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脑门生锈了。
赵妈端着孩子的头,眯着眼凑近了看,没几根毛的脑袋上,有着瓶盖大的一块锈斑。
这还不是普通瓶盖,得是过年超市买一送一的大号营养快线那瓶盖。
赵妈左看看,右摸摸,越看越着急,越摸越刺手,眼泪哗啦啦的就开始流了。轻轻往那脑门上一敲。
空的。
“老赵!”
赵妈抱起孩子走了一个客厅,往老赵的床上一扔。老赵和孩子都弹了起来,小赵的脸上还落了几粒锈灰。
“你孩子脑袋锈了你看看啊!”
“什么脑袋锈了,你妈脑袋锈了。”老赵没搭理,还躺着玩着手机,刚刚那一弹,正好调整了下已经酸痛的姿势。
“你他妈!”
赵妈吼着扑了过去,抽走老赵的手机,老赵眉毛都快挤破了脑袋,一下子就爬起来准备干仗。眼睛一瞟,发现小赵的脑门上还真有点不对劲。
“真锈了啊?”
老赵坐了下来,重复着赵妈刚才的动作,左看看,右摸摸。手一重,孩子总算是哭了。
“不哭啊,都怨你妈摔你,他妈的哪有这样摔孩子的。”
“我就往床上一放,哪摔了!”赵妈听了来气,胖手往老赵脸上一甩,拿着的手机砸了老赵一脸。“就我刚刚放的时候都没哭,就你按哭了。”
老赵捂着脸揉了揉鼻子,打上次借了丈母娘十万块买了辆车,老婆就没给过好脸色过。他也不敢说啥,毕竟车买了两万,赌输了八万,这事丈母娘要是知道了,可比赵妈凶的多。
“好了好了,不要烦了,我他妈看看,你别急行吗,我就看看,我不动了。”
老赵收了手,眯着眼凑进了小赵的脑门,一阵风,锈灰吹进了眼睛里。
“哎呀我....帮我吹吹,吹吹。”老赵揉着眼爬到了赵妈面前,赵妈没好气的拍走了递过来的手,抱着孩子回客厅去了。
“好好一孩子,怎么脑门能锈了?”赵妈又敲了敲那锈斑,咚咚咚,像是熟透了的西瓜。越敲心越疼,敲着敲着就抱着孩子嚎着哭起来。
小赵早自己抹干了眼泪,看着自己妈妈这样也不见怪,吃着手瞪着眼睛看着老赵抹着眼睛出来了。
“吃手吃手,就他妈吃手吃傻了。”老赵看着小赵就来气,从小赵嘴里硬拔出连着丝儿的手指。
“吃手咋啦!我儿子不傻,你他妈别乱说。”赵妈护着娃扭了身,背着老赵又把手塞进小赵嘴里了。
“不傻?两岁了爹都不会喊,吃手吃的口水都能把纸尿裤滴湿了!”
老赵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小区里其他两岁孩子都能踢着球把窗户砸破了,小赵还只会坐这,平常不哭也闹,就爱啃着手指瞪着眼,望着电视发着呆。
赵妈背着没动,也看着那块已经锈了的脑门发着呆。
“就你给惯的,我就说男孩就不能这么养,你非得跟伺候少爷似的,孩子下个地都舍不得,你就....”
老赵住了嘴,赵妈已经放下孩子转了过来,两眼血红瞪着老赵。
“孩子那么大你管过吗?你他妈就是赌钱玩游戏,我妈那十万哪去啦!买了个破车,上回去超市抛锚在路上,让孩子大冬天在外面冻了一天,你他妈干的是人事吗!”
知了都快叫死了的天,还在这说去年的事。老赵心里想着,但也知道不能顶嘴,不然扯到后面就是两字——还钱。
“好了好了,别烦了,我开车送他上医院。”
“还开车还开车。”赵妈听到车又上了劲,照着老赵的脑门就打。
“不开了不开了!我打车!打车成么!”
赵妈收了手,老赵直了直腰,躲闪的时候差点把腰闪了。
“这去了医院,让人认出来咋办,哪见过孩子脑门锈了的,不得让人笑死了。前些日子我溜娃,就看着别人对我们指指点点的,那给我气的。”
“看不看嘛,不看真个脑子都锈没了。”
“看啊!要不你披着个衣服把脸挡了?”
“妈的今天30多度你脑子被门挡了。”
赵妈又坐了下来,脸一扭,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了。
“又来了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赵妈吼了一声,随即又回归了哭丧脸,“嫁过来就没给过我好脸色过,天天对我他妈的他妈的,我妈都没骂过我,我....我现在要在这个破地方受罪....”
“房子你要买这的,买了就开始怨。”
“你又没出钱,你放什么屁!”
老赵没搭理,习惯了。他回了房间穿上裤子,现在还就只有个裤衩呢。收拾收拾,把车钥匙,藏进了内裤里。转回了客厅,抱着小赵准备出门了。
“去哪!”
“去医院啊去哪。”
“别开车!”
“没开。”老赵单手抱着小赵,另一只手掏干净了裤子口袋。钱包,火机还有烟。掏着时候力气大了些,老二被钥匙串夹的生疼。“钥匙都没带。”
赵妈还是放不下心。
“碰到熟人怎么办?”
“碰不到。”
“万一呢!”
