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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写写“家乡的神话”,因为中国古代好多个神话故事发生在我的家乡,可大家都知道,我写相当于复述了一遍。我也想写“家乡的美食”,可当地人眼里和口中是美食,到了别人那里也许算不得美食。写“家乡的美景”吧,家乡的确有几处美景能拿得出手,可我担心拙笔写不好,反倒影响家乡的形象,就写写自己在家乡的回忆吧,这样对自己容易入手,也不影响家乡的形象。
岁月催人老,回忆慰人心。
有情知望乡,谁能鬒不变
说实在的,谈到家乡,我的记忆里还是过去的家乡,不是眼前的家乡。
随着物质文明的高度发展,国家变得越来越富裕,每座城市都有一样的高楼大厦,一样的柏油马路,一样的商店银行,一样的超市和广场,一样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样的便捷和现代。
我这样的路盲进去多个城市竟然有同样的感觉。
电子商务使得购物变得如此轻松,美团外卖使得人们不出家门就可以享受现代生活的便捷服务。人与人之间不用见面就可以说话交流,甚至互赠礼物。
不得不说,这几十年中国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也太快了,我就在这又大又快的变化中不觉已两鬓微霜。
平添一种恍如隔世的迷离。
每每谈到家乡,尤其是夜深人静或者独处的时候,回忆就会自动打开闸门,往事就像流水潺潺流过心头。
家乡的村落,家乡的田野,家乡的亲人如影随形久久萦绕在脑海,只要轻轻一拨,它们就触及到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我12岁就跟着父母离开家乡了。我认为的“乡”字是该有土地的芳香的。因为我就是闻着土地的芳香度过我天真快乐的童年。
那时,父母都在城里工作,我的身体不很好,父母听当地老人的说要认一个干娘,方能让我平安长大。当时希望孩子健康长大父母中有人把孩子认老松树做干娘,还有人认大山做干娘。我的父母帮我认了一个干娘,她是一个健康能干的女人,养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健康平安,干爸也健康,算起年龄来,这个干娘应该和我的奶奶差不多大,由于我没有爷爷奶奶了,也没有人帮父母照看我,于是这个干娘就成了我的养娘,按规矩要养到15岁“开了锁”,在认干娘时是父母在神佛面前许下愿将我锁在干娘的运气里了,她会保佑我到15岁,那时候我基本就安全了,开了锁,就要离开干娘。我的干娘姓明,我叫她明妈妈。
父母工作在晋东南一个小城,明妈妈在市郊一个叫信村的小村子里,村口有一个池塘,村子周围是大片的田野。
春天,油菜花盛开的时候,我会穿着姐姐给我织得毛衣在金黄的油菜花里穿梭,捉蝴蝶,奔跑,还糟蹋了油菜花编花环戴在头上和小伙伴们在油菜花里躲猫猫。
槐花飘出甜味的时候,几个哥哥会到处摘槐花,明妈妈会把槐花用开水焯了,然后再裹上白面和玉米面上锅蒸熟,再用蛋黄,蒜米和香油等调了汁水,拌在里面,做成一种叫“拔烂”的食品,那味道简直好吃极了。
父母会定期来看我,会给明妈带来我的生活费和粮食辅食,我都不稀罕,就喜欢明妈家里的豆皮窝窝头,玉米面和黍米面做得甜糕。甚至田地里的野菜拌着玉米面,到了明妈妈手里也成了美食,我们吃榆树皮饸络面,吃杨树叶子菜。我在信村过得自由自在,才六岁我就敢在28大横梁自行车的三角架里蹬全圈,还蹬着车子满村子转。用注射瓶小盒子养蚕,去村里各个角落找桑叶,亲眼看到蚕吐丝结茧。和村里所有的小狗做朋友,随意抚摸它们,喂它们。随意摘村里所有的桃子杏子,只要不糟蹋,也没有人说什么。
麦子抽穗了,看着买浪在风里涌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我就急急盼着能吃烤麦,等麦子颗粒刚饱满,四哥会偷偷剪几穗回来,在煤炉子上烤了,绿的麦穗会被烤上黑色的火痕,一股清香馋得我掉口水,四哥说不让明妈知道,我当然明白,现场会收拾得非常干净。
二哥带着我去放羊,羊慢慢地吃草,我会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的云,云像羊一样在跑,羊也像云一样移动,看着看着,我会睡意浓浓。
放假爸爸来看我,会带我去村边的池塘钓鱼,回家后大鱼用来做菜,小的就养在玻璃瓶里或者院子里的水缸里。有时候,小鱼翻了肚子,明妈就会把它喂了猫,那黑花狸猫是很厉害很有功劳的。我曾看到好几个邻居来找明妈借猫,说家里进老鼠了,等老鼠被消灭后,花猫就被送回家来了。我疑心花猫是村里捉鼠最厉害的猫。
