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再也不养狗

我人生中唯一养过的一只小狗已经死去多年，从那以后，我便发誓再也不会养狗。

那还是我在上小学的时候。

那一年，大伯家的母狗生了好几条小狗，在邻居们那些瘦瘦高高又少了肉感的狗堆里，那些有着长毛发胖嘟嘟的被叫做“狮子狗”的小狗是那么鹤立鸡群，惹人怜爱。

在它们还没有满月的时候，我经常在放学后路过大伯家门口的时候，去看一看，摸一摸，那柔软的毛发，那炯炯的眼神，让我忍不住就想把它们一一抱在怀里。

我最疼爱的就是其中一只白色毛发中夹杂着几片黑色毛发的小狗，那色彩的搭配让我无来由的喜欢，尤其是他看我的时候那清澈的眼神，似乎和别的小狗也不一样，总是闪烁着温顺和依赖。

大伯看我喜欢，便说等小狗满月了，不再吃奶了，就把那只我抱得最多的小狗送给我，当时我真是欣喜若狂，那种感觉就像我的好朋友告诉我以后每天都会住在我家里一样。

终于盼到了小狗满月的那天，我早早地跑去大伯家领回了那只小狗。我一直抱在怀里，他也乖巧地躺在我温暖的怀抱里，不做任何挣扎，仿佛他也知道他终是属于我的。

回到家后，我把他放在我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用纸箱和旧衣物做成的温暖小窝里，小窝就放在我卧室里的床旁边。离开妈妈，他大概还不太习惯，刚满月的他还不会“汪汪”地叫，经常发出一些“哼哼”声，每次听到他发出这样的声音，我总会把他连忙抱在怀抱里，弄一些牛奶或者稀饭给他喝。

在我的精心照料下，他茁壮成长。浑身都是肥嘟嘟的，走起路来身上的肉都在颤动。身上的毛又顺又长，头上的毛发耷拉下来，露出两只乌黑有神的眼睛，别看他胖，跑起来动作非常矫健敏捷，经常用两只前爪抱着鞋子或者其他东西又是啃又是拽。

每次我从外面回来，他都像孩子见到妈妈那样，飞快地跑过来，往我身上扑，或者轻轻地咬着我的衣服，欢快地摇着尾巴围着我打转。仿佛许久不见，他已经很思念我了。这时候我总会蹲下来，抱抱他，或者用手梳理一下他的毛发，每当我用手轻轻抚弄他的时候，他都会安静地躺在我的身边，用他那深情的眼神时而凝视着我，时而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周围，一副安然的神态，享受的模样。

他似乎总是很依赖我，我在家的时候他几乎哪里也不去，总是跟在我后面。他喜欢我追着他转圈圈，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异常兴奋的样子，围着我摇着尾巴不停地转，仿佛这是一个他永远也玩不腻的游戏。

他是一条很爱热闹的小狗，每次家里来熟悉的客人的时候，他都热情的扑上去，或者用一只前爪挠挠别人的脚，用自己的身体去蹭蹭别人的腿。他那憨态可掬的小模样为他赢来了不少的青睐。

我的小表妹尤其喜欢他。每次来我家，要不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要么用她的小手挠挠他的毛发，这时候他总会乖乖地躺下来，任凭小表妹的摆弄。有一次我看到小表妹伸出自己的舌头去舔小狗的嘴巴，我赶忙让她停止这一危险的动作，小表妹就生气地说“哼，我喜欢他，我就要亲她！”小狗似乎听出了我的担心和惊恐，像犯了错一样地来蹭蹭我的腿。

可是我的小狗在他有生之年从来没有伤害过那不止一次想偷偷亲他的小表妹，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接触过他的人，他总是那样敦厚，也很少对着路人汪汪叫，我总觉得他是一只很有教养的狗。

和他最亲密的也是最后一次接触是在我初二的那年冬天。那一年的寒假，下了很大的雪，地上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

