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路向北的汽车
十七岁那年,我首次背井离乡,坐上汽车,一路向北,赶往百里之外的高中报到……
我初中成绩名列前茅,中招却落榜落得一落千丈。父母望子成龙,不惜重金,将我送往一所二等高中,都林二高。
当爸爸颤抖着双手把一叠厚厚的红色钞票塞给邵书记时,邵书记没有丝毫推辞。他双眼放出金色光芒,起身跑到门口,左看右看,见没人,关上门,顺时针180度利索转身,伸出右手,迅速夺钱,塞进口袋。速度之快,肉眼难辨,他乐的一脸春光灿烂……
整个过程不足半分钟,我和我爹看的是眼花缭乱。
我从其中悟出了个道理,世上不仅知识能改变命运,金钱更能改变命运。或许金钱改变命运才是真的,当然,如此认为,不乏拜金主义的味道。
学知识是为了考学,考学是为了找工作,找工作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享受奢侈的生活。归根到底不都是为了钱嘛,不还是金钱改变命运嘛。
再说了,如果爸爸不忍痛塞钱,我便无学可上,我的命运定会沿着另一条与求学无关的轨道前行,另一条轨道未必比求学轨道差,上学也未必是唯一的出路。
由此可见,那一叠钞票改变了我的命运轨道,也就是命运。
当从邵书记的办公室出来时,我把以上的长篇大论以滔滔不绝之势告诉了我爹,他仍旧是一声不吭。他肯定在心疼那叠钞票,我能理解。当我又问他,我刚才所言是否正确时,他怒视了我一眼,说你说的很对,然后挥出右手,给了我一记降龙十八掌……
在我旋转了大约一百二十度后才站稳脚步,脸部剧烈疼痛,我没有自尊沦丧之感,因为我扫了眼周围,没看到除了我爹之外的第二个人。
在我蹲下来穿被甩出去的拖鞋时,我立马羞愧难当,一个对我正笑得花枝乱颤的幸灾乐祸的年轻女人进入了我的眼帘。
在传说中的二高就读之后,我发现它不仅是一所二流高中,更是一所下流高中,我们在一群九流教师的带领下忍气吞声、怨声载道。而这一切的开始都要从我坐上那班一路向北的汽车说起……
回想17岁那年的九月七号中午,太阳格外毒辣刺眼,挂在天空的东南方向。
我站在路边的杨树之下,握着两个鸡蛋,嘴里啃着一个红薯,兜里装着一百二十元生活费,身上背着崭新的黑色背包,挥泪告别父母,头也不回地爬上了一路向北的汽车。
说来奇怪,高中一个月放一次假,一个月后我又能再次坐上汽车重返故乡,我为何“挥泪”呢?
说来更奇怪,当第一次坐汽车时我失望地发现,坐车的感觉并没有想象的那般美好,而且途中我还不断闻到味道各异的屁味儿。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我每次坐车几乎都会闻到屁味儿,无一例外。
九月份,秋收即将谢幕,马路两边摆满湿意未干的金黄色玉米,农民伯伯行色匆匆地驾驶着三轮破车奔波于乡间道路。
中年司机以一种赶着投胎般的速度驾驶着汽车,横冲直撞,车窗外一切景物如时光般转眼即逝,无声无息。
忽然,一句歌词闯入了脑海,“时光一去不复回,往事只能回味。”
我立马伤感悲秋起来,难道我与肖莹之间的缘分随着初中的结束而烟消云散了吗?
如果时光倒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会鼓起十二分勇气对肖莹说一句,我暗恋你三年了,你知道吗?
肖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如不请自来的猴子,在我脑海里活蹦乱窜,回忆令我心烦意乱,越发伤感。
如果回忆徒增伤感,那就让记忆删除掉那段回忆,无论那段回忆对你多么重要。
望着车窗外的行人、桐树和车辆,望着秋收之后的空旷田野。在这荒凉之季,我要为求学而离开家乡,恋家情节不免使我心生一丝悲凉。
不过一切新的事物令我心生欣喜;而前途的陌生风景,让我更加依恋这片养育了我十七年的乡村热土。
汽车正带着我一步步远离这片热土,我不知道它会把我带到一个什么鬼地方。
车内空气闷热,五味杂全,口臭与香烟味儿互相混杂……我被挤在一个破烂不堪的角落几乎窒息,昏昏欲睡。
我不敢稍有动弹,挤在我对面的是一肥婆,肥婆体型如熊,与我正面相对,她胸前的高凸疙瘩异常丰满,蹭的我上身直痒,热汗直冒。
我若稍微动弹,被她发觉,她定会骂我对她图谋不轨,随即当头给我一拳,若动起手来,我未必打的过她。我握着鸡蛋的双手被死死地卡在大腿位置,无法动弹,鸡蛋粉身碎骨,我恼的是咬牙切齿,车上的人多如蛆虫,挤死爹了。
其实,我想趴在肥婆的胸|脯上大睡一觉,那部位很柔软,使我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柔软的棉花枕头。我有了困意,坐车是一种漫长的煎熬。
半个小时后,我上半身被肥婆蹭得完全湿透,肥婆满脸通红,时不时地瞟我一眼,表情尴尬怪异,不难猜测,她不好意思了,我可没有故意占她便宜啊。
这时候我想上个厕所,热的汗流浃背,我只能隐忍不言,领略了何谓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我又能如何呢?总不能为一己之私下车方便,而让满车乘客向我投来怨毒的目光吧。
每当汽车途径有茅厕之处时,我都会对其望梅止渴一番,心里想着,快了,快了,车快到站了。
由此可见,幸福也可以很简单,不是拥有车和房,只需要上一下厕所而已。
人的欲|望有时候是很容易被满足的,人容易忽视生活中的细小幸福,去盲目追求遥远的幸福,最终落得个一生无福的下场,得不到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吧?
