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和你一起到白头,可惜我不会老

作者: 七佛 | 来源:发表于2016-10-04 22:21 被阅读2018次
    “天气很好,适合说再见”

    01

    隔壁床的大爷跟我说,他有我这般大的时候,可是个叱咤风云的混混。

    不是折断老师的鱼竿,就是堵在学校门口收保护费。就连看到喜欢的姑娘,他都是抓了别人家的鸡,再偷偷摸摸地宰了炖成鸡汤,然后等到午饭的时候,直接带着鸡汤到姑娘家吃饭。

    我听着大爷这么慷慨激昂地回忆往事,终于露出微笑,从病床上爬起,对着隔壁床的大爷竖了竖大拇指,道:“我打小就敬佩两种人。一是从战场上凯旋的将军,一是混迹在江湖里的流氓。”

    隔壁床的大爷笑了笑,又道我:“我家的酒窖里还放着我新酿的葡萄酒,小姑娘,等你好了。我请你去我家喝酒。”

    我说,好啊,有人请喝酒当然好啊。

    我和隔壁床的这位大爷,已经有一星期的交情。虽然不是什么深交,但咱都是跑江湖的,又都有些江湖义气,不免三言两语就串成一气,成了忘年友。

    他朝着我笑了笑,说,我现在最大心愿就是希望外面能下一场雪。

    我说,大爷,你别开玩笑了。咱们这里是春城,没有雪。要想看雪也只能在电视上瞻仰一下。再说,现在刚十月份,估计也只有长白山才会飘点雪花吧。

    隔壁床的大爷没有搭理我,只是说,一辈子没有见过真的雪,到这个时候,真想去看看。

    然后,第二天我隔壁病床就空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病床,一愣,这大爷也忒不够意思了。去长白山看雪也不和我打声招呼,好歹我们也是病友一场。最起码,也要把我捎上才够义气啊。

    02

    十月的最后一天,茶梅花一夜之间开满整个院落。

    我爸妈让徐小野留下来照顾我两天,可见我爸妈已经和徐小野站成统一战线了。

    不会我上次跟我爸妈说,徐小野是个不错的小子,你们可以认他当儿子。然后我爸妈就真的认他当干儿子了?然后我就多了一个哥哥?

    我看着那个穿着红色卫衣,穿着黑色西裤,顶着鸡窝头的小子,很是怀疑地问他:“你就比我大一个月,你会照顾我?”

    徐小野将我从病床上扶起,对我冷冷道:“少废话,吃药。”

    我抓着他的手臂,盯着他长长睫毛笑着问他:“在大学里,你曾经把电饭锅弄炸了,我怕你也把我弄炸了。”

    徐小野头一次地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安静地坐在我身边,为我撕开药的封袋,数着药丸的颗数。

    我边打量着他,边在一旁唱起了我最近喜欢上的一首曲子,歌曲的名字叫《一棵会开花的树》。

    我唱道:“曾经以为最好的结局,是把骨灰撒进辽阔大海里。浪花带走我所有回忆,但比起大海现在更愿意。在我死后,请将我种成一棵会开花的树。来年三月,在一夜之间,开满白色的花束。”

    他忽然转身用手捂住我的嘴,用命令的口气说:“以后不许唱这首歌,等你好了,你想要听什么,我都会弹给你听。”

    我拿开他的手,愤愤不平道:“你大爷的徐小野,你这样也太霸道了吧。我爸妈让你照顾我两天,可没有让你限制我自由。徐小野,我现在再跟你强调一遍,我和你已经分手了。”

    没错,我和徐小野分手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我的父母,让他这个前男友留下来照顾我的。

    徐小野还是绷着脸,将水递给我,道:“我刚刚吹了一下,你试试看烫不烫。要是烫,我再吹吹。”

    我第一次觉得,徐小野这个贱人就像我爸一样,给我阳光般的温暖。

    我吃完药,笑着跟徐小野说,我想喝啤酒。

    徐小野轻轻地将我被子掖好,然后说:“我告诉你,你就收回你这条心吧。”

    你就收回你这条心吧?不是应该是你就死了这条心才对吗?

