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根据生活故事改编，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这是一个生活中的故事。

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夜幕降临，燕子骑着摩托车送完最后一趟外卖往家赶。经过菜市场，市场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安置房，围了一圈又一圈，人烟异常稠密。傍晚时分，各个路口行人、车辆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卖菜的、买菜的、卖水果的、送货的、下班往家赶的……

她买了鸡翅，准备给孩子们做最后一顿可乐鸡翅。每次看到儿子、女儿香喷喷地吃着她做的可乐鸡翅，内心充满了欢喜，这是自己唯一觉得开心的事了吧。

燕子骑上摩托车，穿过小巷。巷口聚集着一群退休的大爷，他们激烈地争论着这个牌不该这么出，应该那样出；这手棋下得不高明……小巷里修摩托车的店、做理疗按摩的店、修脚的店、烧烤店等小店的老板各自忙碌着，谁也顾不上谁。燕子心里想：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吧。

骑到楼下，燕子停好摩托车，做二手房销售的小陈招呼着她：燕子！回来啦？燕子没有回应他。昨天燕子问小陈借钱了，小陈说：最近房子特别不好卖，这快半年了，我还没有开单……哎！这疫情搞得真是老火呀，我确实是没有余钱了。燕子悻悻离开。燕子知道小陈也不容易，如今大环境不好，钱不好挣，工作也不好换。今天，小陈招呼她，她不是不想理他，而是觉得好累好累，不想说话。燕子拖着疲惫的身体沉默着走向电梯。前年买房子的时候，是小陈接待她的，由于手上钱不多，来来回回谈了四五次，小陈耐心地跑上跑下，联系前房东，讨价还价等，最后敲定了价格，买下了它。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位于稠密的安置房旁边，三十层高，燕子住在十二楼。打开门，二宝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看见妈妈回来飞奔过来，抱着妈妈的腿：妈妈，我好想你喔。燕子突然有那么一刻转变了念头，这么可爱的女儿，我怎么舍得离开，怎么舍得放下……

燕子放下手上的东西，抱着这个四岁的小女儿，问：哥哥呢？女儿说：在楼下跟他的朋友打乒乓球呢！

说起这个十二岁，刚上初一处于叛逆期的儿子，可真不让燕子省心。作业从来不认真做，字写得潦草不识，题目正确率也很低。在学校打架斗殴，老师已批评过多次，并让家长严加管教。前几天，燕子给儿子作业签字的时候，看到词语抄写得乱七八糟，字都不在格子内。对儿子说：去重做！儿子面无表情地拿着作业本，“咚”地关上自己的房门，房间里传来砸墙的声音，摔东西的声音，还伴有辱骂声。

那一夜，燕子再度失眠。自己这是过的什么样的人生啊？十九岁那年，燕子在广州打工。妈妈说：小燕，你回来。你姨妈给你介绍对象，家里是我们镇上开酒厂的，条件不错。燕子一听，对妈妈说：妈，我有男朋友了。妈妈很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燕子：读书的时候，我们一个学校的。而且……我怀孕了。电话那头，妈妈发飙了：你猪脑子吗？！终身大事不仔细考虑吗？！不跟大人商量吗？！燕子也生气地回到：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从小就要求听你的！听你的！这次我不想听你的！妈妈：好！好！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

过年的时候，燕子带着男朋友回老家了。男朋友是另外一个县城的人，跟燕子不是一个地方的。燕子向母亲要户口本跟男朋友办结婚证，妈妈的脸已经阴沉到快要掐死她的地步。她就燕子一个女儿，含辛茹苦这么多年养大，现在却要远嫁到另外一个县城去，而且男方家里条件又不好。自己女儿这么不争气，竟然还未婚先孕。但是，总不能让她把孩子打掉吧，那是一条生命啊！想到这里，妈妈只能恨铁不成钢，把户口本扔给了燕子，说：以后，你好或不好，都别来找我，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另外，我和你爸只有你一个女儿，既然你要嫁那么远，以后每月给我们一千块钱养老费。听着这些话，燕子的心都碎了。燕子眼里含着泪，拽着户口本离开，从此以后再没回过娘家，只是每月固定给家里寄一千块钱。

