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洛从小学二年级开始练长跑。那天班里的小瘦子嘲笑她黑的像煤球,她本来没那么生气,可是小瘦子贴着班里最好看的男生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话,俩人便一同朝她笑。
一股有名有姓的怒火升腾的厉害,陆洛抓着黑板擦贴着粉灰框使劲沾满了粉笔灰,打算将小瘦子的脸抹抹白。小瘦子身轻如猴,班里谁也没他跑到快,他爸爸是体育老师,据说两三岁就拉到操场练手。陆洛没想过他跑的有多快这件事,她的念头只有一个,抓住小瘦子,揍他。
小瘦子越过人群,跑出班级,直奔操场,这是他屡试不爽的贱招,作弄了谁立马跑,反正谁也追不上。失败的体验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他在操场跑了半圈就被陆洛抓着衣领,不光是脸,脖子也被粉灰抹的雪白,粉笔灰在操场纷纷扬扬,委委屈屈的粉笔擦终于逮住机会好好洗了个澡。
小瘦子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刚睁开眼便发现爸爸正以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被一个女孩欺负,他忘记了告状这件事,只觉得,太丢人了。
陆洛看小瘦子不再挣扎,擦了几下总算觉得怒火平息了一些。她扬了扬手,“还敢不敢了?”
小瘦子没说话,依旧羞愧着低着头,陆洛觉得哪里不对,回头才发现体育老师站在身后。
“老师,他笑话我我才打他的。”陆洛心虚的解释了下。
“你跑的比他还快?”体育老师问。
“没有!她才没有我跑的快!”小瘦子赶紧争辩,对啊,我怎么就被这小黑丫头给追上了!
“那么,你们就再比一次。”体育老师很兴奋,小丫头有前途呀!“我喊一二三,你们一起跑,贴着跑圈跑,看谁先回到我这里。
陆洛还没搞清怎么回事,体育老师已吹了哨子,小瘦子跃跃欲试,试图一雪前耻,老师竟然没怪我欺负他儿子,那么跑的快,他会高兴的把?
两人几乎同时出发,小瘦子像一阵风一样立即将她甩在了后头,陆洛不甘人后,也拼命跑,小瘦子还是小瘦子,陆洛跑的几乎虚脱,依旧与他差了五秒。
小瘦子洋洋得意地看着陆洛,然后听到爸爸兴奋的声音,“陆洛是吧,不错不错,很有天赋,从今天开始,跟着我练跑步把,以后每天下午和石小瑞一块来训练!”
陆洛就这样成了长跑特长生,她的成绩原本就不差,靠着长跑的特长,她的小学生活过的不错,六年级的暑假,她和石小瑞在为市里中小学长跑比赛训练,第一次遇见了沈宁。
他和另外几个男生在篮球场打球,他的个子很高,随手摘下棒球帽扔在绿化带上,没多会儿,他进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她绕着操场一圈圈跑着,跑到篮球场那边便用不经意的余光去找他,她甚至看见他在看她。
原本这场景是极梦幻又青涩的,然而他们打了没多久就被门卫赶走了,中间有人不服,“为什么不赶操场跑步那些人啊!”
“人家是专门练比赛的,走走走,哪里来的外校学生,大门锁着也拦不住你们!”门卫大爷不满的声音。
陆洛多想跑过去和他说一说话呀。他真好看。陆洛在心里说道。
热辣辣的午后艳阳,陆洛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不能再这么平白晒太阳了,待夕阳渐落再练罢。
石小瑞看穿了她,陆洛也没有不好意思,“给你三天,给我打听出来他是哪个学校的!”俩人已不是剑拔弩张的敌对状态,经过几年的田径训练,两人早已冰释前嫌。
结果初一开学石小瑞才匆匆提供了情报,确认是同一级,只不过人家在本校,走读。联成初中为方便管理,走读的学生在本校,只有住校的学生才在分校读。
这也没什么,陆洛每个周五都要去本校训练,分校连个像样的跑道都没有。就这样过了两年。这两年中她见过他很多次,因为每个周五他都会去操场打球,就像六年级毕业的那个暑假,她绕着操场跑圈,他迎着太阳打球。
每次她都在心里祈祷,让我们一个班吧!初一念叨初二分班,初二念叨初三分班。初二的暑假从领队那里得知,分校的初三的学生都要迁回本部,那时候感觉就很强烈,也许呢,也许分班就能和他一个班呢?
所以那个暑假,她拿出攒了很久的钱去理发店拉直了头发,买了好几件好看的衣服。就算不在一个班,在一个学校也挺好的。
在分校的时候,没有人不认识陆洛的,陆洛是那个学习很好的体育特长生,是老师挂在嘴里的好学生:“看看人家陆洛,花费那么多时间训练,成绩一点也没掉下来!”
