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妈妈逃离的真相
文/清荷沐阳
每个人都在寻找一样东西，可我们却很少认真地问问自己到底要什么。我们不停赶路、永不停歇，却时常怀疑自己追寻的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因而我们变得越发焦虑。
妈妈离开时我尚不足三岁，而她再回来接我时，我已经六岁多了。虽然对妈妈的印象我至始至终都很模糊，但妈妈的到来确实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地幸福。
她不仅给姐姐弟弟和我都买了新衣服、新鞋子，还给我们带来了一堆好吃的糖果和饼干。只是让妈妈感到遗憾的是，姐姐和弟弟都始终对她避而不见。更让她感到郁闷的是，姐姐居然还把妈妈送给她衣物用剪子剪得稀巴烂，然后让五爷丢在了妈妈面前。
五爷无奈地说:“没办法，这孩子太执拗了，能不能化解她心中的仇恨，要看你们母女之间的造化了。”
“算了，五哥，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也是我自己造的孽，我当初离开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我不会怪她的。目前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以后走一步算一步吧！”妈妈说着，抬起头望了望远方，眼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
妈妈带我走的那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她带我搭车到镇上，又帮我精心挑选了一套粉红色的秋款外套，和一双玫红色的绣花小皮鞋。买的时候就顺便帮我换上了，我欣喜若狂。高兴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总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但又是那么地真实。
当妈妈把我带到街角，买了两条红头绳帮我在头顶扎起两只羊角辫时，我彻底陶醉了。我想那一天一定是我记事以来最幸福的一天——穿着自己喜欢的崭新的衣服，绑着漂亮的红头绳，牵着妈妈的手在从没去过的街头快乐得像个真正的孩子。
对了，我还是个孩子，可只有在妈妈的身旁，我才是一个真正的孩子，我的眼角突然划过两滴晶莹的泪水。
“傻瓜，怎么哭了呢？”妈妈关切地问我。
“妈妈，我会一直这么幸福吗？你以后不会再离开我了吧？”我把头埋在妈妈胸前，恋恋不舍地问道。
“不会了，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苦再累，妈妈都不会再轻易放开你了。”
“真的？那我们拉钩。”
“好，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
看着我煞有其事的样子，妈妈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头。那一年，妈妈已经三十三岁了，可她依旧看上去那么美，尤其是她笑而不语的样子。我甚至有种错觉，妈妈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而是一直默默守候在我们身边。
妈妈帮我买好衣服后，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零食，然后便牵着我向河道口走去。
“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坐船呀！”
“我们要坐船去哪里呀？”
“去妈妈的新家呀，宝贝。”
“哦！听五爷他们说，你原来……那个不是镇上的吗？为什么还要坐船呀？”
“那个呀，妈妈看不上他，早掰了。”
……
我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没完没了地问着，妈妈却并没有嫌弃我，她把我轻轻搂在怀里，像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智者。
船顺流而下，约摸半个小时的样子，妈妈便带着我在一个叫下河村的村庄下了船。走过一段砂石路，穿过一片树林，很快便到了妈妈所说的家。
那是一套老式的青砖房，跟奶奶原来的老房子有点像。从外表看，没有大门(从两头的脚门进出)，一个硕大无比的口字窗镶嵌在面墙的正中央。左右两间屋子的墙上也各有两只窗户，像是放大的田字格。窗户上没有玻璃，只用塑料纸贴着。
“妈妈，这房子好旧啊，要不我们搬回我们新屋住吧？”我用一只手拖着下巴，有些天真地说。
“傻瓜，那哪能呢？那新屋已经不再属于妈妈了。”妈妈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
“为什么呀？那不是你跟爸爸一起建造的吗？是我们的新屋。”我不但不死心，语气反而更强烈了。
“妈妈没办法跟你解释，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的。”妈妈说着已经打开了门，顺便牵着我进了屋。
妈妈告诉我这房子里住着两户人，一户是我们家，一户是继父的大哥家。那个大伯是个单身汉，脾气有些古怪，让我没事别跑到那头去捣蛋。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房子好黑啊！会不会有鬼呢？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妈妈，我住那儿呢？”我好奇地问。
“呐，你住这儿。”妈妈说着把我带到退堂，只见那儿横放着一张小床，床上铺着大红花包被，还挂着条微微泛黄的麻布蚊帐。
床的对面是一个大窗户，虽然用乳白色的方格油布钉起来了，但我总觉得别人可以在那儿戳一个窟窿用十分可怕的眼神望向我。
“我……我一个人睡吗？”我有些怯生生地问道。
“对啊，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妈妈可以陪你一起睡，因为你爸，也就是你继父去外地做工去了，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才会回来。”妈妈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我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在那之后的几个月里，妈妈给我讲述了关于她离开后的一些经历。
自从妈妈与镇上那个男人相亲后，虽然当时那个人有些犹豫，但后来却一直与妈妈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有时会给妈妈写信，有时也会让舅舅捎口信约妈妈去私会。
他说让妈妈先跟着他一起做生意，等以后经济条件好了再把孩子一起接过去也不迟。加上舅舅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王家人不会对孩子置之不理的，先把自己过好再说，还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妈妈从家里逃离后，为了躲避王家人的追责，第二天便搭汽车去了广东。舅舅当时在那边有熟人，一切都帮她安排好了，轻车熟路，感觉真的像脱离了苦海。
谁知没过多久妈妈便收到了五爷的来信。他给妈妈讲了一大堆道理，还给她讲了很多关于我们的遭遇。妈妈心里顿时乱糟糟的，开始有些良心不安。她把这些心事透露给了舅舅，舅舅一听火冒三丈便立即去找五爷的那个战友算账，结果盛怒之下竟失手把别人打死了……
妈妈说舅舅被抓后，她还曾试图去找那个男人帮忙，没想到那个男人却拒妈妈于千里之外。并且放出话来说:“就她那种女人，我随便一抓便是一大把，我凭什么帮助她呀？”
妈妈心里想:算了，爱情从来都只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而不是点石成金雪中送炭。也怪她当时鬼迷心窍，竟然相信了他的花言巧语。
妈妈后来去狱中看望舅舅时，几度欲言又止，但她始终没再提起过那个人，舅舅应该也心知肚明吧！都是酒肉朋友，不落井下石已经烧高香了，哪还能对他有所期待。
妈妈在乡政府抛下我们的时候，也是哭了一路。她又何曾想过要真正抛弃我们，只是舅舅的事是因她而起，而外公年事已高，欠下的巨额债务也只能由她来承担。她如果不对我们狠心，便要愧对了外公的养育之恩，真的是忠孝终难两全啊！
妈妈说，她原本不想告诉我这些的，毕竟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但她希望我能通过她的讲述看到不一样的她。她其实并非狠心，实在是情非得已。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是宁愿相信妈妈的。可是姐姐呢？弟弟呢？她们是否依旧会在世人们的口口相传中对妈妈恨之入骨呢？
我突然感觉自己责任重大，因为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成为姐姐弟弟和妈妈之间的粘合剂。我期待有那么一天，也期待自己能快快长大，我希望自己终有一天也可以用尽全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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