“我是万磁王,变种人,孩子生锈正常。”
“啊?我不知道,你没和我说过这事儿啊!”
“你脑子真有病。”老赵没等赵妈反应过来,开了门就走了。
刚走到楼下时,手机从楼上砸了下来,摔了个细碎。
“妈的几千的东西,你他妈钱多啊!”
“你妈脑子有病。”
老赵开着车,手机坏了,车也不带导航,他只能想着大概方向往医院开。小赵坐在副驾上,看着老赵吃着手,好像在听的样子。老赵往边上瞅了一眼,啪的把小手打落了。
“打车打车,没手机我打个屁车,非要买个郊区的破小区,外面连个鬼影都看不着,还打车打车的,车能开不就成吗。”
小赵没手吃,把脸扭到了一边。
老赵说了一路自觉没趣,打开了收音机调起了广播。
“多得劲啊,两万块还能有个响,不像你花了老子这么多钱屁啊放不出来一个。”
小赵攥着手,脸还是朝着另一边。
老赵气不过,拿起小赵的手就往嘴里塞,“吃吃!妈的除了吃手啥也不会!”
小赵这下有反应了,伴着车里的信号电流声嚎啕大哭。
老赵也哭了,只是没发出啥声,他气不过,不知道怎么的事情就这么多。一个傻儿子,一个凶老婆,一个破手机,啥破玩意儿都在往他身上塞。
这不,还有一台破车。
轰隆隆的,车子停了。
老赵重新转了转钥匙,只能听见“呲呲”,像是火柴擦不着的声音。
他下了车,打开引擎盖。虽然他不懂修车,但这冒着青烟肯定是坏了。
老赵狠狠地踢了一脚,随即躺在地上揉着脚趾头。
应该是断了。
老赵费力地爬起来坐在地上,头枕着车,这回他哭出声了,比小赵的还要响,后面的汽笛声都被他盖过去了。哭了十几分钟,后面的人气不过,下了车凶狠狠的就跑了过来,看见老赵这样又没了声,站的老远小声的问着老赵,怎么了这是?
老赵没回,他看了看远处夕阳正慢慢落下,印着天边发红,他哭的更厉害了,天都黑了还没人来管他。
“这还有个孩子!”
终于有人发现了车里的小赵,他正努力赛过他爸,不过输在了车内的隔音。
众人赶忙把孩子救了出来,送到了老赵的身边,老赵哭着伸出了手,把小赵抱在了怀里。
警车顶着月亮来了,摩托来的,费了不少劲。
老赵这时也不哭了,累了。就坐在那,两眼无数,嘴唇发干。旁边还放着路人给的矿泉水。小赵还在老赵怀里,几分钟前他尝试着舔了舔手指,老赵没管他,此刻他含着正欢呢。
“怎么了?”警察从摩托上走了下来,在老赵面前蹲下,看着老赵脏兮兮的脸,将随身摄像头的位置对了对准。
老赵没支声,他不敢支声,他已经清醒好一会了,正想着怎么合理解释目前的一切。
“老婆跟人跑了吧该是。”
围观的群众聊了起来。
没跑啊,在家做菜呢应该。老赵心里嘀咕着。
警察站了起来,撵了撵周围的看戏的人,废了不少功夫,大伙都边倒着往回走,生怕漏了什么关键一幕。
警察又回到老赵身边,“能站吗?受伤了吗?”
老赵抬头看了下警察,感觉脖子都僵硬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脚趾头好像早就不疼了。
寻思了一会,他把小赵递给了警察,警察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抱着轻轻摇了摇,小赵乐了,吃着手笑。
老赵扶着车,慢慢爬了起来,随后跺了跺脚,又坐了下去。
“没事吧同志?我帮你叫救护车。”
“不用...就是腿,腿有点麻了...”老赵挥了挥手,偷偷动了动脚趾,没事,应该早就没事了。
“孩子咋了这是?”
“脑袋锈了。”
“哪有这么说孩子的,这个头上的疤是撞的吗?”
“啥?啥疤?”
老赵忍着腿麻的痛感,艰难的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凑到小赵脑门边。
这个锈了的,好像还真是块疤。
“什么好像,就是块疤啊!”警察听到了老赵的嘟哝,“不过这应该不是这今天的吧,看着好好像已经恢复了一段日子了。”
“啊...”老赵又去摸了摸,那疤一裂,里头粉嫩的新皮探了出来。
回小区的时候,门口的烧烤摊已经支起来了。老赵抱着小赵敲了敲家门,门一开,是丈母娘没好气的脸。她往里一喊,回来了,赵妈就小跑过来,抢过了小赵抱在怀里,看了看已经被老赵掀掉的疤,稍许还存在一些痕迹,但比下午时看起来,小赵的简直有了一个新的脑袋。
“治好啦!”
“治好了。”老赵脱掉鞋子,他得赶紧回到房间里把裤裆里的钥匙拿出来。
“医生咋说?”
“没咋说,洗洗就好了。”老赵小心翼翼的回到房间里,小心翼翼的拿出钥匙。
一切完毕,他回到了客厅,此刻丈母娘和老婆都开心的抚摸着小赵的脑门,小赵正吃着手,笑弯了眼。
“对了,锈了一共四万八,是医药费四万八,我借的,把钱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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