他会认识我的。
还没看完班名册,她便看见了他。还有许纯。她甚至认识许纯更早,小学五年级她们曾经一同参加过英语竞赛,北桥杯英语培训赛。每个小学选取一部分英语成绩好的学生,自己负责竞赛费用,然后集中去北桥小学参加集训。短短几个月,大家熟悉的很快,她也只是仅仅记得她而已。大家隐隐约约含蓄着讨论着成绩,陆洛听同伴说,许纯除了英语好,其他科目均为垫底,她是个很平凡的女孩子。
两人讶异于在校两年竟然从来未见过,在分校的陆洛几乎每周都要来本校训练,而两校也经常有活动,遇见的几率也不小,可是,她们从未见过。
许纯原本的同桌是他,沈宁。可她为了自己,竟然要将他赶到别的位子上。他有些生气,可是最后还是坐到了许纯后面。
他喜欢许纯?陆洛小小的失落了下。
许纯简单的介绍沈宁,发小,邻居。
酸涩失落蔓延着,她甚至无法听清老师说了什么。有那样的一个青梅竹马,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陆洛只略微表达了些许羡慕。
“那叫发小,不叫青梅竹马,容冰和陈沪那样才叫青梅竹马呢!”许纯嘀咕着,容冰和陈沪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年级前三甲的常驻人员,学校里无人不晓,俩人也是从小相识,成绩好,又都长的好看,可陆洛离的远,羡慕便没那么强烈。
陆洛的心里空空荡荡,她存了几年的骄傲一点点被啃食着,她没有青梅竹马,从小被玩伴笑话没爸妈的野孩子。她是留守儿童。陆洛上学后才听说留守儿童这个名词。老师解释是父母外公打工,留在家乡和爷爷奶奶一起住的孩子就是留守儿童。
尽管爸妈就在隔壁镇子上和弟弟一起生活。计划生育查的紧,躲计划生育的却不是弟弟,而是她。只是为了躲避那笔高昂的超生费。
陆洛出生后被妈妈留在外婆家,爸妈很忙,有时候大半年才能见到一次。外婆临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她,那时候除了悲伤,还有一种隐约的期待,她即将要同父母一起生活了。
短暂悲伤的葬礼,等啊等,她甚至为了讨好弟弟,把自己最喜欢的贴画送给他了。可是葬礼结束后爸妈也没说接她回去。她也没问。照顾她的,变成了舅妈。除了外婆没了,生活似乎没有一点不同。她整个青春时代一直寄宿在舅舅家,给她开家长会的也是舅妈。
舅妈在外人面前对她非常友好,可是私下里,对她并不好,吃饭的时候会告诉她,女孩子要少吃,吃胖了就不好看了。她来大姨妈的时候,给她买的是最差的卫生巾,恐吓她如果弄到床上了,就赶她去地上睡觉。
舅妈苛刻妈妈每月给的生活费,所以陆洛初中一有机会就选择了住校,这样,自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使用妈妈给的生活费。
爸妈从来不管她的死活,好像每月给一点钱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也许是因为陆洛从小就是优等生,还是田径运动员,即使放养着也能健康的成长。
她没有一个温暖的家,从小缺爱,性格冷淡,明明对什么都很在乎,偏偏表现冷漠。
有着来由的悲伤侵蚀着开学的喜悦,这种失落直到班里的复习生的出现才得以慢慢平复。很好看的两个男生,而许纯的表现很明显,她甚至朝着讲台上的林乔绽放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她原本没那么八卦,却在练习本上写了几个字“你喜欢他?”然后推给了许纯。年少时代谁多看了谁几眼,大家便觉得那是喜欢。小女生们的生活,除了学习,似乎就只有八卦了。
“嗯,超喜欢。”
耿直的可爱。这样就很好。
许纯从那天开始有了少女心事,她本无人可诉 ,可是陆洛来了,她不会把她的心事说出去。
陆洛也有心事,她却不会与她讲。许纯也不甚在乎,她一股脑儿将自己的喜欢展示在陆洛眼前,并且为了引起林乔的注意,拼命学习。
在那个以成绩为傲的年代,陆洛也曾用成绩来驱赶自己身上的自卑。
许纯是个很合格的好朋友,她乐观,爱笑,充满阳光。陆洛心猿意马的和她做着好朋友,悲伤的爱着她身边的沈宁。
那时候她就知道,沈宁是潜力股,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看到沈宁的试卷,做错的都是简单的,班里没几个能做出来的题,他总是能答出来。
他的成绩上升的非常不起眼,只有自己注意到了。许纯从一个差生逆袭的一年中,他也在逆袭,只是大家都看到许纯进步的神速,而忽视了他。后来那年中考,班里有希望考重点高中的学生齐齐失利,考上的只有许纯和沈宁。所有人都很在惊讶,在感叹,只有陆洛,她知道,就应该是这样的。
所以愈发喜欢。
可是,他不喜欢自己。即使他像林乔对许纯说不喜欢也行。自己可以学学许纯的厚脸皮,说不定哪天就被自己感动了呢。
他没说不喜欢,他只是很坚定的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却死活不说喜欢的是谁。
陆洛神经一样盯着与他有交集的所有女生。前提是比陆洛好看的女生。许纯说过,沈宁和许纯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颜值控,她亲眼见着沈宁在家庭聚会中对一个漂亮小妹妹和一个颜值有些缺陷的更小些的妹妹截然不同的待遇。
