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十一(连载)

作者: 媛洋 | 来源:发表于2018-07-11 13:18 被阅读338次

    转眼到了金花结婚的日子,一大早幸存叫左邻右舍来帮帮忙,像这种红白喜事他已经帮了不少人的忙了。只要说一声邻居都会来帮这个忙的。他推开门来到大路上只见路边积了不少水,地里的玉米叶子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路边的小草湿漉漉的,露水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一连几天的雨下的人心发慌,昨天这雨终于停了,爱云昨天也已回家,虽然说路上摔了几跤,孩子也差点被雨淋湿,但能在金花结婚前赶回来他也就放心了。

    当幸存回来时邻居王婶和刘婶已经来了,正帮秋月做饭,爱云和村上几个年轻的媳妇正给金花梳头,白发苍苍的四奶奶和三奶奶精神矍铄但毕竟年龄大了,担心摔着便坐在旁边指导着。

    根生这几天由于下雨,农忙时的疲惫在这几天也一扫而光,今天神采奕奕正在张罗帮忙的邻居吃饭。送亲的毛驴来了,幸存请的帮手来了,小小的院子顿时热闹起来,让根生和秋月吃惊的是刘二娃和桂珍不请自来了,根生呆了瞬间急忙握住刘二娃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刘二娃拍了拍根生的肩膀说:“大哥想开些,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不要老记在心里。”

    根生不住的点头。这边,秋月看着桂珍扭头就走。桂珍过来拉住秋月的手说:“嫂子,你就别躲些我了,你的心思我理解,再说幸存娃都抱上了,咱就别难为自己了一步邻近的。”秋月搓着衣襟点了点头拉着桂珍向饭桌走去。

    今天来的这些人不是根生家的远亲就是近邻居,一看两家人握手言和,非常高兴张罗吃饭。饭后刘二娃和根生安排送亲的人。这时鼓声由远而近,娶亲的人来了,根生又张罗娶亲的人吃饭,秋月和桂珍忙着收拾金花的陪嫁东西。一阵手忙脚乱,吉时已到,金花被嫂子爱云搀扶着上了驴背,哭哭啼啼不肯离去,秋月也痛苦不已。四奶奶说:“秋月别哭了,金花结婚日子,你们娘俩却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亲朋好友、左邻右舍也附和着,秋月这才止住哭声。金花在在两家人的拥簇下走了,院子一下冷清下来,幸亏爱云的妈帮忙看孩子,要不然秋月可真顾不过来。帮忙的人逐渐走了,只留下刘二娃和三奶奶四奶奶。

    四奶奶说:“根生啊,这十几年你所做的我可看不惯,送大儿子读书,又送小儿子读书又学手艺,幸存不是你儿子吗?说你家穷吗?牛羊成群,高楼大厦。说你们富吗?你看幸存今天穿的啥衣服?一年四季家里活都上让幸存做了,咋连一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

    三奶奶说:“是啊,你们两口子就是太偏心了,以后你们也疼疼幸存。”

    刘二娃说:“这十几年你对幸存确实也过分了点,不过当年那事不能怪一个娃啊,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你看爱云头胎就给你们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咋不讨厌你的孙子?”

    桂珍接过话茬:“过去的事不提了,再说你们也帮了我娘家大忙了,你看现在不是都过的好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根生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心情也舒畅了说:“这几年确实多亏幸存。”

    四奶奶笑着说:“能从你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确实不容易。”大家又劝了劝根生和秋月后走了。秋月把爱云的妈叫到她和根生住的屋子,根生抱着孙子逗孙子玩,秋月和爱云妈也聊起了家常。

    幸存和爱云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了一天的路他们俩非常疲劳,刚一进门,秋月就出来问道:“你们回来了!然后又端来一碗水让他俩先喝口水。这时根生也出来了,问金花婆家的事,幸存简单的叙说了一下,爱云急着看孩子去了,俗话说:“这人吶爱的是小儿大孙子,虽说根生不喜欢幸存,但是对幸存第一个孩子却怎么看怎么亲,儿子和媳妇送金花去了,他两却没让孙子受点儿委屈,况且还有孙子的外奶也在。

    阳春三月,堡子村外的小河在温暖的阳光下缓缓地向远处流去,河两岸的小草绿油油的。柳树舒展着柔嫩的枝条随风摆动。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路边的小草中开着粉红的小花,像一个个漂亮的小碗。蝴蝶在这些小花上飞来飞去。开春百花盛开。万物苏醒,这里居住的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他们顾不得欣赏这如画的美景,忙着寻找一年的活计。

    村外一个十几岁的青年背着一捆木工用具向村里走来。只见他留着平头,穿着一件夹衣。虽然破旧,但是洗的十分干净。他就是马根生的三儿子马德虎艺满回家了。路过刘二娃家时,只见刘二娃正在门前挖地,德虎问道:“刘叔挖地吶!”

