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声音有万千种,我却认为,美食的声音最动人。从小到大,最幸福的事,是一踏进家门,就听见母亲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活,那锅碗瓢盆叮叮咚咚的声音,与煎炒烹炸各色不同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奏成了一支幸福的乐曲。
我从小就喜欢跟着母亲在厨房里转,母亲主厨,我就帮着打下手:择菜、剥蒜、烧火等。那时我家炒菜、煮饭都是烧柴火的,母亲通常先放米下锅,让我烧火,她就能腾空来做别的事。用柴火煮饭,须掌握火候,尤其是米将要成饭、水将要收干的时候,若听到“嘭嘭嘭”的声音,说明米饭中的水分仍多,应保持中火;若听到锅中“滋滋滋”的声音,说明米饭中的水将要烘干了,这时就要逐渐减少柴火。因此我在煮饭时,特别留意饭锅中的声音,刚开始我总要不停地揭开锅盖去看,久而久之,我只凭声音就能判断米饭的状态了。
我最喜欢的,还是一边按母亲的嘱咐添柴烧火,一边看着母亲翻动铲子忙着炒菜。炒花生米或黄豆时最热闹,锅刚温热时,母亲将花生米一股脑倒下去,一刻不停地翻炒。锅铲在大铁锅里哐哧哧翻过来,哐哧哧翻过去,花生米随着锅铲,蹦蹦跳跳,一锅欢腾。到了起锅时,花生米在盘里还要哔哔剥剥地响一会儿,性急的人忍着烫吃一颗,会发现是热气腾腾油浸浸的香,但不脆——凉一会儿自然就脆了。
我们喜欢吃蒜,母亲炒通心菜或薯叶时,都会先爆一下蒜油。等锅中的水珠烘干了,母亲就沿着锅浇一圈花生油,不一会儿,花生油在热锅中发出吱吱声,剁好的蒜蓉一放下去,那烈油烹蒜的啪啦声,还有新鲜青菜倒进热油锅里的哧啦一响,简直就是厨房里的喝彩声。炒青菜很有意思,刚倒进油锅时,像势不两立的二将相遇,发出的声音气势汹汹,然而翻炒几下,两者就妥帖融洽了,青菜炒至八九成熟时,撒盐调味就可起锅了。
铁锅中要是煎鱼、煎豆腐、或煎荷包蛋时,就能听到另一种更平稳而持续的滋滋声。因为火候不能变化过大,要保持小火或中火,把油烧热,慢慢的煎,才能把食物煎透,煎鱼若火候过猛,一开始就煎焦了皮,内里还是不熟的,因而煎鱼要耐心。慢火煎鱼,我总喜欢听这种滋滋声,想象着热油慢慢渗透至肉与骨中,不急不躁,那鱼由内而外就煎熟了,将鱼铲到碟中,香喷喷的油还滋滋地响着呢。
母亲开始炖汤时,烧火最轻松,只要保持火候不过猛即可,待汤煮开后,再减一点柴火。我坐在灶前,看火苗温柔地舔着锅底,树枝木柴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哔剥声,散发着特别的香味,锅里已煮开的鸡汤咕嘟咕嘟地咕哝着,白色的烟从锅的缝隙一点一点漏出来,我忍不住揭开锅盖看,只见小小的泡泡从锅底慢慢挣扎着涌起来,不急不缓地浮上一层浅黄晶亮的油花,厨房中弥漫鸡汤的香味。细听炖汤里沉闷闷的咕嘟咕嘟声,仿佛听得见汤汁在收浓、尝得到味道之浓郁,这种时刻让人感到格外幸福和满足。
不论是煎、炒、烹、炸,都带有不同的美食声音。厨房里那热热闹闹的声音,是生活红红火火的烟火气,使人只听到就不由心花怒放。美食的声音一传出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人儿,也忍不住到厨房里凑凑热闹了。然而,美食的声音,哪止是铁锅中的煎炒烹炸?厨房里的砧板,也是美食声音演奏的舞台。
母亲斩鸡或斩鸭,手法娴熟,动作利索,砍出来的块块大小适中,看母亲斩鸡鸭,就像看一场精彩的表演。还记得,妹妹最喜欢看母亲斩鸡,她在院子外玩耍,一听到斩鸡的声音,她就跑进来了。我们打趣她,也知道是斩鸡,她憨乎乎地说:我听着声音就知道好吃。我们都哈哈大笑,其实我们也是这样,砧板上那刀声剁剁剁的,听着就让人垂涎。拍黄瓜、切白萝卜却是清脆的声音,尤其是刀切萝卜,发出咔嚓声,饱满而清脆。刀落在砧板上,很轻的咔一声响,让你想去看看那刀下之物,如何脆嫩。要是剁肉饼,那声音就是密集的,随着刀声越清脆,肉也就剁得越好了。
厨房里的“美食乐曲”不是单调呆板的,而是由多种声响欢快地交织在一起而奏成的。比如母亲在炖汤、熬粥的同时,还能趁着空隙来洗菜刷锅洗碗等,那水龙头的水声哗啦啦的,冲洗之后的菜疏愈发新鲜水灵,碗碟也在叮叮咚咚的拭洗中愈发光洁。偶尔还有母亲的叮嘱声:添些柴火、把这个端进去、搁点盐……小小的厨房里,每天都要做出一大家子的饭菜,母亲也能应付自如,煎炒烹炸焖无所不能,端起了这锅,放下了那锅,一样接着一样,麻利而熟练。在做饭之余,母亲还能与我轻松地拉家常呢。
美食的声音,总是给人以期待和喜悦。厨房里锅碗瓢盆、煎炒烹炸的声音一响起来,便是日子火辣辣地开始了。时至现在,我每次一回到家,仍喜欢和母亲在厨房里忙活,欢快演奏着厨房乐曲,那是我们心底最殷实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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