沈宁的同桌,班长詹露,沈宁曾托走读的詹露带一套圆规直尺,詹露给他带了一套学生时代最豪华的圆规套装,并且拒绝收钱。
沈宁淡淡说了声谢谢就没了下文。陆洛记得那时詹露眼里的失落。她在沈宁的右前排仔细的察觉一切,一个星期给詹露洗清了嫌疑。
那个和沈宁跑操并排的凌菲,她仗着两人跑操的缘分,经常过来问成绩进步飞速的许纯问题,顺便和沈宁有些交集。沈宁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咕哝许纯讲题声音太大了,吵到自己了。
陆洛还没找到下一个怀疑对象的时候,一天他们几个出去吃饭,许纯晃晃悠悠,踩空了台阶,眼看就要滑下去,陆洛还未反应过来,沈宁不知何时从后面伸出手拉着由于惯性作用已经飞出去的许纯,两人差点一齐摔倒,许纯摸着贴在沈宁胸口的脸,终于回过神,抱拳给沈宁道谢,陆洛看到沈宁竟然有些脸红,不自然的接受了许纯的道谢,接着就是林乔有些脸色铁青的走了过去。
哈哈,原来是许纯。沈宁竟然喜欢许纯。陆洛一瞬间有些开心。
女生天生的敏感,他喜欢许纯。掩饰的非常不明显的喜欢。大概只有许纯那个傻子感受不到吧。
越观察发现的越细致,比如早上沈宁买饼总会给许纯带一份,轮到许纯擦黑板,他总是默不出声的为她代劳。许纯骑得车子是沈宁的新车,而沈宁骑的却是许纯的旧自行车。以前竟然从来没发现。大概是因为沈宁的语气总是臭臭的,喜欢和许纯抬杠,就连林乔的QQ号,也是沈宁去要的,所以大家都被他骗了。
陆洛心里五味杂陈,慢慢将朋友抛在了脑后,她疯狂的嫉妒许纯,原来许纯的头发短短的,性格大大咧咧成绩又不好,才半个学期,她蓄起长发,穿着漂亮的着装,好像还瘦了那么一点,变得完全不一样,从无人问津到不少好看的男同学来示好,只有陆洛将这变化感受的最为直观。还有最主要的,她的成绩进步的耀眼,几乎全年级都知道八班的许纯从一个垫底的差生摇身一变,成绩好的让人嫉妒。老师都会说许纯本来就聪明,以前只是贪玩,现在学习意识跟上来,自然就跑到前头来了。
许纯成绩好了,胆子就大了些,笑嘻嘻的去找林乔说话,林乔不搭理她低头算题,她就坐在旁边叽叽喳喳和许星辰搭话,沈宁看不下去,揪着她的马尾拖回了座位。陆洛在一旁看的仔细,嫉妒的要死。
许纯第一次考过陆洛,是初三第一学期的学期末,陆洛被许纯学习势头惊的烦扰,不自觉也加大了自己学习的力度。那次陆洛觉得自己考得很好,最不拿手的数学,几道大题没空一题,那道本以为没戏了的大题,好像也能确定答对了一半,最不济,应该能到班级前五。
成绩出来的速度吓人,班级第一是全年级第二,老师说的。陆洛真的考了第五,可是班级第一是许纯。
陆洛简直要疯了,怎么可能,她怎么能考第一????
不如自己的许纯,凭什么能考第一??
凭什么????
许纯未能看出陆洛的失落,她笑嘻嘻和自己分享娱乐八卦,又托詹露从外面带回每日娱乐报道,那是陆洛最喜欢的被禁刊物之一。往常陆洛和许纯分享着那些新闻,谈论最近又有哪个明星演了什么电视,最喜欢的男明星要在哪里开演唱会了,完全不顾周遭那些努力学习成绩却又怎么都提不上来的同学的怒视,看,她天天看课外刊物,自习课也不学习,成绩还那么好。令人嫉妒。 这曾是陆洛的乐趣味之一。
现在主角换了人,成绩更好的许纯。
所以许纯又凑过来分享八卦的时候,陆洛粗暴了推了过去,“以后能不能不要让我看这些影响学习的东西,你成绩好你自己看啊。”陆洛的声音非常大,一些人的眼光异样了些,又低头开始做题。
许纯很尴尬,收回了刊物,再也没有出来分享过。
那是自己唯一一次表现出来的嫉妒,后来再也没有过,她表面仍和许纯是好朋友,可是内心的嫉妒已经连成一条河,把她们的友谊永远隔开了。她清楚的知道这条河的存在,许纯不知道。
陆林高中不接受体育特长生,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陆洛放弃了体育特长,体育老师为她可惜,几次来找她,连石小瑞也来劝她,“我知道你不稀罕一中的加分,考试高考加分你不能不心动啊?”
高中太遥远了,而她,已经不喜欢在操场奔跑的感觉了。
中考前最后一次大考,许纯又考了全班第一,她满面春风的说,林乔答应她中考完一起去后海玩。
真的嫉妒死了。为什么她的暗恋那么阳光?为什么她蜕变的那么成功?为什么她总是那么快乐?
陆洛摸着额头上冒出来的青春痘,微微痛着,还有新长出来的头发,它们弯弯曲曲,并不美好的自然卷,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去美发店拉直它们了。
黑板上的中考倒计时越来越近,她惊恐的发现,自己学不进去了,真的,一道题都做不下去了。
黑夜里失眠,白天却打起了瞌睡,许纯十分担心她,小心翼翼。可是你才是罪魁祸首。
陆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请假回了一趟家,在舅舅的药店偷了一袋泻药。
中考的最后一天,晴空万里,老师指着外面明晃晃的天,“大家加把劲啊,苦学三年,在此一举啊。”
陆洛看见许纯语速极快的背完了最长的一段历史,满意的舒了口气,可是自己,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之前的几场考试,陆洛认输了,她已经没法翻身了。
铃声响起,许纯欢快的站起来,拉着陆洛去食堂吃饭,“我不太想去,你自己去把。”
神经大条的许纯不明所以,“那你吃啥,我给你带。”
