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叮”的一声,是大叔发来的信息。他约我去老地方吃饭。
我更卖力的描写着笔下的故事,以期写出一个巨大且惊人的伏笔。不过我的头都快秃了,故事的进展却依然不甚如意。有的人是老天赏饭,有的人是老天给你关上了一扇门,还顺手帮你把窗也关上了。但总归几年之内,写一些昧着良心的冰山王爷,霸道总裁文都是我的收入来源。
大叔说我是一个铜臭味很重的人,整个人掉进了钱眼里。别人如果还会挣扎一下,我是完全的迎合。他说如果我找了一个很有钱,但下一步就要进入棺材的人,他也是完全相信的。我的三观震碎了他短短三十年来的人生。
三十年的人生到底短不短,我的三观是否真的有如此杀伤力?我都没有与他争论,其实我知道我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终究在其他人眼里,我已经快要没有道德底线了。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原因好像太多,错综在一起,都快要模糊了。
晚上的时候,我顶着一张素颜朝天的脸,换了一双运动鞋出门了。在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盒草莓味的牛奶,便啜着往前走。目的地在桥下,那里有一家重庆鸡公煲,价格实惠,口味比价格还要让人满意。每去吃一次,总让人不禁感叹,怎么会有如此良心的店家?
我经过一家宠物商店的门口,看着里面汪汪吠着的干净宠物犬。很好,这些小东西过得可比我好很多,因为它们有人养着,只需要做出乖巧驯服的模样,便会让主人百般的疼爱。我如果变得乖巧驯服,按照大叔的理论来说,大概就是韩剧里的车祸,失忆,绝症这老三样轮着在我身上来了一遍。
如果这样惨痛的事真的降临在一个人的身上,他会做出何种反应,对他的人生有什么影响,没有经历过的人的评说未免太过轻描淡写。
我的草莓牛奶终于快要喝完,饮食店的门已经老旧,我去推门关上的时候,竟然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很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有年轻的人,有中年人士,有男人,有女人。
“你这个姑娘,每次出现都这么大阵仗,我家的门十有八九都是你弄坏的。”老板娘一边算着帐,一边抬头抱怨我。
我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店里有些拥挤,但所幸还剩那么一两张桌子。服务员小姑娘跑上来问我要吃什么,我说我要点两个中煲,一个什么都不放,微辣。一个腐竹,厚百叶,牛肉丸,蟹肉棒,青菜,金针菇都要放,一定要重辣。
小姑娘感叹今天的我很豪气,我听了很受用。不是自己付钱,能不豪气吗?大叔,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钱包。
我又说,等个十五分钟才做我的。我在手机上打字,大叔,你什么时候来?你如果敢放我鸽子,我就和你绝交。
我其实已经被大叔放过无数次鸽子,大叔是个名副其实的歌王,不不,名副其实的鸽王。
大叔终于姗姗来迟,一来便抱歉的说,“菲菲,在收一个快递,所以来晚了。”
我看着他,“你这么大年纪,还想着考试,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不太现实?”
他将食指和拇指圈成一个圈再展开,弹在我的脑门上,“聂菲菲,再不现实也比你这样好,居然履历作假,你也不怕自己这样下去有一天会成为诈骗犯。”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诈骗犯在一起?”我咬着一次性筷子。
大叔的脸变得有些红,他有些口吃的说,“为了把你引向……正途,为民除害。”
我看着大叔,“可是大叔你好像从来没有成功过,你想为民除害,不如你娶了我吧。虽然你没有钱,人看着又很死脑筋,但是我勉强能接受嫁给你。”
他的表情变得沉默,过了一分钟,他低着头说,“我们的鸡公煲为什么还没做好?”