    今天的徐小野,真是反常啊。

    03

    凌晨两点,我被疼醒。

    趴在我身边的徐小野被我吵醒,他睁着惺忪的眼。着急地握住我的手,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对他道:“你呆在我这里,我哪里都不舒服。”

    徐小野呆呆地看着我,然后轻声道:“那我到走廊上站一会儿。”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开。

    我连忙叫住他,可怜兮兮地对他道:“我身体实在疼得有些受不了,你可以到楼下买点止疼药给我吗?”

    徐小野连忙转身握住我的手,异常温柔:“你再忍忍,就等我一会会儿。”然后像一只猎豹,冲出病房。他那样的风采,我也只是在学校的运动会上见过一回。

    我见他走远了,迅速起身,偷偷地将安眠药放在了我原本想要送给徐小野的那只杯子中,然后倒上白开水,静静地哼着歌等着他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没有那么疼了。

    我从床上坐起,一把抱住他。听着他心跳动的声音,看着他的汗水,不禁鼻子一酸:“徐小野,你为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是吧?”

    徐小野摸了摸我的头,道我:“医院的药房没有开门,我走了远一点的路。怎么样?你还好吧?”说着放开我,一边打开装有止疼药的盒子,一边婆婆妈妈地道我:“快点吃止疼药吧。”

    我说:“药先放着,我现在不疼了。”说着将杯子放在他的手上,笑着跟他道:“你喝点水,不然我怎么知道,我水里有没有毒?”

    徐小野白了我一眼,拿着原本会属于他的那只杯子,道我:“好了,南浔,我就替你喝一小口。”

    以前,我和徐小野在一起的时候,徐小野总是死八婆死八婆地这样叫我。可是,在这里,徐小野的嘴突然不那么贱,开始叫我的大名。

    人总是这样,一到医院这种地方,就比较害怕一切和死沾边的词语。我觉得,这种事情只会发生上了年纪的人身上,不过断然没想到就连往日无法无天的徐小野也害怕说这个词。看来,真的是世风日下啊。

    我被他叫得有些不适应,他喝完之后。我就抓着他的手,第一次很是正经地问他,你今天的早餐想吃些什么?

    徐小野打了个呵欠,道我,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说,我想吃油条稀豆粉,想吃烧饵块还想吃素面。

    徐小野握着的手,迷糊道:“我也想吃。等天亮了,咱们一起吃。”

    我摸了摸徐小野的头,看着徐小野睡着的样子。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徐小野,你个骗子,你不是不喜欢吃面的吗?尤其是素面。

    04

    十一月的风吹在的脸上,我打了个喷嚏。躺在我床边的徐小野听到我这么大的响动,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松了口气,翻了翻放在我床头的日历。2015年11月1日,忌嫁娶,祈福,安葬。宜订盟,纳采,会亲友。我心中默念了一遍,又看了看睡着了的徐小野,不禁笑道,还最适合离家出走。

    好吧,我现在都24岁了,这好像不叫离家出走,顶多是世界这么大,我想去溜溜。

    于是,我脱掉了仿佛囚服一般的病号服,吻了吻徐小野的额角。然后我带着我爸妈的照片,还有徐小野的照片。开始了一场逃亡,关于生命的逃亡。

    我凌晨五点坐上火车,一路北上,没有归期地北上。

    我想,我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的人。自私到坐在火车上,不想我的朋友,我的父母,我的徐小野。

    是的,我是一个懦弱又好面子的人。我身体疼痛到无法忍耐的时候,我也不敢跟父母说。我更不敢想象在我从一朵正值盛开的花朵变成枯枝烂叶的时候,哭着哀求我的父母,我的朋友说:“不要治疗我,让我解脱吧。”

    那样,真的是太折我南浔的面子了。

    而我也知道,我的父母和朋友包括徐小野都不允许我这样做,他们会说:“你才二十四岁,总能治好的。”