“一个包子就行。”
许纯应了声,去追刚刚走出去的林乔。班级里的人哗啦啦走了一大半,陆洛心跳的厉害,她很怕班级里的人走光,又迫不及待等班级人都走光。
前排几个用功的同学磨磨蹭蹭了许久,终于起身往外走。就是这时候,陆洛打开小纸袋,早上就碾碎好的药粉。
那瓶冰红茶,陆洛早上就看见了,许纯买来拧开了,还没来得及喝。她有些颤抖着打开,一边瞄着窗外,刚抖进一半,她刚抬头就看见沈宁错愕的脸,他的视力极好,眼睛近视却不肯戴眼镜的许纯说,她最羡慕沈宁的千里眼。
她慌乱的打扫着现场,用手将洒出来的药粉清理干净。他沉默着走进来,一言不发。
班级里人越来越多,林乔刚出现在门口,她就看见后面许纯笑嘻嘻的脸。“咦,我不是让你把包子给陆洛嘛,”许纯从沈宁的桌子上拿了一袋包子递给陆洛,又变戏法般拿出一颗鸡蛋,“给,吃饱了才有力气考试呀。”
看到那张真诚的脸,陆洛慌了,自己究竟做了一件什么样的蠢事。她食不知味的啃了半个包子,她很想倒掉那杯饮料,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无法行动。
那个考前自读她什么也没看进去,一直盯着那瓶饮料。
当林乔从许纯手里拿走那瓶饮料的时候,陆洛心里几乎在咆哮了,不要,不要喝。
多年后陆洛想起这个场景,想打死那时候的自己。
陆洛看见沈宁震惊的脸,她知道了,沈宁心里也有阴暗的一面,如果林乔中考失利,他就可以和许纯一个高中了。
陆洛鬼使神差的笑了,我抓住了他的把柄。可是,做错事的,明明是我啊。
听和林乔同考场的齐娜说,历史考试考到一半,林乔突然提前交卷,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纯在QQ上向陆洛抱怨,林乔不理她了,她委委屈屈不明白哪里做错了,陆洛心里开了花,事情就是从这时候开始错的,陆洛走了一条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
陆洛学会了威胁,强迫沈宁赴一场又一场不情愿的约。就那样认识了董小海,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早就见过面,她一圈又一圈跑步的时候,他也曾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陆洛不再是那个乖乖的陆洛,她叛逆,整日在外面疯,而许纯那个暑假被妈妈送到冰块表哥家补习高中知识,缺席了陆洛叛逆的夏天。
陆洛喜记得沈宁说过脸白的女孩子比较好看。
陆洛肤色天生偏黑,加上常年的田径训练,她的皮肤再怎么遮掩,也无法和那些天生白皙的女孩子相比。
她偷用妈妈的粉底液,把自己健康的肤色涂掉,带着厚重、不成熟的妆容去跟沈宁告白,沈宁却直白的说,你的脸和脖子颜色不一样,真是恐怖。
而沈宁一同带来赴约的董小海却说陆洛很美。
沈宁走掉了,陆洛哭的很难看,眼泪流下来混合着厚重的粉底液,很像幽怨的女鬼。董小海带她去洗脸,带她去网吧打游戏,深夜把她送回家。
陆洛不喜欢董小海,但也不讨厌他。她常跟着董小海到处逛,傍晚去田地里偷玉米烤着吃,半夜买大堆的串串在马路上边吃边唱歌。他们去网吧打游戏,也去KTV唱歌,她觉得董小海扯着嗓子唱歌的样子很可爱。董小海还带着陆洛去酒吧看别人跳舞。他们没钱消费,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董小海会偷偷喝掉别人剩下的酒,陆洛吓得不行,扯着董小海的袖子跑很远怕有人追上来。
陆洛也没答应董小海什么,暑假一结束,她就打算不和董小海来往了。她缠着爸妈给她买了手机,和许纯联系着,约着许纯带着沈宁出来聚。
陆林和二中就差两条街,许纯自然难得的热心,拉着不情愿的沈宁。沈宁用那样厌恶的神情问她,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除非你有女朋友。
没多久,许纯十分不解的告诉陆洛,沈宁有女朋友了。 “低我们一级的校花,林晓云,还跟你一个学校呢,真是不明白,校花脑袋被门夹了,据说她先喜欢沈宁的。”
“哦,我也有男朋友了,董小海,你应该认识。 ”陆洛居然松了口气,就这样吧,反正我都努力过了。
“我的妈呀,”许纯在电话那头大叫。董小海是沈宁的哥们,两人从小就十分交好,许纯自然也认得,那时候许纯很看不起周小海,成绩比许纯还差,用老师的话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而且小学一年级他们还坐过同桌,那时候许纯经常欺负他。可是陆洛喜欢上他了。 “他跟沈宁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从实招来,你们怎么认识的......”许纯大跌眼镜,小混混一样的董小海,怎么就能入了陆洛的眼。她也不明白那个美女学妹怎么就能看上沈宁,她的林乔还在一中给她展现柏拉图式的朋友关系,她最好的两个朋友都已脱了单。
陆洛蹲在厕所和许纯聊了一个多小时,许纯抱怨同学都太拼了,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有时候月考成绩刚发下来,半夜里能听见室友的哭声。
陆洛轻声笑了,“我们这儿,没几个认真学习的。”
“你可千万别放弃,你只是一次失利而已,咱们还要考一个大学呢....”