生下大宝后，老公说要继续回广州打工挣钱。燕子想着自己在家带孩子，老公不去挣钱，生活将无以为继，就同意了。老公一去就是五六年，燕子一个人在家拉扯着孩子。孩子半夜哭，自己起来哄；孩子生病了，自己一个人带着上医院；孩子上学了，自己辅导作业；家里灯坏了，自己搭板凳修；水龙头坏了，自己买来换；自己半夜生病了，只能让儿子打来一杯热水……给老公打电话，老公没好气地说：“我要在外面挣钱，我不挣钱，你们吃什么？穿什么？”其实，老公这些年没挣什么钱，他喜欢赌博，挣的钱大部分打牌输了，只余下为数不多的给燕子。

四年前，不小心有了二宝。这个意外的小孩，无形中又增加了生活的负担。为了贴补家用，燕子跑起了外卖。老公仍然在外打工，自己跑完外卖急匆匆回家煮饭、洗碗、洗衣服、打扫、辅导大宝作业、接送二宝上幼儿园，忙进忙出。多少个日日夜夜燕子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夜色下的万家灯火，自己却累得、孤独得像一条狗。活着有什么意义？

两天前，燕子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是燕子吗？我是xx医院的医生，你妈妈出了车祸，现在医院，要抢救！家属得打钱到医院账户上来！燕子刚忙完回家，接到这个电话脑袋“嗡”地一声，来不及多想，忙问对方账号多少？需要多少钱？挂了电话，立马把手上仅有的四万块钱转了过去。转了钱之后，燕子越想越不对劲。立即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爸爸说家里没事，妈妈也挺好的。燕子一下瘫坐在地上，她知道被骗了。再次拿起手机打那个电话，已经打不通了。燕子泣不成声，这是自己辛辛苦苦存了多年的积蓄啊！自己唯一的安全感的来源，现在一下就没了。燕子拿起手机，拨通了老公的电话，希望可以得到一点安慰。电话那头：你傻的吧！这种事你也信？没长脑子吗？……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燕子手机滑落在地板上，已经没有了眼泪。活着确实没有意义。

今天晚上，燕子做好了可乐鸡翅，给大宝、二宝盛了饭。燕子摸着女儿的头：乖乖，好好吃。以后，可能吃不到妈妈做的饭了。女儿歪着脑袋问：为什么？燕子笑笑，什么也没说。儿子听着不对劲，问：妈妈，怎么了？燕子说：没事，吃饭。吃完饭，燕子把碗洗了，家里打扫一番，把孩子们的衣服都叠整齐放在衣柜里，哄女儿睡觉，她麻木地做着这一切。今天总算结束了，以后也即将结束。燕子走进儿子的房间，抱了抱还在做作业的儿子，然后一手拉着儿子的手，一手摸着儿子的头，说：好好照顾妹妹，冰箱里有我包的饺子，可以吃两天。作业做完好好睡觉，明天天亮给爸爸打电话。儿子听着又担心又害怕：妈妈，你干嘛？你在说什么？！燕子撒开拉着儿子的手，大步跨出儿子的房间，儿子立刻从板凳上跳下来抓住妈妈的衣角，燕子扯掉衣角向阳台冲去。儿子被拽倒在地，爬了几步抱住妈妈的腿，害怕地喊着：妈妈！你干什么？你不要我们了吗？！燕子再次把儿子的手掰开，儿子顺势起身抱着妈妈的腰，大哭道：妈妈！妈妈！妈妈！燕子再次将儿子推搡在地，冲向阳台。儿子见拉不住，爬起来去隔壁敲叔叔阿姨的门，请求帮忙！可是，今天叔叔阿姨不在家。儿子立马跑回家，阳台上空空如也，只剩下碎了一地的花盆……就在他出门求援的那一刻，妈妈翻身跳下了楼……

十五分钟后，楼下警车呜呜作响，闪着蓝色、红色的光，警戒线将楼栋封锁，线外密密麻麻站了一堆人……

今年，燕子三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