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警察同志，就是这个人撞得我啊，就是他！”声音尖锐具有穿透力，并伴随着擤鼻涕的声音。

我对面这位阿姨，体型微胖，皮肤偏黑，由于刚才一连串激动地控诉而脸颊泛红。穿着黑色的上衣非常紧身，像被小号塑料袋包裹的大块海绵，看得人心里异常烦躁。头发略带油腻得贴着头皮，像在整张脸面前置了个放大镜。

“这位阿姨，麻烦您冷静一点，说一下事件的始末。”我刚从见习成为正式警察，对付这类阿姨的经验着实不足，她每说一句话，都感觉在我的胸腔内产生了回声，震得人头皮发麻。

“就是我买完菜，好好走在路上，他那个缺德电瓶车把我撞倒了喏。我现在觉得腿特别疼，走路都不好走，还有我这胳膊，弯都不能弯，哎哟哟哟...”说着说着五官挤到了一起，露出痛苦的表情。

“警官，我真没撞到她！我看见她想穿马路，我就刹车了，车离她还有三四步远，她就倒下去了，还耍无赖，死命抓着我！”旁边那位小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穿着衬衫，被汗水浸湿，看得出他内心的着急烦躁，不断拿手机朝脸上扇着微弱的风。

“你还说没撞，你不撞我怎么会摔倒？哪能有你这种人！”阿姨激动得伸手去推那个小伙，原本挤到一起的五官重新舒展开来，似乎忘记了疼痛。

我求救地看向师兄，他收到我的信号后，竟然没有过来帮我，而是拿起了烟和手机离开了座位。我内心充斥着无奈，只能继续跟阿姨纠缠。

小伙子被推了之后也表现出了愤怒，挥手将她拨开。“我说没撞就没撞，要带她去医院验伤嘛，她死都不愿意，还把我拽来派出所。”

“好了好了！”我说道，心想这碰瓷碰得挺明显的，但是事情发生小区后门的小路上，离派出所几十米，没有摄像头，这阿姨又一脸蛮不讲理的棘手样，还不肯去医院验伤。难道我应该劝劝那小伙子息事宁人，赔点钱了事？

这时，师兄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个中年大叔。大叔其貌不扬，身材矮小干瘪，还有些秃顶。“小唐，这位大叔说，他看到了事情的过程。”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叔，您赶紧说说，这小伙撞到这位阿姨没？”

“没啊，还差老大距离的嘞，这位大姐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叔认真地说道。

“你瞎说什么...”阿姨激动得双手猛地拍了下桌子，被我直接打断：“阿姨，现在有目击证人了，这位小伙也说没撞到你，你再闹下去，我们要考虑告你诬告，对你进行拘留了。”

02

终于把事情解决了，我急忙将座位拖到师兄旁边，对他说：“师兄，你怎么在短时间内找到目击证人的？太及时了，不然我搞不定阿姨，得被她得逞！”

“你刚来还不知道，有些时候纠纷和案件，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需要用些非常手段。”师兄缓缓说道。我心下觉得困惑，但是终究没有问。

此后过了两个多月，有天，出去巡逻回来的小宋带回了一个人还有一个大的蛇皮袋，“黄毛，来跟我们说说这些个电瓶怎么回事吧？”

黄毛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头发枯黄如杂草般窝在头顶，没有固定工作，原本是洗浴会所的打手混混，后来会所被扫掉之后，成了火车站倒卖增值税发票的黄牛，窝点再次被警察掀了后，又干起了偷窃的勾当。在地铁站早晚高峰时候偷手机，被我们便衣逮进来一回。今天不知道又干了什么倒霉勾当。

师兄状似在看手机，没有要插手，我便走上前去打开蛇皮袋，发现里面有好多个电瓶。

“今天巡逻看到这小子拉着这么大个蛇皮袋，在电动车修理店门口贼头贼脑，我一走近，他就赶忙想跑。”小宋拽着黄毛的衣服，向我跟师兄进行简单描述。

“宋警官，你那么气势汹汹，我这不是条件反射有点慌嘛。”黄毛一挑眉毛，略抬下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不就回收电瓶，批量卖给修车店，赚点小钱也犯法？”