陆洛想,这就是报应把。当年拼了命要去陆林高中,放弃了体育特长生,结果,她的成绩连一中分数线也没达到。爸妈不明白一向乖巧的女儿哪里出了问题,终于想起来关心了,把她接回了家。爸妈希望她复读,她不肯,宁愿去上那个几乎没有机会考上重点大学的高中,爸妈骂了几个星期,还是不肯出择校费,所以她只能去最差的二中。
陆洛约许纯在奶茶店给许纯介绍自己的男朋友,董小海穿着服务生的衣服笑着给她们两杯奶茶。董小海翘了班,骑着摩托车载着她们俩去海边晃,还在路边买了个袖子,三个人在海边吃着柚子聊着天,那是陆洛青春时代美好的记忆之一。
身边都是爱打扮谈恋爱的女孩子,陆洛觉得,做一个堕落的差生,竟意外的快乐。
她骗妈妈去许纯家住几晚,窝在董小海的出租屋看电影。董小海从外面淘来不知名的三级片,半推半就,她就那样奉献了自己。
她不是没有担心过,可是董小海说没关系。三个月没来月事,她终于慌了,拉着董小海去小诊所买试纸,足足测了五遍,我完了。陆洛心里只有只有这一个念头。她才十八岁,许纯还在学风严谨的高中奋战,她的肚子里却已有了一个生命。
董小海嘴硬说要生下来,陆洛说要打掉的时候,他却也没反对。
陆洛每天上课都战战兢兢,她每天都看好几遍肚子,穿着硕大的校服裤子,
害怕被人看出来已怀孕。
董小海凑了三个星期,终于凑到了小诊所说的两千块。陆洛在暗暗的小黑诊所里脱下裤子躺在冰冷的手术台,没等来医生,等来了老师。
那个诊所的医生认识二中的老师,看到陆络穿的校服裤子,不敢下手,通知了那个老师,老师通知了校长,校长带着一个女老师去了诊所,董小海却逃跑了。
她难堪的收拾好自己,门外的老师神色严峻的将她带回了学校,不顾她的请求,还是通知父母,来的只有妈妈,噩梦一样的场景,没有人考虑一个她的名誉,就在公开的办公室和家长说明了情况,有学生进出办公室也未阻拦,于是几乎全年级的老师、学生都知道了。
她那时候很想从教学楼跳下去。真的,没有人关心她的名誉,老师没有,父母也没有。可她始终低着头站着,肿着眼看着校长和父母对话,然后被父亲揪着头发带回了家。
年幼的弟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放学回家吵着要吃饭,发现姐姐跪在屋子里,妈妈抹着眼泪,哇的一声哭起来。
后来陆络的爸妈给她办了休学,拖过去打了胎,关在家里,再也不许见董小海。
董小海翻着墙头来看陆洛,耸拉着脑袋说对不起。要不是陆洛发现那两千块钱是董小海从许纯和沈宁那里借来的,她几乎想要原谅他了。
他怎么能那么无耻。
身体恢复以后,陆洛找到机会从家里溜出来,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原谅董小海。董小海被奶茶店辞退以后,就没正经找过工作,他批发一些女孩子用的饰品、袜子手套之类的在二中门口卖,顺便和陆洛谈着恋爱,非常廉价的恋爱,那时候几乎每个休息日陆洛都会陪她摆摊。
当她历经生死,名誉扫地一无所有,怀着仅有的希望去找他的时候,他的身边却站着一个漂亮的女生陪他一起摆摊,就像当初的自己。
陆洛失魂落魄的冲过去打那个女生,被董小海一把推倒在地,她疯了一样坐在地上哭,董小海收拾着摊子带着女孩离开了。
从此董小海没在二中摆过摊,他能去的地方很多,一中,三中,四中,甚至陆林高中,还有初中门口,只要他狠狠心,就能和以前过的一样。可是陆洛,怎么都回不去了。
一年后,陆洛被家人送到清华园复习班复读,复习班里,她遇到了高三的同班同学,陆洛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可是她自从看到那个女生,再看所有人,都觉得对方在说自己打过胎,还被抛弃了。
她念不下去,一个星期都没熬过,再次退学了。
她又在家里呆了半年。父母终于放弃了她,允许她外出打工,制衣厂,生鲜工厂。
后来陆洛离开了家乡,跑到苏州去电子厂打工,遇到了现在的现在的丈夫代清华,她带着当时还是男朋友的戴清华回家,父母坚决不同意,代清华家境不好,学历也不高,父母不理解,自己的女儿究竟中了什么魔怔,为什么总是这么令人失望。
父亲威胁陆洛,敢和他走就断绝父女关系。
陆洛的青春还没有结束,她反叛着就和代清华走了。没有婚礼,陆洛20岁的时候怀着孩子和代清华又回了一次家。
父亲气的拿扫帚赶他们走,陆洛却说自己是回来拿户口簿,没有户口簿他们领不了证,就没办法给孩子上户口。
父亲当时扣留了陆洛的户口簿,就是怕她被别人骗了结婚。可是现在孩子也有了,他颤颤巍巍把陆洛那页户口簿扔到门外,宣布和陆洛断绝父女关系。
其实已经断绝过一次了,也许他是忘记了。
陆洛拿到户口簿,领了结婚证,和代清华蜗居在苏州偏远的老房子里,某天从来未和陆洛吵过嘴的代清华从工厂气势汹汹回来打翻盘子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这一生,应该不会太幸福了。
多年后,陆洛在医院遇见从英国留学回来的许纯,她和已经成为明星的林乔终于走到了一起。年少的陆洛会嫉妒的发狂,历经沧桑对生活失去希望的陆洛却看开了。
“你喜欢别人能把自己变得更好,我却把自己变得更加悲惨。”谁比谁悲惨,都是通过比较得来的。
“你是说?”许纯疑惑。和陆洛有关联的人太多了,许纯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沈宁。”陆洛说道,“如果我没喜欢他就好了。我不会遇见董小海,不会高中就怀孕,不会跟工人私奔。也许,我也能考一个大学,和你一样刚毕业没几年,做一个自由的人。”
