿确诊癌症和好友Y先生的猝然长逝。
自那以后,冰儿再没有见过雪儿,听说她在化疗,一直在化疗,冰儿很少打电话,她用意念祈祷雪儿,她希望她活下去。自闭、善良的雪儿应该活下去。人生这条路不好走,她希望这只是雪儿的一个坎儿。冰儿希望雪儿跨过这道坎儿,而且前路不再坎坷。不要像边勤勉边颓唐的Y先生,瞬间倒下,拒绝前行了。
在天气最酷热的时候,冰儿去了一趟塔克拉玛干沙漠。她相信,沙漠的酷热浩瀚能疗愈她内心的冰冷、干瘪,谁知,她说她把塔克拉玛干沙漠装进了她的心里,带了回来。她孤独地驱驰在“死亡之海”中,赤风烤灼,漫天沙尘包裹着她纤长的躯体,冰儿眯了双眼,当她再睁开,圆睁双眸吞下沙漠的时候,她突然出现了灵异的感觉,觉得自己的身体无限的虚空,心中丰盈着莫名了寂然与平静。
冰儿结束了那次奇异之旅,回到家中就被老大哥控制了。这一控制就是一百多天,在漫长的三个多月里,她被老大哥包养,有吃有喝,有钱花,有人服侍,但条件是她足不出户,得听老大哥的话,言听计从。
这段匪夷所思的经历,让冰儿产生了可怕的幻象。像一瓶墨泼在了一张白色的大宣纸上,这墨慢慢地晕染成了整个宣纸的背景,这一年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一背景下酝酿、发展,最后产生了不可控制的结局。
冰儿渴望早晨醒来变成一只通身粉色皮肤,长着白毛的猪,或是一只黑脑袋白身子的温顺小羔羊,那样她就不再向往自由,也不需要自由了。她被关在一栋与世隔绝的楼房里,她的情欲、爱欲被阉割了。
冰儿想,对于一个独立女性来说,通过手淫解决欲望问题是比较恰当的方式。过去她那些所谓的情人,都是打着柏拉图式精神之恋的幌子,他们要么无能,要么冷淡,要么猥琐,要么变态。
苏姗·桑塔格写过:右手=有攻击性的手,手淫的手。所以,要更喜欢左手!……要把它浪漫化,让它变得多愁善感!
到了年底的时候,冰儿有了新的小伙伴,菅书儿和冰儿成为爱人,两情相悦。舒法与冰儿情投意合,他们不时秀恩爱给损友们看。篆刻子和冰儿互称兄弟,冰儿企图让他成为最后的情人。
没有最终的成功,也没有致命的失败。最可贵的是继续前进的勇气。
在地球的那一面,世界的那头,一个叫丘吉尔的老头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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