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一大早，范爸爸便打电话叮嘱范晓晓：“晓晓，今晚千万别忘了早点回来，你妈准备了一桌你最爱的菜。”范晓晓嘴里答应着，心里却犯嘀咕——每周五回家吃晚饭这一雷打不动的项目，一年多来早已是不成文的规定，老爸为何特地打电话强调呢？一年半前，范晓晓因爸妈逼婚太甚，为求清净，她毅然搬出去住，但每逢周五她必然回家，在家住上一晚，偶尔也可能住两晚，但凭心情。
范晓晓不愿浪费过多脑细胞，心里说：倒要看看今晚你们搞什么名堂。
待到五点下班，范晓晓先回自己的小窝，将养了一年的边牧犬“聊聊”带上，驱车回家。
范晓晓刚进家门，只见范爸爸在餐桌前开着红酒，佳肴已然满桌，而范妈妈则在厨房里给刚清蒸好的多宝鱼浇油。聊聊一进门就直奔厨房，摇着全自动而欢快的尾巴在范妈妈的腿边蹭来蹭去，扰得范妈妈直骂聊聊调皮捣蛋鬼。
听到厨房动静的范爸爸在外边嗔道：“好你个狗东西，来我家不先跟我打招呼，果然男的都好色！”
范晓晓呵呵笑着说：“爸，你这不是把自己也骂了吗？”
范爸爸也笑将起来，笑得额纹一颤一颤。
范妈妈将清蒸多宝鱼摆上餐桌，说：“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女儿回来你也不懂得做个榜样，晓晓，你听听昨晚你爸说的瞎话——这个世界上最触动人心的话不是‘我爱你’，而是‘你没得癌症’，这死老头子一天到晚尽琢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范妈妈边说边推搡着范爸爸，大声催促道：“吃饭！”
一家三口旋即落座，范晓晓也不言语，笑眯眯地看着爸爸妈妈。范爸爸先托起高脚杯说：“来，为庆祝女儿本周五回归咱家，干杯！”
范妈妈也托起酒杯说：“我们想着你上班辛苦，往常周五你回家又总是来匆匆，去匆匆，咱一家三口很久没有好好吃个饭说说话了，所以今晚咱们也搞搞生活仪式，先碰一个。”
“嗨，就这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国家大事！来，祝老爸老妈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干杯！”
言正欢，酒正酣，范妈妈往范晓晓的碗里夹了一块牛腱肉，感慨地说：“晓晓啊，一眨眼的功夫，你都三十二岁了，你搬出去住也有一年多了吧。这一年多来，我跟你爸也没有再逼过你找男朋友结婚……”
范晓晓放下手中的筷子，眼睛盯着范妈妈，大气不喘。
“你不要紧张，我跟你爸绝对不会再逼迫你了，你也看得到，这一年多来，我们通过沉默已经表达了对你的尊重，只是我和你爸很想听听你的心里话，也好让我们心里更安心一些。”
范晓晓听得心里既兴奋又感动，端起酒杯说：“二老的心女儿理解，谢谢爸妈理解！”随即一饮而尽。
范爸爸看着女儿说：“你这丫头，别喝那么多，就一瓶，给爸留点。”范妈妈剜了范爸爸一眼。
在酒精的催化下，范晓晓说的话似乎冒着激动的泡泡，“我的心里话一年前也跟您二老说过了：虽然咱们家和和美美，你们又是咱小区的楷模夫妻，您二老是女儿心目中最棒的爸爸妈妈。但是不代表我结了婚也过得幸福。而且时代变了，婚姻再也不是我们这代人非走不可的人生路。反正我始终这么认为。”
范晓晓分别与爸爸妈妈沉默的眼睛对视了一秒，继续坚定地说：“我之前为了说服您二老，搬出什么“婚姻中女人要付出更多代价”啦，“如今是有性无爱的时代”啦，“社会太过浮躁，婚姻是累赘”啦，“我独立自主到完全不需要任何男人”啦，等等，这虽说是我本人的一面之词，但也确实是我的心声，假一赔十、童叟无欺的真心话。你们的宝贝女儿一个人生活的非常自在，曾经如此，今天如此，明天也如此。你们说什么少年夫妻老来伴，对我而言那是屈服于孤独寂寞的妥协。当然啦，遇到对的人当然是好事，比如爸妈您二位，可我不在乎，也不需要。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范妈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晓晓啊，你也知道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这好，希望你有个好归宿，爸爸妈妈不可能守着你一辈子的，谁承想你自主性那么强！”