    “噢,回来了虎虎,手艺学的咋样?”刘二娃停住手中的活问道。

    “不怎么样,凑和吧。”说着脚步不停一直朝家走去。

    根生正在给地里拉粪,秋月帮忙拉牲口,见德虎回来了,秋月忙丢掉缰绳惦着小脚跑过来拉住德虎的手说:“虎虎,想死妈了,快让妈看看。”她摸摸德虎的头又摸摸德虎的脸说:“长高了,也瘦了。”马根生在铁锨把上磕了磕烟锅说:“是长高了,手艺学的咋样了?”

    “还行,只要有木头,一般的家具我能做出来。”

    “哎,幸存呢?”“啥幸存,是你二哥。”秋月纠正道。“他给你侄子看病去了。”

    “啥?他都结婚了?都抱了娃了?”德虎吃惊的说。

    “你以为呢?你这一走就是三年,你走的时候你二哥都十五了,能不结婚吗?大同今年都快三岁了,你嫂子好像又怀上了。赶紧的把家具放下,快来帮忙往地里拉粪。”

    “这谁家的地,我记得咱家好像这儿没地。”

    “是咱家买的。”“买的?买这么多的地能种的了吗?又舍不得雇人。我不拉。”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你还吃不吃这个家的饭?”“根生愤怒的朝着德虎的背影吼道。

    “不吃,谁干谁吃,我还是跟我师傅做木工活吧。”德虎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根生气的一把甩掉头上的帽子,一绺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随着根生跺脚而有节奏的晃悠着,使人不由得为他这个动作而忍俊不禁。小时候一味的迁就长大后形成了这种任性的性格。此时的根生觉得无奈充满了周围的空气。

    秋月刚才见德虎的高兴劲一下不见了踪迹,不由悲从心中来,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下来了。她想起她生下龙龙、虎虎时的高兴劲,可她百般心疼的两个娃一个都靠不住。她生下幸存时却嫌他不是女儿,又差点送人。后来硬是抱回来又被根生不肯原谅而成为根生的出气筒。小时候是龙龙和金花被捉弄的对象,长大了又成为家里的长工。就连名字都没有给正儿八经的取一个,而是她为了幸庆自己抱回了娃而临时取下的,没想到这一叫竟被叫了十几年。就在四奶奶等劝他们给幸存娶媳妇时,她和根生还犹豫过,她记得四奶奶来给幸存说媒,她正在做饭,四奶奶往炕沿上一坐,打开话匣子说:“左有保(幸存岳父)真是一个好说话人,他老妈有病,急着看病,一看幸存是个老实人,只是嫌幸存显老些。”“十五岁大吗?”“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就是不信,我说幸存是三零年腊月初二生的,还是我接生的呢,这娃看起来年龄大是从小做活累的。”

    “那你们说彩礼了吗?”

    “说了,三十个银元一个不少。”

    “四婶,你能不能再让少点?”“说了,可左有保说那是他给老母救命钱一个不少。”当时她听了就想不答应,要不是四婶后面的话让她改变主意,现在她恐怕还抱不上孙子。

    当时四婶说:“左有保的女儿可水灵了,手又巧,模样又俊,你不是喜欢女儿吗?再说和幸存的八字也合,是一对好姻缘吶。”四婶的话使秋月想到金花要找婆家,像是完卸掉了她的一只胳膊,于是她不得不答应这门婚事。但是钱是一个不能说有就有的东西。

    左有保是有名的大孝子,现在老母有病也顾不了许多,早上他还来到四奶奶家问幸存家里是啥意思?啥时要人?最好越快越好。四奶奶为难的说:“愿意是愿意就是嫌礼钱太高。”

    “礼钱我一个也不能少,要不是老母病重急着用钱,我也不这么急。”她清楚的记得幸存为了娶媳妇还得过一场重病。后来是她和爱云闲聊时爱云告诉她幸存说:记得那年四月不知咋啦,天气特别热了,尤其是中午,太阳火辣辣的,晒在人身上像火烤一样。幸存光着膀子还是汗流浃背,挥汗如雨。彩礼还没有着落,幸存不知道父母是怎样想的?他心里憋得慌,他拼命的控制着,他想不通,为什么父母对他如此刻薄。不让他读书,不让他学手艺,这些他都不在乎,他整天累死累活没命的干活他不在乎。现在他想成家了,父母整天黑着脸,不闻不问,他越想越觉得委屈,真相大哭一场。他扔掉镢头,拼命的在地里奔跑,直到累了,栽倒在地无声的抽泣,泪水、汗水洒湿了面前的土地。“为什么?为什么?他内心不止一次在问。

    一声沉闷的雷声由远而近,幸存抬起昏沉沉的头,睁开无神的双眼,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乌云,一阵风夹杂着雨点劈头盖脸打下来,幸存坐在地上。任凭暴雨的洗礼,巍然不动,如同一个雕像。

    他要以死摆脱这苦难的生活,一了百了。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地上溅起的水花使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当时秋月记得自己望着院子里的小河似的水花,心想:幸存怎么还不回来?院子这么大的水如果不往外引淹水了咋办?不知他爹咋样了?到没到金花家?唉!儿女多了牵挂多。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

