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她躺在那个破旧带着檀香的藤椅,时光把那个美人重新推到她面前,美人她笑颜如花,浓妆艳抹。在破败的院里开出惊鸿,被踏破的门槛让人发笑。
摇篮里的小孩,在阳光下昏昏沉沉的睡着。那个温润的中年男人冲她笑,隐去滴血的手。亭院里,每年每季如初开出好看的花。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许仪如启唇轻轻吟诵,长长的卷发及了腰肢,叹息似有若无,轻柔的落在漫天梨花纷飞的此季里。
“那细腰折在木门边,那唇瓣吐出残红时,他都没想过说爱她,人心,终究败给世故。娘亲,你在坟墓里都该醒醒,那个人要的或许只是美名高德,从不关乎爱情。”她的话语缓缓如江南女子,却句句荒芜。
几寸日光,散落在亭院里,那袭袍衫伴着熟悉的笑容,踩过门槛,痴汉般笑着朝她走过来。一声“仪如”是脱口而出。
“幕靳,你说,如果时光再洗牌,你会不会再遇见我。”许仪如扯着嘴角笑,笑容冷冽如风,却认真虔诚。
幕靳望着她,昔日的美人眼里似乎只有一湖深渊,他望着,悄然失了魂魄。她只用食指撑着下巴,看着寂寂的亭院发了发呆。
温茶这时光,或许安静的让人生厌。
忽然,一阵独特的青草气味渐浓。平静的眸有些凌厉的冲门口望去,那一身青袍青丝比女人还柔的妖媚男子,笑得极好看的直勾勾看着她,声音如世间绝音般美妙,“仪如妹妹。”
单单两字的媚腔,就不是正常人所能…承受的。许仪如僵硬的扯扯嘴角,不知以何种表情迎接这樽傲娇的大佛,只好长点脑子吧。
“空”她未认真抬眸只是轻唤。空略有兴趣的用狩猎般攻略性眼神望着她,问道,“你说时那千年烦人精那么宠你,让你随便提一个要求,为什么偏偏要来这受苦?”
许仪如抽着嘴角,小心翼翼的瞅着他那不解的表情,她有些不情不愿道,“你问时啊看他告不告诉你。”
“也不知道你多久能相信身边的人,算了,我也不多管闲事了,还白白扎自己心。”空透明的眼睛穿透人心般懒懒看她一眼,便干脆转身准备去别的地方了。
身后的呼吸有些湍急,她的声音温蓄的不咸不淡的响起:“空,不必急着走吧。”
“哦,愿闻其详~”空得逞似的抬高头,非常感兴趣的一直看着许仪如,像个等糖吃的小孩,变得十分耐心而宽和。
“她是个眉眼精致的美人,最喜温茶,煮甜汤…”
她的夫叫越子千,是个谦谦君子,喜爱读书赏牡丹等开得极盛又妖艳的花。
他喜美人,诸多美人在他画下姿色卓然,倾倒人世之势,也看惯了美人,直到遇见木如词,那个一身蓝衣,青丝倚背的姑娘让他看见了人间的韶华,扣动了他的心弦。
他看见了她的笑,笑那孩童的皮闹,戏曲声满堂喝彩,她却笑意嫣然,眉眼弯弯,拿花逗着那孩童,只当四下无人般的无需在长辈面前装腔作势听那无聊的曲儿。
情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他们很快便在一起,两家定下婚约,情投意合的两人都未等到正式完婚便住在了一起。
两人共置了一个清雅的亭院,木如词总爱在院里种些不同类型的花花草草,即使衣襟沾泥,她还是很满足的告诉越子千,“我觉得一屋子花花草草是很好的啊,可以装饰。可以净化空气,可以…”
“子千,我们还可以养几只兔子。我觉得这样有意思多了。”如词笑嘻嘻的嘟着嘴说道,眼睛一直期待的看着越子千。
“兔子吃草的嘛,那你花草怎么办。”越子千合上手头的书卷,挑眉道,俊颜上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
“给它们吃,省喂了,我再种。”女子笑着脱口而出,脸上还沾了一点泥,却毫不在意的说道。
越子千看向那张清秀白晰的脸,总觉得她是极好的人,不沾尘间烟火,很多瞬间他都很爱她的吧,爱她的善良纯粹。
所以他用手拭去她脸上的脏污,温柔允诺,“小词,好的。”那一瞬间,电光火石,认真决心往后岁月万死不辞。
直到,他再遇到宁馨,那个聪慧明亮的人是他们的分界。她如世间浓烈的骄阳,盛放的烟火。
宁馨出生书香世家,是个真正的知书达礼的女子,也是越伯伯世家兄弟的女儿。她与越子千从小便是青梅竹马,从小便拥有越子千极欣赏的世间美貌。
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瑕疵。越子千总是笑着看宁馨,在如词的眼睛里,即使是普通的叙旧茶话,也是多看了几眼的。
但那只是欣赏吧。毕竟越子千是个画家,她总是这么劝自己,端茶后被烫到发红的手微微颤抖。
看着厅里举止优雅谈笑风生的两人,觉得他们真是对错过的壁人,胸口微微发痛,又为旁人惋惜。长久以来的宠溺,难道是因为宁馨的缺席。
一天落日斜阳间,如词倚在槐树边,静静出神。越子千走过来,也坐了下来令她枕于自己肩头,还是极心疼的关心她。
“快入秋的天了,怎么还是穿这么少。”他语气责怪,明明是关心她却总觉得他失了偏颇,那几分温柔遗留在了和宁馨这段时间的你侬我侬之上。
她还是和煦的笑了笑,“你几时认识她,她算个温柔体贴的女子。”