“可是,”许纯不明白,当时是班级里先传出来传出沈宁喜欢陆洛的消息,引起一场小小的轰动。许纯不知道那个平平无奇的沈宁什么时候突然成了公众的焦点。沈宁懒得解释,一心扑在学习上,许纯就默认了这个事实。后来不知怎么,他们也没有特别的联系,然后毕业,他们各自有了女朋友。
“你是说那个沈宁喜欢我的流言把,哈哈,那是我传出去的。”陆洛笑笑,“那时候可真傻。”
许纯不知道说什么。
“许纯,以后我们再不要见了,我们已经完全没有做朋友的可能了。”陆洛继续笑。
“为什么?我给你的那些留言,你都有看吗?”许纯问。
“偶然一个机会,我试着登陆以前的账号,意外发现了那些留言。有很多人在问我,他们只留了一条,或者两条,三条,只有你,给我留了一千两百四十八条,我知道,更加不能再找你了。”陆洛笑出了眼泪,“那时候你说,你高中没有朋友,你找不到我这样好的朋友了。许纯,你肯定错了,任何人都比我适合做你的朋友。”
“我没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贬低自己?不就是生了孩子吗?反正早晚都要生,我以后也会生小孩。”许纯不解,“我们没有太大的差别。我们现在一样,都是25岁啊。”
“不一样的,你才25岁,而我已经25岁了。”陆洛擦擦眼角,“不过,你高中真的没有朋友吗?总该有一个的吧。”
“没有,真的没有。高中没有你那么有趣的朋友了,她们只知道学习,只关心成绩排名,没人跟我谈论好看的小说,观赏好看的明星。不过我大学有很多朋友,我后来真的有很多朋友。”许纯望着天空,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恩,那样很好。许纯,我们以后一定不要再见了。我比你认为的差太多了。我一点都不好。我们再见面,我会嫉妒你的,我会疯狂的嫉妒你,我们不是朋友了。”陆洛说着站起来就走,许纯想要挽留,发现没有什么理由再挽留了。
陆洛停下来,许纯看着她转身,“沈宁在沪城吗?我想见他,我马上就离开沪城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许纯下意识掏手机,发现忘记带在身边了,“我手机没带,我去拿一下,你等我啊。”
“那不用了。”陆洛说,“看了是天意不让我见他。”
“哪里是天意,沈宁上个星期才刚从北京回来。他在天成建筑事务所,新城路的创意中心,你去那里找他也行。”许纯急急说道。
“谢谢。”陆洛转身就走,许纯站着,呆呆的看着陆洛消失的背影。
这个世界真是残忍。许纯摇摇头告别了自己青春的困惑。陆络,陆络。那个在田径场大放光彩奔跑着的女孩,终于成为世俗里普通的一员。
许纯回到病房的时候,手里的饭盒还是刚拿出去的样子,林乔看着她有些不对劲,就知道她可能遇到了谁。
“现在都流行带着脏饭盒走一圈再回来啊,你等着我刷呢。”林乔笑着说。
“我才没有,是那边人太多了,我挤不上去,我带回家刷吧。”许纯掩饰道。
林乔没有说话,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许纯肯定会一五一十的告诉自己。
以前上学的时候,林乔不怎么爱说话,通常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许纯叽叽喳喳讲着许多事情,他几乎在她的讲说里认识了她认识的所有人。
他和陆络不熟,两人几乎没有交集,在林乔的认知里,他几乎知道许纯知道的一切。
或者比许纯知道的更多。因为几天前,陆络找过他。
她跟记忆里那个许纯形容的田径美少女不同,同样是25岁,她实在苍老太多了。她找林乔只为了一件事。一件快要被林乔遗忘的往事。
“你中考后不理许纯因为什么?”陆络坦然的问她。
“这个,我好像没有理由告诉你”林乔说。
“是不是因为你喝了她的饮料,应该是肚子不舒服,提前交卷,所以你没考上陆林高中。”陆络说。
“你知道这件事?”挺久远的事儿,那时候十六岁的林乔从考场出来几乎是落难而逃,最后一门历史,匆匆填完选择题,最后几道大题几乎全部空在那,肚子实在是太疼了,不仅没有精力答题,再拖下去,他恐怕要沦为大家的笑柄。
在尊严和前途面前,他很快做了决定,反正已经复读过一遍,大不了再来一年,而耻辱,恐怕要伴随自己一生。于是他收拾了东西,把卷子往讲台上一扔,拎着书包就跑,老师在后面喊了什么他都没有听清。
蹲在厕所里失声痛哭。那个记忆,现在想来,真的挺好笑的。
从厕所出来,又陆续进去好几次,看着时间,考试结束的铃声快响了,他走出校门,打了车回到家中,谁也不想再见。
自己复读的一年,终究是白费了。妈妈什么都不知道,她语气难得的轻松,却也不给自己太大压力,问着自己暑期的计划。“夏令营怎么样,半封闭,可以认识很多优秀的人。”
“也好。”林乔记得和许纯的约定,考完去岛海完,去唱歌,最好能一起去远的地方旅行。去哪里许纯还没想明白,林乔却决定和她绝交了。虽然也不是很相信。他询问了当医生的叔叔,自己的这种症状很明显是吃了泻药。自己除了在食堂吃过早饭,就没怎么进食了。只有许纯的饮料,早上为了多背一会历史,就没有去打水,去考场前,突然有点渴,许纯捧着那罐饮料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要不要喝点啊,不能喝太多哦。万一要上厕所就不好了。“没有什么异常,这么想来,饮料的味道,好像真的有一点不同。后来他仔细想想起那罐饮料的名字,再也没能想起来。
去质问她吗?用什么理由?
不会有结果的。
算了,许纯,我们绝交吧。林乔不再上线,去夏令营呆了一个夏天。他会隐身登录□□,休息的时候看许纯一条条留言。还真是锲而不舍。半个月后,许纯终于放弃了。
他从没相信过许纯会给自己下药。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喝?