范爸爸接过范妈妈的话说：“是啊，晓晓，爸爸妈妈已经非常开明了，你也知道，老爸我没有为你们挣下多少金银财宝，因为在爸爸心里，钱这东西绝对不是万能的，有尊严有想法有更高追求的人，从来对金钱就不屑一顾，当然这也是爸爸大半生穷兮兮的原因，可爸爸一点都不后悔啊，尤其有你妈和你这两个大宝贝理解……”
范妈妈看着范爸爸那摇头晃脑的样子，几乎想啐他一脸，急着说：“老范，你扯什么，这正说女儿的事，你显摆什么高尚情操呢？以前女儿的事情你就是从来不上心，还狡辩说什么‘无为之治’……”
“你看你，你看你，又急眼了，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吗？晓晓啊，爸爸的意思是，人要跟着自己的思想走，什么样的抉择都好，只要认定了就好，爸是支持你的。咱一家子永远是最亲近的人，没啥好隐瞒，你明白爸的意思吧？”
范晓晓说：“明白明白，爸，该说的我也说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也过得很快乐，尤其是今晚您二老当面表态支持我做单身贵族……”
范妈妈连忙说：“哎，晓晓，不是支持，是百分百的理解，是理解，只要你快快乐乐地生活，爸妈就开心，别无他求……”
范爸爸怕范妈妈言多必失，又抢过话头说：“晓晓，你妈无所求，但爸有所求啊，你帮忙劝着点你妈，别老管着爸喝酒……”
“死老头子，今晚要不是因为女儿，你连酒杯也别想碰！”
“爸，老妈还不是为你好，你的胃不好！”范晓晓附和道。
“知道了，知道了，摊上你们母女俩，自由民主已荡然无存……”
桌底下的聊聊耷拉着狗头，默默接着上空叽里呱啦掉下来的人话，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饭后，跟往常的周五一样，范晓晓进入范爸爸的书房看书。
范妈妈给范爸爸使了个眼色，范爸爸便找来狗绳，往聊聊的项圈一扣，高呼一声：“走咯，聊聊，爷爷奶奶带你出去找女朋友咯！”范爸爸、范妈妈和聊聊便出了门。
刚下楼，范妈妈便拿手背揩眼角的泪花。范爸爸左手牵着狗，右手轻轻拍着范妈妈的手臂说：“老婆子，别这样，咱既然说好了要理解孩子，那也就由她去吧，非得要孩子在咱们跟前坦白她不喜欢男孩子，那也改变不了事实啊。只要孩子幸福快乐就好！依我看啊，晓晓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对我们隐瞒还不是怕我们伤心嘛，你说是不是……”
范妈妈将肩膀一闪，也不理范爸爸，往前走的步子紧了紧，只是压着喉咙发出四个字和一个感叹号：“死老头子！”
范晓晓自进书房后就一直竖着耳朵，确认爸妈出门后，立即将书一扔，打电话给女友袁林报喜，“我的小林子，告诉你一个绝世好消息，我爸妈不会再逼婚了，今晚摊牌了，他们支持我一直单身到老啦。”
电话那头疑惑地说：“什么单身到老？你没告诉叔叔阿姨咱俩的事吗？”
“别贪心好吗？老两口既然答应由着我单身，这已经是用了他们的洪荒之力了，不能再刺激他们。”
“嗯嗯，理解理解，晓丫头！”
“嘿嘿……”
文/若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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