夏天,天气最热的时候,也正是收麦子的时候,收麦子最辛苦,一家六口除明妈外都要去地里,每人拿一把镰刀一把一把割麦子,割完了,再用平板车拉到打麦场去脱粒。打麦场上只有一台打麦机,大家排队打麦,因此机器日夜不停,打麦场上麦秆堆成一座座麦秆山,我和小伙伴在山上奔跳,滑下来,爬上去,还在里面掏个洞舒舒服服躺着数星星,大人们则在忙着打麦子。有时我们会帮着大人撑口袋,看住装麦的袋子,防止有人错拉走。
白天还要去地里捡麦穗,把在运输过程中漏掉的麦穗颗粒归仓。捡回的麦穗有时候会做成做麦子粥,还可以直接在嘴里嚼碎变成泡泡糖。割麦期间会吃到一种食品叫炒面,是把旧麦子和玉米都炒熟以后在磨面机上磨成粉,不脱皮,拌了红糖吃。这是明爸最喜欢吃的食品。对了,明爸是倒插门女婿,他本姓是刘,几个哥哥和姐姐都跟明妈姓明,明爸忠厚老实,我叫他明爸他一点也不介意。
秋天煮毛豆,毛豆绿绿的香香的;煮土豆,土豆绵绵的,粉粉的;煮玉米,玉米黏黏的,黄黄的;还有红薯,甜甜的,南瓜像一个墨绿的又大又厚的橘子皮。
田地里天高地阔,有时会有野兔跑过。在小树林里找到蘑菇,发现别人遗落在地里的红薯,都是意外的收获。
池塘的水会变得格外清,一阵风吹过,粼粼波纹载着杨树叶子在悠闲地漂流,折了纸船放在水里,看它漂向塘中,那是我对塘的认知估计不亚于江海。
明爸有辆骡子车,帮别人拉东西。一家人的生活还是紧张,除了种地,喂羊,家里还养了兔子,兔子养大了专门有人上门收。没有运输任务时,我会坐着明爸的骡子车到处赶集,明爸是为了买个猪娃,养大过年的,还会带我看看戏,逛逛集市,给我买些冰糖葫芦或者是买个吹嘟嘟的陶瓷口哨。
冬天,村口的池塘结冰,爸爸和四哥都用木板和钉子做了冰车。我坐在冰车里,爸爸推着,四哥则自己用两根铁棍支撑滑行。池塘里很多人,有点碰碰车的感觉。
下了厚厚的雪,明妈会早早起床把门口的雪铲了。院子里,大门口,都会留下丝丝扫帚的痕迹。如果有课,我和同学们在老师带领下清除校园里的雪,把雪堆到大树下,花坛里,还会做了雪人,举着棍棒像卫士一样坐在校园里。如果没有课,我会坐在明妈家的大灶台上烤煤火,煤炉里会烤几个地瓜,或者炒一锅玉米豆拌了糖料。明妈妈则会坐在床上缝补衣服,或者做棉衣棉裤,最多的时候是做棉鞋。我用过的本子明妈妈会用来剪鞋样子。我也会抢着剪子剪东西玩。明妈怕我弄伤自己会藏起剪刀。
过年了,爸妈要接我回家。我都会哭着抱着明妈不肯离开。过完年我就急急赶回来。
小学在信村上得很快乐,很幸运遇到最认真负责的好老师,语文老师干净端庄,写着特别整齐漂亮的字,像从书上拿下来的,数学老师的眼镜用松紧带系着,戴在头上,看起来很有学问。六一节,我被选做领唱和同学们去区里参加歌咏比赛。校长的一次演讲把讲我哭了,感动了很长时间。忘不了挂在树上的铁钟,中间的大铁螺母上拴着长绳,它提醒我们上课下课。像一个大风铃一样挂在枝繁叶茂的杨树上。忘不了信村学校给予我很多优良的学习习惯,开启了我认识世界的大门。
可惜12岁的时候我就离开,直到15岁“开锁”,才回去看明妈妈。父母很隆重地请当地很有名的“仙人”(据说通神佛的人)举行了一个仪式,给明妈一份厚礼,好像是衣服,粮食钱之类。开了锁,表示我就和明妈的运气脱离开了,我就不需要她的保护了。
然而有些情感不是说脱离就脱离的。有时间,我就会回去看看。记得那一年,我即将外地上大学,妈妈带我去看明妈妈。她把好几个孙子看大了,人憔悴了许多,但精神依然很好,还是干干净净的。看见我她竟流下眼泪,也许是担心我远行,也许是知道我家里的事,她抱住我抽噎起来,像个孩子一样伏在我身上。在回家路上我才知道儿媳妇因为孩子的事情和明妈不愉快,明妈情郁于中,我听了以后久久没有说话。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当年寒假回家,却听到明妈离世的消息。不久明爸也病了,后来也走了。明爸离世后。我没有再去过信村。我知道那已经不是儿时的信村。如今,信村已经是高楼林立,处处透着现代气息,家乡离我越来越远,印象也越来越模糊,我甚至怀疑那段经历是一场梦境。
然而,梦境没有这么清晰,它分明是那么深刻的回忆,那是苦难岁月的相互守望,也是人与人之间最朴素的真情。那是自由温馨的童年。虽似微风,似轻烟,但是却永恒地刻在心头,在孤独的时候,还好有回忆温暖飘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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