回想初三那年,我与师兄在课间比赛喝水,在众人不怀好意的喝彩之下,我俩各自用嘴对准三十斤的大桶矿泉水,仰天狂饮。
赛前,我口出狂言,对师兄说,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师兄不甘示弱,用食指和中指指着灯泡发誓说,要是喝不哭你,我誓不为人。
结果,我败得很惨,喝了几口就滴水难进了。师兄光荣获胜,灌了小半桶水。
上了课开始做卷子,师兄脸红脖子粗地对我说他急需上厕所,受不了了。
我拍了拍他装满水的宰相肚,一筹莫展,因为班主任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初中校规第三十八条规定:上课时禁止随便入厕,若情况紧急,需向老师请示。
我班主任乃一介女流之辈,她有言在先,不能先跑到讲台上,再向她请示入厕一事。她说她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先斩后奏”,她规定必须在座位上向她大声请示入厕一事。
也就是说,让你在座位上先举手,再大声说“老师,我要上厕所。”如此一来,在座众人无人不知你要入厕这一光荣事件。然后班主任眼里先闪过刀光剑影,再准奏说:懒人屎尿多,去吧。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上个厕所为何非要搞得跟太监郑重其事地宣读圣旨似的那么隆重?
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课堂上老师能抽烟、喝水、吃口香糖、睡觉,打嗝、放屁,而学生却连水也不能喝水?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学生回答问题时非要站着?为什么上课进班迟到了要向老师鞠躬道歉?
我还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男教师的厕所不准男生光顾?为什么男老师的厕所与女生厕所相邻,而不是男生厕所与女生厕所相邻……
师兄的情况很不乐观,他饮水过多,憋的生不如死,头上布满了浓密汗珠,他哭丧着脸,一直问我怎么办,怎么办?他不敢贸然冲出教室奔赴厕所,被领导逮到会被扣掉班级积分。
扣了班级积分,班主任会很不爽,后果很严重,她会停你一个礼拜的课,让你回家反省自己的过错。
我看不下去了,也受不了了,师兄不停地扯我的衣袖,扯的我心乱如麻,一连做错了好几道最擅长的几何题。我心急如焚,好像急需方便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什么叫度秒如年?问问急需方便而不能方便的人就知道了。
最后,师兄无可奈何地哭了,他不敢放声大哭,只能趴在桌子上默默哭泣,眼泪大滴大滴地夺眶而出,泪珠如一根燃烧的白色蜡烛,蜡泪晶莹剔透,打湿了试卷。
小小年纪的我能换位思考,如果被憋的人是我,想必那滋味也不好受。虽然我暗自庆幸被憋的人不是我,而是争强好胜的师兄。
我又想到,如果不是我与师兄打赌喝水,师兄不至于如此的痛不欲生,我感到很愧对师兄。
于是,我大发慈悲,忍痛割爱,拿出新买的、能砸死人的特大号保温水杯递给了师兄。师兄接过水杯心领神会,却犹豫再三。我不断怂恿他必须那么做,否则膀胱必将破裂,搞不好到时候连老婆也娶不上,膀胱坏了不能生育。
师兄面露惊慌之色,当即许下请我吃三根火腿的诺言,让我为他掩护。为了三根火腿,我想我必须鼎力相助、义不容辞。
师兄低头,面相墙壁,一手解下腰带,一手拿着杯子,对准杯口将水放出。即将放完之时,师兄面露陶醉之色,“啊!”了一声。我赶紧伸手堵他的嘴巴,他一失手成千古恨,把杯子“咣当”一声巨响地丢在了地上,黄色液体肆意流淌,一股熟悉的刺鼻气味儿迎面飘来,在班里迅速扩散……
这件事惊动了学校,师兄成了轰动一时的名人,师兄他爹用卖玉米的钱买了两条好烟、三斤牛肉赠于校长才将此事彻底摆平。
回家后,师兄他爹问师兄到底怎么回事?师兄两手一摊,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师兄他爹听后捋起袖管,说我也没有办法。他当即采取以毒攻毒的方式,扇了师兄两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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