    是的,我二十四岁了,我撑不住了。

    自从我生病之后,我就开始信奉基督教。我虔诚的信奉它不是希望上帝让我活得久一些,而是我每天晚上都可以为我的父母,我的朋友祈祷。

    希望他们不要为我的喜而喜,为我的悲而悲。希望他们在我离开之后,仍然活得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还有就是徐小野,我希望徐小野那个混蛋早点忘了我,早点讨上老婆。然后带着那个姑娘到我坟前,给我送上一壶酒。

    05

    我犹记得我第一次折到校医务室的时候,是在我读高三那一年。虽然我外表好强死要面子,但内心实则是一个非常脆弱的姑娘。这一点,我父母和许多朋友都没有看出来,倒是徐小野把我分析得透彻。

    在我小病小灾挂药水的时候,徐小野总会跟我说:“你要是觉得难过或者是感动,你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然后我就哭了,结果他像个孩子一般,大笑起来。

    我看着他,眼泪流得比瀑布还要欢快,边抹眼泪边道他:“徐小野,你大爷的,我们分手吧。”

    徐小野说,分你妹分。

    后来大病大灾的时候,我情绪非常不稳定。徐小野变着法哄着我,我哭着跟徐小野说:“要想我好好接受治疗,你就要答应跟我分手。”

    徐小野说,南浔,你真是个死八婆。然后我和他就闹掰了。

    不过,在我住院的第一个月末,徐小野那个贱货就说服了我爸妈,让他留下来祸害我。

    徐小野跟我说,等我将来老了,就去敬老院里给我种一棵会开花的树。然后再数我们脱落的牙齿,看谁掉得多。谁掉的多,谁就围着那棵会开花的树跑上三圈。

    我笑着说,混蛋,你会老,我又不会老。你只要记得带着你的小姑娘,再带点酒多来看看我就好。我这个人比较喜欢热闹,不喜欢一个人孤单地生活。

    徐小野那个混蛋听我说这话,突然就哭了:“南浔,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我笑了笑,放心吧,我是不会轻易败给命运的。

    徐小野,我很想和你一起到白头,但是不好意思,我是真的不会老。

    06

    我在火车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火车正好到达浙江。

    五年前,我和徐小野到过一个和我名字一样的古镇游玩。徐小野说,我的名字叫南浔,正好在南浔古镇跟我摊开关系,也算是在我的地盘上跟我定情,那样的话,以后也不敢对我不好。

    南浔古镇还有一家书店,可以寄很慢很慢的那种明信片。

    五年前,我在那里给25岁的徐小野写了一封明信片。本来我一腔热血,打算紧紧地抓着徐小野的辫子不放,或者赏点诅咒给他。

    比如,徐小野那个贱货要是离开我,我就诅咒他一辈子打光棍。

    当时,我这么想就真的这么写了。

    我觉得,这个时候,是应该把那张带有诅咒的明信片给收回来了。

    对,先去南浔古镇,销毁风流史再说。

    到了古镇,我拿出那张我五年前写的明信片,销毁完毕。

    正准备撤走时,我忽然觉得,我当着他的面逃跑已经很不仗义了,要是再不给他点消息,怕是徐小野要追杀我到天涯海角了。

    于是,我决定给一年后的徐小野留一张明信片。而这张明信片,徐小野再也不可能回复我,与我争辩不休了。

    想到这儿,我就激动,终于在嘴上胜了徐小野一回。好吧,就让我用为数不多的余生嘚瑟吧。

    将明信片投入时光信箱的时候,我吸了口江南冰冷的气息,然后裹上衣服,匆匆离开这座曾经有徐小野的城市。

    书上说的总是对的,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也会一个人从这个世上离开。只不过,有人会牵肠挂肚地离开,有人会了无牵挂地离开。

    而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应该是属于后者吧。

    明媚的阳光从车窗外洒进来,洒在我苍白的脸上。

    我笑了笑,天气很好,适合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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