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小咖
梦里,夜如海洋。你要如何原谅彼时此时的愚蠢,如何原谅奋力过但却无声,在苦心之后,看潮汐的永恒。
最近的一个梦里,梦见自己坐在考场,白色教室,咖啡色桌子。因为穿着厚羽绒服,袖管里露出来的双手显得格外弱小。可见是在北方。试卷被发下来,空白的几张八开大纸,看了半天,字才显现出来,明白这是在考研。也几乎同时,发现自己手边一根笔都没有,一着急,额前和鼻尖很快布上一层细密的汗。再仔细一看,陡然后背一凉,没有一道能看懂的题,连给我的试卷都是错的。这时又很及时的,突然变了画面,眼前出现的是成绩公布的网页,全部用猩红的字。英语的分数尤其醒目,是22分。
我睁开眼,迅速关上轰鸣的闹钟。时间是清晨六点,想起今天是周六,要去上班。这时才发现脸上冰凉。抹了一把,打湿了手掌。
你要如何原谅时光遗失的过程,要如何才能容忍它发生,要如何才能想而不问。
有一天晚上,二驴子给我发微信,说她闲着没事看了看我们两个城市之间的火车票,然后发现只能坐飞机。她说,你怎么突然就跑到离我这么远的地方了。
我不知道该回什么,茫然地抬起头。寝室的格局和以前差不多,原来的床单被子床头灯都被我搬了过来,生活习惯也没差别,于是还能蒙蒙自己过得和以前一样。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早晨睁开眼,不会再看见对面床上二驴子人神共愤的内裤花边;头顶是靠门的柜子,再不是黑姐毛茸茸的脑袋和睡着了也依然倔强的脸;半夜不敢独自上厕所,再也没有个大妈被我叫起来。
如今我在南方读研,她们仨在工作,朋友圈里的状态除了能点个赞,什么也掺合不上。快乐分享不了,痛苦亦抚慰不了。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都已经活在了离她们遥远的另一边。
后来回了她什么,眼下依然想不起来。
岁月在这,温良如丝却也能灼身,青春是远方流动的河。
上周在辽宁女篮当队翻的小白跟队到宁波,我去找她,住在她同寝的噶噶家。
在客场看辽宁打宁波,依然敢一口东北话肆无忌惮地为她们加油,引来周围所有当地人的侧目,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喊。比赛结束,三个姑娘一起吃火锅,在热气沸腾里,几杯啤酒下肚,东北话叽叽喳喳,连服务员看我们的表情都带了惊恐,这倒让我们更放肆了,那是久违了的爽快。
吃到火锅店打烊,谁都没聊够。吵着说一会再找个地方,可是又都沉默。小白明天一早要赶飞机,嘎嘎要上班,我要坐火车回学校。
我们送她回酒店,她送我们一直上了出租车,就是不肯进去。直到车子拐进另一条路,再也看不见了,我想起她昨天问我,过得好吗。我说,好。
话是好话,但说出口时心里是空寂的,好像这“好”受了委屈。
其实我没告诉她,我每天都怀念在沈体的日子,不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好,而是发现我人生里仅有的一段纯粹快乐、爽朗、说话不用过脑子的日子,大概已经过去了。
而我在这里等,等湿透的心听雨声,等身体回温。
冬日于南方是悲哀的。
又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入睡之前,醒来之后,撞进耳膜的都是廊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即使在室内,整个人也仿佛浸泡在冰冷的雨水里。连牙床都知会了这冷,不自觉地跟着身体一起打颤。
我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爬下去,在寒冷没有彻底吞噬我之前,飞速套上衬衫,毛衣,薄棉裤,棉袜,一层一层。
哆哆嗦嗦地,脑袋里突然想起读大学时北门外有一片正在建设的楼盘,那时楼盘外面围着一层广告牌。其中有一张,一帮外国人,金发碧眼,男男女女,一律都在笑,动作幅度很大,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典型的欧美中产阶级开大趴的写照。当然这不是我真正想起的,我真正想起的,是那张图下边的一排大字:
“朋友,近在咫尺;星期一,远在天边。”
那时我大三,或许更早,每次路过这个广告牌,我都要驻足观望一会,再像一个神经病一样点头称奇,即使走过去了,还回味无穷。觉得这话深深击中了我,但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今天,我终于挤上公交车,看见窗外阴惨惨的天空,仿佛再也不会晴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这排字,是我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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