他想要问问许纯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不再给自己发消息了。
她过的很好,陆林高中,在表哥家补习。继续作为一个好学校中的好学生。
后来他们恢复邦交,他渐渐淡忘了这件事。这成为他的秘密。一个挺可笑的秘密。
现在有人提起了这个秘密,是许纯的好友陆络。
“嗯,药是我下的,误伤了你,对不起。”长久时间的沉默,陆络终于说出来了。
“哦,所以你是准备下给许纯?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在娱乐圈也不是没见过大家常说的塑料姐妹,可是许纯,她对陆络,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所以你说给我听是打算做什么?”林乔说道,他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生气,反倒对那件事释怀许多,仿佛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至于对许纯误解的补偿,他们还有美好的未来,算不得大事。
“也许是有点愧疚,也许有点恶趣味。沈宁看着我下药了,他看着你喝下去了,他什么也没说。”陆络笑着说。
“所以,你是想让我们决裂?可是那件事已经过去太久了,我已经不在乎了。”林乔无所谓的说,可是内心其实已经有了波澜。那么,自己的担心就有了依据。沈宁肯定喜欢许纯,所以他看着自己喝下去。
“也不是,我想告诉你沈宁一直都喜欢许纯,你一定要看好她,很多人喜欢她,只是她只喜欢你一个。”
“那我应该谢谢你?”林乔搞不清楚陆络的意图了。
“嗯,她本来学习不如我,不对,还是差一大截,可是后来,我再也没有考过她。我太嫉妒了,我知道我肯定考不上陆林高中,所以我想让她陪我一起去一中。结果很好笑,她不仅考上了陆林,我却连一中分数线都没到。是报应,我后来过了很久才想通”陆络说完,长舒了一口气,这些话,她想说对许纯说很久了,终究还是没有勇气。
所以,就说给真正的受害者听吧。
“我遇见陆洛了,你还记得她吧、”许纯说。
“记得,你的好朋友陆洛。你们不是金刚姐妹吗?”林乔笑着说。
“哈哈,都是好久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以为我们能做很久很久,一辈子的闺蜜。没想到,其实就只有一年左右。高中其实我们就开始淡了。高三我们就没有联系了。”许纯慢慢说道,“我一直以为她发达了不想理我了。现在才知道,是因为过得不好才不想理我。如果我是她,我肯定也不想联系。”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陆洛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有点怪。那些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原来现实里就有。”
“我有点难受。”
“可是她说以后再也不想见我了,我竟然有点轻松。我在怕什么呢。”
“怕她拖累我吗?”
“林乔,我是不是有点自私。”
“.......”
林乔静静听着,一把把许纯拉到怀里,“不怪你,她的路是自己选的,是她想和你划清界限,你没有错。”
“你不知道的,她过得不好。很不好。”许纯小声说道。
“可是你们已经不能再做朋友了。我想她来找你的原因,也就是为了跟你告别。你该放下了。”
陆洛站在天成建筑事务所楼下,阳光照射着整栋建筑熠熠闪着光,照的陆洛有些睁不开眼。
这座大楼管理比想象中严格,陆洛递交了身份证明,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有人事带她去接待室,那个漂亮的接待职员皮肤真好,陆洛感叹道。
咖啡捧在手里,在猛烈的空调下面,反倒成了炎夏里温暖的存在,陆洛喝了一口,听到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陆洛回过头,看着和记忆力不太一样的沈宁,她微微笑着,那人也朝他笑,如果当初自己没那么偏执,他们或许还是朋友。
“好久不见。”沈宁坐下来,陆洛感受到他和自己一样,很紧张。
“好久不见。见你一面可真难。”陆洛笑着。
“要不,我们出去坐坐?快到午饭时间了,我请你吃饭。”沈宁说。
“好。”陆洛说。
将近十年的交流空白,陆洛也对自己来到这里产生了困惑。
阳光毫不客气的照射着,陆洛感到头有些眩晕,未待沈宁提出意见,她指着面前的一家小店,“要不就这家吧,看样子很不错。”
“也好,你果然还和以前一样,爱吃鱼啊。”沈宁说。
陆洛这才抬头看着这家店,神奇小鱼,陆洛被店名逗笑了,名字倒是有趣。可是,陆洛其实并不喜欢吃鱼。那时候为了省钱,又只能在饭钱上省,可是朋友都一起吃饭,怎么也要点一个荤菜,最便宜的就是炸鱼片,三四块的样子,只要3块钱,可是其他像样点的荤菜,都要四块以上。为了省那一块钱,陆洛年复一日的点那道炸鱼片,许纯每次都要抢一块去吃,然后把自己点的各种荤菜交换给她。
那时候,光顾着妒忌,都没有想到也许许纯早已察觉,才装作抢她鱼的样子,和她交换食物。
“这家小店很神奇,几乎你能叫的上来名字的鱼,这家都提供,不过,要看日子,每周供应几种鱼,每天提供的鱼都是定好的,看看你的运气如何,你喜欢吃什么鱼?”沈宁没有察觉到陆洛的愣神,介绍到。
“我不挑,都喜欢 。”陆洛从回忆里走出来。
离附近公司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店家已经忙活开了,都是外卖订单,遇着来店里的客人,反倒没那么热心,递给陆洛一个pad,“菜单看好日期再点,点好了自己送过来哦。”
“看样子他们生意很好。”陆洛说。
“是非常好,我几个同事每周必点这家的外卖,一上新鱼就点这家。还好这家一周换菜色,要是每天都换,我估计我同事要每天点。”沈宁说。
陆洛滑动着长长的的菜单,对着手机找到了今天的日期,黄花鱼,鲫鱼,黑鱼,“原来这一周都只卖这三种鱼啊。”陆洛说。
“这就是这家店的特色,每周三种鱼,做法自选,所以客源从来不缺。”
陆洛点了一个番茄鱼,递给沈宁。
“我以为你会点一个炸鱼片,哈哈,”沈宁点了一个红烧鲫鱼,清蒸黄花鱼,送到了前台。
点单打印送到后厨,一会儿一个帮厨走出来,人高马大,“请问你们是两个人吃吗?”