妈妈准备带我走路去姥姥家，当我们刚出门的时候，小狗就依依不舍地跟在后面，妈妈好几次试图把他赶回家，不管是大声吼叫威胁，还是轻声央求，小狗就是不愿回家，有时候他往回走了，我们以为他大概不会跟上来了，可是趁着我们刚刚转了个身，他又跟上来了，就这样，我和妈妈都无计可施，就只能带着他去姥姥家。

从我家到姥姥家有七八里的路程，小狗一路上跟着我，时而在雪地里打打滚，时而跑过来蹭蹭我和妈妈的腿，我故意在雪地里跑得很快，让他来追我，他就兴奋地摇着他那又短又粗的尾巴飞快地跑起来，很快就能把我撇得老远，看我和妈妈追不上，他又折回来慢悠悠地跟在我们旁边。

有小狗陪伴着，我们一路玩耍，那之前我总觉得漫长的路途似乎缩短了很多。到了姥姥家，大人们坐在姥姥的小院里聊天，我便带着小狗到姥姥门前的小竹林里，竹林里也积着一层厚厚的雪，为了让身上暖和点，我在竹林的缝隙里和小狗追逐嬉闹，在那里，我和小狗留下了唯一一张合照。

下午我和妈妈从姥姥家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发现小狗不见了踪影，我在姥姥门口扯破喉咙喊他，他也没有像之前我无数次喊他时候一样摇着尾巴跑到我面前。我急坏了，妈妈说，小狗又不会迷路的，大概是先回家了。

一路上，我的心情无比忐忑，连走带跑，多想快点到家啊！

果然如妈妈所说，我们离家还有一段路的时候，我的小狗就汪汪着摇着尾巴向我和妈妈快速跑来，跑到我们跟前，他一会扑向我，一会扑向妈妈，我高兴得抱起他，把脸贴在他的柔软的毛发上，他用那一贯温顺的眼神看着我，乖巧地躺在我的怀里。

可是那个晚上，他就开始拉肚子，嘴里偶尔还会冒出白沫，我和妈妈以为他一定是中午在姥姥家吃肉和骨头撑着了，便没有放在心上，之前他也拉过肚子，过几天就会好起来，我们以为这次他大概很快也会好起来。

第二天，他一整天都无精打采地躺在那里，尾巴上全是自己的粪便，无论我怎样去逗弄他，他都无力地躺着，眼神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我抚摸他，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四脚朝天，肚皮向上。

我以为他需要休息，那一天都很少打扰他，可是到了傍晚，当我端着温热的稀饭准备去喂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死死地闭着，我一摸，小狗那曾经温热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

当我的手触到那冰冷的瞬间，眼泪就唰一下流出来，天呐，小狗竟然死了！

我不能接受也不能想像，他从开始拉肚子的那一刻起身体究竟面临着怎样的痛苦；他是怎样无数次孤独地在跟生命做着垂死地挣扎；当他一次次被病痛折磨时，他是多么希望他一直爱着的信任着的小主人能够想办法去减轻他的哪怕一丁点的苦痛……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甚至都没有一直守在他的旁边，陪他度过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程，还侥幸地觉得也许他很快就会好起来，我是多么可恶啊！

那一晚，我不停地哭着，从大声嚎哭到小声抽泣，再到默默流泪，妈妈从一开始的安慰到后来不耐烦地训斥，再到后来无奈地不理不睬，可是我始终赶不走内心的伤心和愧疚。

我也安慰自己，他只是一条小狗，没有思想的小狗，他会想什么呢？他也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平静而淡漠地面对着生命的终结。

可是我的小狗曾经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温顺和依恋，跟我玩耍起来是那么地欣喜兴奋，他怎么可能淡漠？怎么可能不懂感情？

我无法说服自己。

在那以后的许多年，我见过很多可爱的小狗，有的体格健壮高大，有的玲珑小巧，也有的端庄优雅，还有的憨态可掬……似乎我见过的每一只都比我的小狗干净漂亮，有多少次想买一只回来，可是每当这个念想出现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我的小狗那紧闭的双眼，冰冷而僵硬的身体。

他已经成了我的曾经沧海，巫山之云。

余生，也许我都不会再养狗了。

365挑战训练营第4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