我白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他来得这么晚,我可是推了一次又一次的五分钟之后再做。
老板娘的女儿眼睛圆圆的,一头自然卷的头发,她眼睛发光地看着大叔,愉快而大声地喊了一声叔叔。这种情形下,即使大叔把她拐卖了,想来她也是愿意的。
很好,“恶人自然要有恶人磨”。人出来混,始终要还的。之前放了我许多次鸽子,今天又姗姗来迟,能够让他苦不堪言的小恶魔终于上线了。
“叔叔,我长大了,你到我家,和我一起开店好不好?你做米菲的爸爸好吗?因为我是米菲的妈妈。”小恶魔脸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让人很想咬上一口。
米菲是她家的狗。我见过一次,很凶狠。现在可能都流行一定的反差感,比如丑萌,土帅等等。她家的狗真是令人望而生畏,见一次躲一次。不过你看看,它不是也叫着米菲这种小天使的名字吗?
大叔今天的运气真是可以,先是被我逼婚,又被小姑娘来了一波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
我们的鸡公煲被端上来,我对着小姑娘打圆场,“你的米菲那么可爱,叔叔一定是十分愿意成为它的爸爸的。”
小姑娘心满意足但是仍然危机感很强,“叔叔,你一定要等我长大哦!千万不要和这个漂亮姐姐在一起,因为她每次和你吃饭,都要你付钱。妈妈说,光长得漂亮只是个花瓶,人要学会自食其力。”
我抬头看着满脸笑意的大叔,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小姑娘说我是花瓶,我勉强能接受,毕竟颜值即正义。可是青天在上,除了创作的东西性质有些投机,我真的是个自食其力的人。想到我快要秃了的头,以及躺在文档里的那篇长篇小说,我的一口老血险险地要喷出。
小姑娘终于离开,我埋头开始吃起了鸡公煲。真的好辣啊,辣其实是一种痛感。喜欢吃辣的人,其实承受的是一种剧烈的痛。吃到泪眼模糊,也就有了冠冕堂皇的落泪理由。
大叔,我想如果我真的和你在一起,也许我也会良心不安的吧。因为明明,我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那些身体里破碎的部分,再也无法修补。在每个夜里,那些残酷的过去都会化成噩梦缠绕着我。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所见的外表不一定是真实,也许还有曲折的昭然。
我可以一天不洗澡,却不能一天不洗头。因为我的头发都快掉光了,我是多么羡慕那些头发浓密的少年少女啊。年轻就是好,年轻就是一种无形的资本。你可以不惧怕报出年龄,可以不畏惧其他人的目光。
父亲打来电话,说出租车的工作做不下去了,他已经跟经理离职。我气得差点晕过去,这已经是他换的不知道第几份工作了。我真的觉得很心力交瘁,感觉自己快要崩溃。
从母亲去世的那年,我住进了这个所谓亲生父亲的家。滥赌,在任何能找到的地方,在任何时间,他都在赌。工作丢了一份又一份,可是自从我成年,他从我这一笔一笔的要钱,永远没有休止。
有时说是要做小生意,有时是说找工作要交钱。房子早就被卖了,我住的房子都是租来的。我不想跟他再多说话,告诉他,这是我给他的最后通牒,要么回去工作,要么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我问自己,为什么我要承担这些?就因为可笑的血脉吗?我好像太怕失去身边的亲人了,即使他们根本不足以被称为亲人。有些事,你觉得荒诞可笑,可在这个世界的角落上它确实在以分以秒地发生着。
我坐在电脑前,思绪混乱。想到了很多事情,又想到了母亲。我把空调关上,想省些电费,身上的汗渐渐濡湿了T恤。夏天似乎永无止境,到处都是泛滥的白光,蝉鸣声高亢,行道树不言不语,十分潮湿十分闷热。
在招聘的网站上搜着兼职,又想起自己因为急着帮父亲还欠下的钱,而曾经将工作履历作假的事情。我是万不得已,可那些公司却不会体谅我的万不得已。
再也不能找正式的工作,能做的也只是不交社保的工作。小的时候梦想是什么呢?是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我哪里了不起,所做的一些选择在旁人看来也是让人不由得鄙夷。
父亲是个混蛋,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在笔记本上写:不要再让自己卷入他可悲的生活,终有一日他会被送上断头台。而我已经做了所有我可以做的事,问心无愧。
我没有兴趣再去管他,便关闭了浏览的招聘网站。狗屁的生活,我想要站起来反击,却被打压的越来越低。如果我有时光机,我一定要回到过去,即使我不再出生,也没有关系。
看了看手机的余额,我订了一张去苏州的车票。胡乱想着,也许我可以有一段很美好的邂逅。那个人爱我,宠我,把我视作生命的全部,把他的钱,他的房子都交给我。绝不像大叔说的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而我的身边应当是没有这样的人。
收拾好一些备用的物品,我出发去了车站。接到大叔的电话,他问我在干嘛?之前说的那本书的女主是已经和男主双宿双栖,还是已经心灰意冷加入了邪教?