“是吗？那在哪儿回收的？”小宋用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黄毛。

“这家那家这么多人，我怎么记得清啊。”

“我看你不是记不清，压根就是偷来的吧？”我们辖区内的永和家园近期有人报案电瓶被偷，我们调了录像，正好是监控死角，没拍清偷盗人的脸。这小子是个惯犯，又突然多了这么些个来路不明电瓶，说不是他谁能信？

看着他拒不认罪还态度嚣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中的怒气直接窜了上来。“你不承认是吧？有人可是看到你偷的了。”师兄说。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这人貌似有点眼熟。“我那天晚上散步，看到他围着一辆电瓶车在捣弄，拿走了什么东西。”我定睛细看，皱眉努力回想究竟在哪儿见过他。

突然想起，这不是上次目击碰瓷的那个大叔吗？！

03

“师兄，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脸疑惑得望向师兄。

“有些时候我们确定了案件的事实，但就是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就可以用到老蒋。”师兄靠着椅背，说得既露骨又隐晦。

随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见了老蒋很多次。老蒋“目击”过别人“溜冰”，“目击”过别人斗殴，还“目击”过别人卖毛片。我感觉除了入室盗窃他实在“看”不到之外，对于其他的鸡鸣狗盗案件，他简直无所不能用。

每次我们会给老蒋一些报酬，数目不多，暗暗从拨给我们室的款项中出，这表明上面也是知道并默许的。我原本心里难以接受，这样的举动是在灰色地带游走，并不是真正的正义，但是看着那些仗着我们没有直接证据，摆出狂妄猖獗姿态的嫌疑人，实在是大快人心，我竟渐渐心安理得起来。

这天，有个年轻姑娘打电话报案，说她在地铁早高峰里被人猥亵，俗称“咸猪手”。我和小宋赶到现场后，发现两人还在纠缠。

这个姑娘长得清纯可爱，扎着马尾，穿着短裙，一派学生气，此刻正气得面红耳赤指责那个对她“咸猪手”的男子，而男子完全是拒不承认的态度。

为了不妨碍早高峰，我把他们带回了所里。“警官，我从星合路上地铁后，他站在我后面。”女生刚开始说，眼眶就已经泛红了，原本的怒发冲冠渐渐变成了低声诉说，“然后他摸了我几下，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他若无其事地看手机，后来没多久，他又开始摸我。”

“你瞎说，我什么时候摸过你！”那个中年男子大声说道，张口便见满嘴泛黄的牙齿，喷着口水。他皮肤黝黑，油光满面，现在更是面部充血，简直红得反光。

“闭嘴，谁特么让你说话了！”我对着他厉声说，并抽了两张餐巾纸给那位女生。

“随后我就让他住手，他还一直不肯承认！”说道这里，女生擦了擦眼泪，又瞪向了中年男子。

“地铁挤，要碰到也是不当心的，我根本就没想摸她！”那个男子激动得站了起来，朝着那个女生吼道：“你有本事拿出证据，再瞎说，当心我...”

“坐下！想干什么！”我皱着眉头，胸中一阵怒气，这丫的感情觉得早高峰太挤，大家很难留意到，竟敢出言挑衅甚至威胁。

“小宋，麻烦你去调录像看看，也找找有没有目击证人。”我给小宋使了个眼色。

过了小半天，小宋领着老蒋进来了，“早高峰太拥挤地铁录像没拍清，但是找到目击证人了”。随后老蒋发挥了他一贯的演技，描述得仿佛亲眼见到了一般。

那中年男子又想站起来，我一下上前按住了他，心中冷笑，看他还怎么张狂“现在人证也有了，是由我们通知你单位起诉你，判你拘留罚款呢？还是你们和解？”

04

深夜，路边昏暗的路灯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名女子一边抽着烟，一边数钱。

“才2000块钱，搞了半天就这么点。”女子一改白天清纯可人的学生气，娴熟地吐着烟圈，语气中透着不满。

“别提了，主意还是我出的呢，我做一次证才100，说好赔偿金分我一半的，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