    “秋月嫂,白羊湾你们家的地里好像躺着一个人,光着膀子,一动不动,喊他他不应,你快去看看。”隔壁王婶的儿子在门口直着嗓子喊。

    她记得她慌慌张张找了一块塑料纸,顶在头上,豆子似的雨点打的塑料纸啪啪直响,直觉告诉她是幸存。虽然看出幸存这几天心里不痛快,但她没往心里去,以为过几天就会没事。没想到……她远远地看见一个人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地里白茫茫一片,雨瓢泼似的往下倒,虽然看不清楚,本能告诉她是幸存,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幸存走去,鞋被泥吸掉了,裹着裹脚布的小脚踩在泥水里钻心的疼,但她顾不了了,跌一脚绊一跤的向幸存走去,嘴里喊着:“幸存,你咋啦?你别吓妈!”雨声,喊声混合在一起,撕扯着秋月的嗓子。脸上雨水,泪水不断的汇成小溪冲洗着秋月悔恨的心,隐隐已明白幸存今天要干啥。“回家吧,雨这么大,你坐这儿咋不回家呢?”

    “妈,那是我的家吗?我是你和爹眼中多余的人,你们不让我读书、不让我学手艺,龙龙、虎虎都能念书,我咋就不能,当初你答应把我送了人,就送了吧,你为啥要要回来?要回来就这样对我?还不给我成家,我其实是个长工、长工……”

    幸存的声音越来越弱终于栽倒在泥水地里。她慌了,从泥水里拉起幸存搂在怀里放声大哭:“幸存,妈把你要回来看到你这样,妈也后悔了,可这是命啊!你醒醒啊,别吓妈”。幸存在他的怀里耷拉着脑袋任凭秋月呼唤和雨水的冲洗一动不动。她就想如果她不把幸存抢回来,是不是幸存现在过着少爷般的生活?她想把幸存抱起来,无奈两只小脚深深的陷在泥水里站都站不稳,哪有力气抱幸存,没奈何,她又连滚带爬的去找人。王婶的儿子背着幸存,她在后面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家。

    幸存回来就病倒了,一直在发高烧,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当初把我送了人,为啥要回来?要回来却都嫌弃我,我是一个多余的人,让我死了算了。”秋月没想到幸存会埋怨她,当年为了抱回幸存没少挨根生的打,从来没想到幸存会是这样想的。

    说心里话,现在她确实有些后悔,听说王生男的儿子现在考上了庆丰师范,娶了镇长的女儿。如果她不把幸存抢回来也许这一切就会属于幸存。现在说这些有又什么用?只能不停的敷凉毛巾降温,在她的记忆力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对幸存。甚至一句暖心的话也很少说。看着昏睡中的幸存,她忽然间特别担心。万一幸存醒不过来怎么办?龙龙没有音信、虎虎嫌家里活多不愿回来,只有他们不关心的幸存在这个家里毫无声息的做着一切。

    现在她看着躺在炕上的幸存,觉得束手无策,不像十几年前风雪天她抱在怀里就能走。根生不在家,她的心莫名的慌。这十几年来,她遇事不惊,雷打不动的心态在今天似乎失灵。她依靠根生和自己的儿子已经成为习惯。就在今天根生没在家,幸存病倒了,院子里的水就快漫到门槛了。她一个小脚女人该怎么办啊?正在不知顾哪头好的时候,根生回来了。她好像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口不择言的说了幸存的经过,根生来不及换衣服来到北屋一看,幸存满脸通红,昏睡不醒。他一句话也没说拿起门口的铁锨在院子里挖了一个水渠,把水向大门口的水坑引去,大门内靠左边是幸存挖的一个收水坑,大约有七八米深。这是幸存前几天连夜挖的。当时根生说幸存闲的没事找事,现在这个坑派上用场,院子里的积水很快顺着根生挖的水渠向大门外的水坑中流去。

    秋月悬着的心稍微松了一下,又想到昏睡的幸存,她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他大,幸存咋办呀?快给他看看吧,这个家不能没有他。”根生看了看幸存,没有说话戴上草帽披上一个破麻袋向门外走去。

    “你干啥去,我给你说的话你听见了没?”秋月急急的问。

    “找大夫。”她连忙来到幸存炕前,拿起毛巾用冷水蘸了蘸又敷在了幸存的额前。不一会儿根生请来了本村的一位老中医他给幸存把脉后说:“怒气伤肝,急火攻心,又加上热人淋雨属伤风感冒。”说完提起笔开了两个药方。马根生和秋月连忙道谢,随后根生又随大夫去抓药。

    雨渐渐的慢了,秋月看着幸存,觉得她对不起幸存,她不该把幸存抱回来,如果幸存不是被她抢回来,幸存现在是一名先生,这真如四婶所说给人的娃再抱回来命不好,这难道真是她害了幸存吗?或者说是幸存的命运就是如此?

    记得幸存昏迷了一天一夜里,她以死缠烂打的方式好说歹说根生终于答应给幸存娶媳妇。

    爱云还笑着对她说:“幸存还说要不是他闹腾,我们两还不能在一起过日子里,你和我大哪能这么快就抱上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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