我啐他一口,什么叫加入邪教,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你这么反动不怕被抓起来万人批斗吗?我告诉他,那本书已经写完,女主死了,死在男主的剑下。再说她加入的是圣教,并不是邪教。
大叔总有办法让我吐血,你整天写些迎合市场的不符合社会规范的长篇,一个女孩子家,是该出去净化一下心灵,陶冶一下情操的。
我写的文不符合社会规范不假,但我真的很生大叔的气。你这个王八蛋,活该母胎单身。
这是眼下我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对付敌人,一定要抓住他的痛处,狠狠地敲打。
我在候车室,从大叔如此大一把年纪,还相信什么理想,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并且单身至今,问候了一个遍。其他的乘客用眼角余光偷偷地觑着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八卦。群众啊,你们总是这样。
我骂了有三分钟,大叔在电话那头问我,心情好点了吗?
我想想,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他又像嘱咐一个幼齿的儿童一般嘱咐我,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千万不要上陌生人的当,进了酒店就锁好门。夜里就不要出门了,好好睡一觉,权当给自己放个假。
很啰嗦,却有些暖。如此想来,大叔真的尚算一个不错的人。虽然他年纪又大又时时拿话噎我气我,但他不欺负我的时候其实很好。
我知道大叔的真名,可手机联系人里备注的也是大叔。我嘴角有若有似无的笑意,贾杰,如果你再优秀一些就好了,我一定会死死地贴着你,绑定你。不管我们适不适合,让你的眼里只有我,只有聂菲菲。
我的思维陷在了一篇新鲜出炉的小说心稿,正想到让星星和月亮来见证男女主的感情。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在我的耳畔,“你好,能帮我和我的朋友拍张照吗?”
我十分好奇,为什么有人想在候车厅里拍一张照?我的脑子千回百转,却发现这个好看的男人是要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合照。
他们的组合太过新颖,我拿着他递过来的手机,左看看右看看,找着角度替他们拍照。突然间想到,这男的仪表堂堂,该不会是个衣冠禽兽,要骗老人的钱财吧?
我有些狐疑,将手机还了回去。还担忧地看了老人两眼,那个男人转身去商店里买水了。终是不放心,我又跑回老人身边,低声对他说,爷爷,如果遇到危险,要报警的。
老人看我一眼,什么都不明白的表情。他的声音透着苍老,问我,What did you say?I can’t hear you。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原来老人是个华侨或者外国人,英语老师一定很欣慰,我学的英语还没有还回去。我又对着他提高了音量,If you suffer what,call police。遭遇不测,就报警
老人拍了拍我的后背,Ok, I see。好的,我知道了。
我赶紧溜之大吉,与天斗,只争朝夕,与恶人斗,其乐无穷。真的被自己的无畏狠狠地感动了一把。我的心里想着的就是,像我这样的人真是屈指可数。
后事不表,我按照流程检票上了车子。便闭上眼开始会周公了,没有注意到一个男人的微笑。是否像故事里的说白,女主成功吸引了那个她命中注定的男人,从此狗血,鲜花,糖果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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