“儿时吧,父亲总借她来说我的顽劣。宁馨真是个极好的女子。以后谁娶了她大概是有福的。”越子千淡淡道,唇舌间有几分苦涩之意。
“你想过吗?”如词用冰凉的手缓缓握上他的,低头笑颜可爱如阳。
越子千看着她发间掩去颜容的那片阴影,企图再说些什么。终是不停的耽搁,时间在延长,她的手抚上他温暖的脸,笑得万分虔诚:“她是人间佳品,你是翩翩君子。我只是,世间露水,不值一藏。”
“如词…”越子千看向她渐渐不再用肢体碰他,内心掀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空,你说这世界爱情有没有配错的。”许仪如倚着门框把目光移到木桌上吃草莓吃得一嘴艳红十分可怕的空身上,这个吃货吃着草莓还不住称赞,“这的草莓也太红太甜了吧。水土养人啊。”
一身红裙叠着胳膊的女子看他一眼,笑出声来,只是叹了口气痛定思痛般道,“是啊,水土养人啊。原是越府的府邸,生长的草莓怎能不红艳…”
这是个草莓盛长的季节,天热起来,如词大了肚子,便待在府邸里常不爱出门。宁馨总是不喜她的,这总被人予以好感女子举手投足间带着股傲气。
即使,越子千忙时总让她来陪陪如词。那个衣袂轻青的女子就在院子喂鸡,也不大和她搭话,性格沉静的很。
直到如词也有了气性,那天她十分想吃冰镇的酸梅,可偏偏叫人放在了高处。她不叫宁馨,执意自己去够,正够着忽见上方一双白净的手将那盆拿了下来。
她顺势看去,那张肤若凝脂的脸小孩似别扭的扭过去,把梅子轻置在桌上。“你别赖我,这可是你自己夫婿放的。我都不想费这个劲来着,看你艰难我才…”她话音未落,如词便掉头稳着肚子直接准备走。
这下宁馨不答应了,直接转身赶上几步,忍不住说道,“都是女子至于吗,我知道他和你已有婚约,我又不喜欢他。你和我较劲不累嘛。”她不再拖延十分直接道。
“又不是只有他,如词。”宁馨别有深意的看着她的背脊,重重的叹息了几声。“你很清楚,为什么不选放过这条路呢。”
“他不过人世间一庸人。”
“已有婚约,何必再言。宁馨,是我狭窄了你。”如词第一次笑着看向宁馨,宁馨突然被惊动,这笑,仿若世间最明亮。她自栩美人,都也无法这般明亮。
可惜,只有越子千不懂。
宁馨落下一叹,便又回了院子里坐着去了,再说些什么也是徒然 。别人的故事她好像少见喜剧,宿命如此。
婚礼当日,大红灯笼挂了十里,宁馨本在院里照看如词女儿,正翻找筒子里的拨浪鼓,一袭红服却遮在她眼前,抬首,心下皆一惊。
“宁馨。”越子千抓住她细白的手,眼睛里近乎痴迷的哀求,“自从你回来我便同你说了,还是…不能答应我吗?”
“今天,你大喜。”宁馨冷眼瞧他一眼,只有一句。“你女儿可也在这听着呢”又寡淡的加了一句,便不再对他有什么情绪波动了。
“宁馨,我压抑了这么久对你的喜欢,等你等到数幅画终了,为什么你还是这么看着我,好像我在你眼里什么也不是比那尘土不甚!”越子千执着的怒斥道,仿若失去理智,到了极致。
“你早该放弃,凭你现在也配不上如词。你省省吧。”女子便也就看他两眼,有些厌恶,只是替如词打抱不平。
“我说的是我爱你啊。”他笑了笑着笑着有泪滑过脸颊,“我的名字都不值你提一提吗?”
宁馨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看见门口那一袭红衣的女子,早已站僵了腿。她只是这么站着,看着越子千,怎么推翻他们间一生一世的诺言。
“那我们呢,也不值你提一提吗?”如词温婉的笑了,手中的盖头随头落在泥上,她仿佛失去所有触觉知觉,只知朝那个熟悉的人走去。
“如词…”越子千躲闪着她的目光,终是没有连愧疚感也一同没了吗。她直接朝他走去,站至他面前,他还是不肯看她的眼睛。
她努力去抓他的衣领,逼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却还是无力放下,看不清她眼里的绝望,“越子千,我今天才明白你对我只有被喜欢的高高在上的慈悲。而我,却彻底犯了傻。”
又笑着看向宁馨,努力维持最后一点笑容,平和道,“我也知道了我不及你的地方,是没有对抗一个冷漠的人的能力做不到及时抽身。我不及你聪明。”
“即使继续一生,还是会为此痛苦吧。”如词彻底垂下手,又走到那摇篮边,看着睡得很香的孩子,也是不忍惊动,缓缓露出了一个,最后的,最温柔的母性的笑容。
在他们的惊呼中,眼前一晃。她重重倒在了那方亭院里,再也没有站起来,存在于这个世间过…也再也不想回来,这浪费的一生匆匆终了,无所依托。
“你还记得,下一个是谁吗?”空慵懒的勾起唇角,笑得邪佞而冷嘲。
“是你认为聪慧的宁馨。”他的话如重击般令原本寂静如死睡般的许仪如错愕的看向他。
“那是如词走后的事,那是一个更加会蛊惑人心以爱为刃的男子…吃点草莓我们过会去安楼还有上好的桂花糕吃!”空的眉眼又添了几分温和纯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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