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照春山》: 1 责罚

这是《旧照春山》的第一章，会一直连载下去的。请大家多多关照。

《旧照春山》: 1 责罚

入夜，偌大的宫城之中一片寂静，显得格外寒冷。才下了一场雪，不过也被宫人们赶在天黑之前打扫干净了。此刻，将近子时，各宫美人都宽衣入眠，只有离宫的灯火还亮着。金碧辉煌的宫室中站着一个人，跪倒一片人，案几上的木盘中放了一支带血的攒花银簪。站着的那人便是始皇嬴政，而跪着的是离宫宫主乐夫人以及宫中大小姬妾、掌事何姑姑、大小职位宫人，玄旸宫宫主西美人以及大小姬妾、掌事孙姑姑，还有便是九公主靖懿，小公子胡亥，以及其他几宫得宠的夫人妃子。

他们跪在宫室之内，院子里还跪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衣着锦绣的女孩子。她本是面容精致，眼若星辰，肤若凝脂。可此时她正在严寒之中挨着板子，早已是面色苍白无血色。她仍是咬着牙坚持着不叫喊出声来，怎奈身子早已是被疼痛贯穿，虚弱无力。她渐渐地跪不稳，如一片雪花般轻轻摔倒在地，连声哭喊都发不出了。

“陛下，璟瑢已经知道错了，还望陛下开恩！”乐夫人俯在地上磕头，泪流满面。

嬴政并无饶恕之意，远远地看着有个宫人从门外进来，不耐烦地高呵：“给朕接着打，朕不许停，谁敢怜悯她？”

地下跪着的众人，听到这话，未哭的流下了眼泪，哭着的便哭得更狠了。那宫人并未离去，而是跪在始皇面前，回禀道：“回陛下，公主已经昏了过去。”

乐夫人听得这话，起身就往门外跑，口中还哭天喊地：“我可怜的女儿！”不想未出门便摔倒在地，竟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其他姬妾见如此，连忙去扶着乐夫人。她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毕竟嬴政在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去喊太医。

西美人见如此，跪行至始皇面前，行大礼，见他面色稍有缓和，才缓缓道来：“公主罪不至死，夫人身子也弱。眼下夜已深，不如陛下先行歇息，以国事为重。待到将军伤好些了，璟瑢也恢复了神志，再当堂审问，到时依据过错再行刑规不迟。”

西美人子娴，是个温柔安静的美人，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性子，说起话来也让人散了怒火，心安几分。

“如此饶了她，朕如何安抚军心？”始皇长叹一声。今日里下了朝，便有御史前来弹劾公主，说她目无法纪，刺伤了蒙恬将军。嬴政一听，心急如焚，不免要责罚她。可如今听到璟瑢昏了过去，心中也暗暗心疼，毕竟不管璟瑢犯了多大错，终究还是自己女儿。但是他也纠结，总觉得轻饶了她便是伤了龙颜，如何也不肯让人停手。

西子娴知晓让嬴政改变主意绝非易事，劝道:“将军平素里最担心公主安危，公主上次受伤之时他也天天到离宫探望公主，如今陛下还要责罚公主，恐怕蒙将军也无法安心养伤。”

“哼，璟瑢今日刺伤他，明日又不定出什么事，朕还怕蒙将军看不上她了呢！”嬴政来回踱步，见着门外又飘起了雪，心中不安，终于还是决定不再为难璟瑢。他叹了一口气，对着西子娴说道:“夜深了，剩下的事明日再说吧！”

“陛下要保重身体，多休息些。”

“嗯。”嬴政说完便摆了銮驾去了其他宫，留下离宫的人一片悲戚，伤心之际也赶忙抬了公主进屋，依旧安置在离宫的小暖阁里的碧纱帐里。

    哭泣求情的姬妾们都散了，摆满了离宫门外梅花大道的锦绣华车也都散去了，王城之中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雪中车辙还证明着不久前有众多人来过。

雪停了，月出了，铺了满地的白银，照的宫室的四椀菱花窗上的细绢也发了光，仿佛是三角形的月亮。医女被宫人从睡梦中拽起，小跑着进了小暖阁，查看公主的伤势。此刻，乐夫人睁开了双眼，端坐在床边询问病情。

“医女，睿睿她伤势如何？”

医女停了脉诊，眉头一皱，“回夫人的话，公主伤虽严重，但所幸并没有伤到骨头，在床上静养个把月就能痊愈。但是公主本就天生怕冷，在雪地中呆的时间过久，寒冷侵及经络，就算缓过来，以后也碰不得冰凉的东西。”

乐夫人听得这话，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

同住在离宫的几个辅位的良人八子纷纷跟着夫人一同默默哭泣，各个梨花带雨。只有何掌事未哭，她劝着夫人：“娘娘，公主要静养，莫哭泣，让她睡不安稳。”

夫人连忙带了众妃子出来，坐在了大殿之中，不过，仍旧是流泪。

何掌事又劝：“娘娘莫哭泣，咱们又不是寻常人家，医术精湛的医女候着，各类补品存着，公主受的罪也少些。至于见不得冰凉，让奴才们日后小心伺候着便是。”

夫人听了，稍稍才止住了，仍旧阴沉着脸，眼里含着泪：“我哭她自来到这世间，外人看着她荣华富贵、金枝玉叶，谁又知道她遭了多少罪？早知如此，何必托生在帝王家，去个村户家中有父母自小疼着爱着也好。”

众嫔妾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婉良人见夫人又要流泪，连忙拿了手绢给夫人擦泪，“姐姐，不要这般说，想想自公主出生到现在，陛下哪件宝贝不是赏给了咱们公主？姐姐何必感叹呢？睿睿今后怕冷，夫人该想些法子给她防着冷气才好。”

“这话如何说？”

“妹妹听闻扶苏公子府上有张百乐圣檀的床，能辟邪不说，最神奇的是当屋子里潮湿了，还会变色。娘娘何不讨要了来给公主放屋里去，让宫人们看着颜色及早烘着屋子，这样也省的公主沾了潮湿阴冷的气。”

夫人听了，应允下来，之后便招呼众妃子散了。此刻，璟瑢在暖床上昏睡，在她的床边守着何掌事的女儿何其以及两个小宫女。

天异常寒冷，冰冻三尺，不过暖阁里却温暖如春，何其和另外两个宫女坐在床边守着公主，此刻除了觉得有些困倦，还有些热。暖阁外的木炭炉子烧的正旺，灼热的烟气烤得整个阁子干而暖。宫女们热的冒了汗，脱了红锦棉衣凉快凉快，忽的听见璟瑢在昏睡中模糊不清的几句话:“冷……”

宫女们不敢怠慢，连忙又给公主盖了一床锦被。何其看着公主的脸红红的，便伸手去摸了一下她的额，皱了眉，连忙转身对着身后的两个宫女说:“快去请医女来，公主发热呢！”

宫女们连忙套上红锦棉衣奔跑着出了门，不一会儿便又和医女小跑着回来。医女给公主诊了脉，说发烧也是正常，不过还是开了一副药让人煎好了给公主服下。如此折腾了一晚，等给公主服了药，何其听见宫城之中的晨钟响了三遍，瞥见东方的天空也蒙蒙泛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