“是的,怎么了。”沈宁奇怪的问。
“吃不完会打包吗?”帮厨认真的问。
“不会。”沈宁更加困惑了。
“那你们只能点两条鱼,因为吃不完太浪费了。”帮厨说道,“那是对我们师傅的不尊重。
“还有这种操作。”沈宁说,“那把黄花鱼去掉吧。”
“我觉得您会喜欢黄花鱼,鲫鱼是我们这里最不受欢迎的菜、”帮厨继续诚心建议道。
“那好吧。就去掉鲫鱼吧。”沈宁无奈的说。
“谢谢合作。”帮厨让点单的人又重新打印了一张,去后厨忙了。
“我猜,他们肯定是鲫鱼没有货了,”陆洛愉悦的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反正是第一次见有人嫌点多了的,看来这家生意好不是没有道理。”
两盘鱼很快送上来,鲜香气令人垂涎,味道实在太好,两人都没怎么吃米饭,竟然真的吃完了两盘鱼,还剩下许多添菜,假如再来一条这么肥硕的鱼,两人绝没有信心能吃光。
吃饭时间到了,店里逐渐热闹起来,“错开高峰时间吃饭是十分必要的,看来我应该要谢谢你。”
“可是饭钱是你付的,你谢我是不是有点不对。”陆洛被沈宁的逻辑逗笑了。
“都吃完了,你是不是应该说一下,来找我什么事。”沈宁说。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要去北方,可能不回来了。”陆洛想了一会,“本来没想找你们的,可是那天刚好在医院遇见许纯了。所以想着走之前告别一下好像还行。”
“你生病了?”沈宁问。
“我丈夫,干装修的,差点没治回来了,为了在沪城买个房,他拼了命的接单子,首付还差个十几万,他就病倒了,把攒的钱花的差不多了,沪城呆不下去了 ,我们打算去北方,他的老家,开家小店,凑活过过把。”
“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
“不用,你和许纯怎么一样,你们又不欠我的,不要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好不好。”陆洛微笑着,“说说你啊,你还喜欢许纯啊,告白过吗?”
“没有。”沈宁的眼神黯淡下来。
“我听说你是不久前刚回来的,不会是为了许纯把。”陆洛问。
“是。两个月前,我才知道她和林乔分手很久了,想回来钻个空子,结果等我回来,他们又和好了。”沈宁自嘲的说。
“这么多年了,你不能放下吗?”陆洛问。
“试过了,不行。先这么拖着吧,等他们结婚了,说不定好点。”沈宁无奈的说。
“那我,祝你早日摆脱?”陆洛笑说。
“为什么不祝我美梦成真?”
“因为你也知道,成真不了。”
沉默了一会,两人已走到马路边,陆洛犹豫了一会,“抱一下?不知道下次见是什么时候了。”
沈宁笔直的站着,“不愿意就算了。”陆洛伸手准备打出租,沈宁将陆洛揽过来拥抱。炎炎盛夏,迟到好多年的拥抱。
沈宁送走了陆洛,坐在办公室里,心情平静不下来。他认真想起那个记忆里的女孩,洒脱,热情,那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他和董小海在陆洛的小学打过球,篮球场离田径场不远,他们见过操场一遍遍奔跑着的陆洛,那时候的陆洛,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不止董小海动了心,他也曾被那样有活力的女孩子吸引过。
后来再见是初三,他们分到一班,初一初二陆洛在分校,所以他们从未见过。沈宁震惊于自己的记忆力,见到陆洛第一眼就认出她是田径场的女孩。
陆洛初三开始就放弃了田径特长,因为她成绩很好,而最好的重点高中,不招体育特长生,所以她一门心思的打算考重点高中,体育部长来劝了好几次,她都坚持不再归队。
最初的陆洛就是这样的存在。
改变是从陆洛的告白开始。许纯那个疯丫头跟林乔搞的不明不白,自己也不明不白的收到了陆洛的告白。
他没有惊喜,反倒十分排斥,那个耀眼的女孩身上的光芒消失了,而自己看着许纯一门心思的学习,竟然只是为了跟林乔谈恋爱,他更加矛盾。
矛盾着迎来了中考,那天早上,他被许纯催着去给陆洛送包子,回到教室的时候,看着陆洛往许纯的饮料里倒着什么,她慌乱的掩饰着什么,他更加厌恶,想要从她手里拿走那瓶饮料的时候,班里来了其他人。
那个考前自读他什么也没看进去,一直盯着那瓶饮料,他相信陆洛也一样。
当林乔从许纯手里拿走那瓶饮料的时候,沈宁发现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如果,如果,林乔喝了那瓶饮料,也许就不能和许纯考生同一所高中,他们不会在一起了。
就是这样的信念。
所以没去说。
只是在林乔把饮料递到许纯手上后,借口口渴拿走了而已。
他看见陆洛在朝他笑,他知道,她抓住了自己的把柄。
因为那瓶饮料,林乔消失了。如他所愿,全班考上重点高中只有他和许纯两人。
当两家人开车去餐厅庆祝的时候,他掩饰不住的笑着,内心却悲凉无比。
许纯失去了林乔,暑假被许阿姨带去了许纯表哥家里补习,他想着,没关系,他们还有漫长的三年,最好的三年,也许会上同一所大学,他们有美好的未来。
而陆洛,威胁他,不跟他约会就把秘密说出去。可是坏事明明是她干的,可是他是帮凶。
他没有办法,
每次约会都不欢而散。
后来一次赴约,好兄弟董小海也要跟着去,一次就陷进去了,这个傻瓜压根没认出来,念叨了几年的田径女神,站在他面前,他只会傻傻的看着对方。沈宁无从得知他们是如何相处的,只知道高一临近开学董小海跑过来说陆洛要跟他绝交,寻死觅活的,呆在沈宁家里直到沈宁开学才走。
开学后噩梦又开始了,陆洛表现的更令他厌恶,和许纯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竟然偷亲了他的脸颊,沈宁问陆洛怎么才能放过她,陆洛说除非他有女朋友。
那时他心烦无比,反正许纯和林乔也快在一起了,所以他就答应了一个一直追自己的学妹,然后就听到许纯大惊小怪的告诉她陆洛和董小海在一起的消息。
陆洛没有再去找他。他和在一起没多久的女朋友分了手。
高三没过多久,董小海过来找他借钱,他第一次见到董小海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借了500块,那是他身上所有的钱。
没过多久,董小海又过来说自己太混蛋,沈宁才知道陆洛因为怀孕被学校开除了,沈宁忍无可忍,和董小海大吵一架,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沈宁因此和董小海绝交了。少年时代最好的朋友。
后来再也没有他们两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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