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李昭就与璟瑢睡在一处,说来璟瑢在暖阁中的香樟木床也十分宽大,在她小时候,时常睡了璟瑢、李昭以及靖懿三个小姑娘加上璟瑢的乳母周氏。只是,如今靖懿不常来璟瑢这边走动了,而周氏离宫也有两月。璟瑢侧躺着看着李昭,发觉才几日不见,李昭就给饿瘦了不少。她有很多话想对李昭说,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上次凤栖阁里,扶苏公子该是坐在隔壁,所以才听李昭那些不经之谈才听得那样清楚,而蒙恬也该是与扶苏坐在一处,所以才知晓到最后只剩了她一人。
李昭也转过身来看着公主,她轻声问着:“睿睿,你困了吗?”
“不困。”璟瑢看着李昭,有些心疼,她想,扶苏哥哥应该是知道她被丞相关到了柴房的事,怎么也不肯去帮她说个情,难不成在他心里李昭对他的那些好都是云烟?
李昭就着烛火看着纱帐上彩绣的凤凰,失了她青春年华的笑容,留了一声垂垂暮年的叹息,她的声音略有苍凉,仿佛换了一个人,她说:“我想嫁人了。”
璟瑢听了这话,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她觉得李昭该早些想清楚,又可叹她要放下心中所爱守一个只是看得过眼的人过一生。她看着李昭,故作笑容,“那你要嫁与谁呢?”
“不知道。还没入冬时我就听到爹爹对娘亲说,陛下要把我许给你一个哥哥,我不知道是谁,但一定不是大公子。”李昭说着,心里也盘算了下,她想,也许是九公子以然,或者是六公子稷非,如今也就这二人和小公子尚未娶妻。稷非公子是不可能了,毕竟他心有所属。而以然公子呢,她与他见过几面,也在家宴之中听得他夸赞她长相美丽、绝世无双。不过他生性自由,如今去蜀郡游玩去了,没个一年半载可回不来。
“为何是我哥哥,或许是小公子也不一定呢!”璟瑢也想到了以然哥哥,她也有很久没见他了。她还记得她搬来离宫之前有一段时间一直与他住在他母亲妫长使的玉叠楼里,那时妫长使养了几只相亲相爱的小猫和小狗,常常给两个孩子以及小猫小狗画像,不过这段记忆很遥远了。在她搬来离宫之后也曾去玉叠楼走动了几回,那时候跟以然哥哥还很亲切。后来妫长使病逝,以然哥哥在王宫之外建了府邸,她便很少碰见他了。
“小公子?他还比我小呢!”李昭摇摇头,在她心里,小公子还是个孩子呢!
璟瑢笑笑,她记起昨日小公子央求她让李昭进宫的事来,又记起他挑来做近侍的那个宫女,心想他可不小了呢,现在大概连人伦之事也懂得些了吧!
李昭侧过身子来,摸着璟瑢的脸,笑问:“睿儿,你就这么看不上蒙恬?”
“自然看不上!”璟瑢大喊一句,把李昭也吓了一跳,不过她仍旧是笑着问:“为何?”
璟瑢犹豫起来,忽得想起梦中的那双眼睛。“我也说不出为何,看不上就是看不上。”
此时夜未深,几宫熄了灯火几宫还亮着,宫城之外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尽管冬夜寒冷,不过临近年关,街上总是格外热闹,人来人往人未散,华灯初上,映得人印堂发亮。
扶苏的府邸之中,韩美人才卸了妆,正准备歇息,却听得婢女前来通报一声:“美人,公子来了。”韩美人略有诧异,想着今夜公子是在元元那边歇息的,怎么又来她这里了?转念一想,心中也明白了几分,忙起身迎接公子。
扶苏坐下,韩美人忙倒了酒亲自端上去,也不忘笑着问了句:“怎么,元元身子又不舒服了?”她口中的元元是司简兮,元元是公子给她的封号。
扶苏苦笑一声,想起自己刚才去元元屋里,发现她手忙脚乱地把某个东西藏在了身后,命她拿来一看,居然是一只玩偶,玩偶上画了腮红,正是用他送的那盒楚地进贡的胭脂。扶苏一时哑口无言,兴致全无,看着元元略有惊恐的眼神,只嘱咐她要好好歇息,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他有些失落,独自走着,不知不觉竟来了韩美人殿里。于是,他淡淡地说道:“倒也不是。她还小,很多事也不着急。”
韩美人倒是笑了,“公子忘了,当初臣妾才服侍公子之时比她也大不了多少。她也该懂得些了,要不我明日去她屋里教教她?”
扶苏却摆摆手,“不用,她还小呢,不用着急,等年后她过了生辰再说吧。”
韩美人听了,便不再提起此事,倒是对着公子说起日常琐事来,“今日何掌事来找我,给我送了腊月的礼,然后瞧见了我那张檀木床,说这东西能驱邪防寒,问我从哪里讨来的,她也让她家夫人寻一张送给璟瑢公主。说是那日璟瑢在雪地里呆久了,落下了病,以后都见不得寒冷潮湿的东西了。”
“你把我藏的那件琥珀坠子送给她吧,也帮她驱驱寒邪。”扶苏听了,也心疼他这个妹妹,自他听说璟瑢刺伤了蒙恬之后,专门去了蒙恬府上一趟,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告诫了蒙恬一通,让他以后面对璟瑢应以君臣之礼为先,之后才谈及情爱。
“是。不过听何掌事的意思是夫人这次又看上了我的檀木床,大概是想借着公主的名义给弄到离宫的藏宝阁里去。”韩召南笑笑,抿了一口酒,又对着扶苏说道,“我知道要是真的给了她,她大概也不会给公主用,就装了傻,跟她说这东西在楚地多得是,她要是真心想给公主讨一架,就派人去楚地的深山老林里找找,做一张新的给公主用。”
扶苏听了,也笑了笑,随即又沉思道:“她虽爱财,但也没失了本分,这些年照顾璟瑢也算无微不至。”
韩召南点点头,忽然又记起何掌事托她向扶苏公子打听的人来。她见过靖懿公主几面,也猜的出是她想打听,不过她自小在韩王宫长大,深谙皇家威严,有些消息是听不得的,就把这事给丢了。之后她便服侍公子歇息,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出她第一次遇见扶苏的场景来。那时她还小,远离故土嫁到秦国来。新婚夜里,她穿着彩绣拖地的大红嫁衣,蒙着红盖头在新房里到处找吃的,不小心被衣裙绊倒,竟跌入了公子的怀里。
这夜里异常的冷,不过韩召南的屋里还算是温暖如春,然而扶苏依旧没睡安稳。迷迷糊糊中,他竟想起自己还在宫中时的事来,那夜也是异常寒冷,滴水成冰,宫铃都冻得半响不响,扶苏才在信殿里跟着父王听完了几个太尉和将军的攻城之计,也安排了粮草与新郡城的长官任命之事。正往回走,不知怎的居然碰上了两个神色慌忙的宫女,一问才知道是才出生不久的小妹妹发了高烧,她们是要去请御医。扶苏也担心,便掉了头去看她。那夜,扶苏见襁褓之中的小妹妹高烧不退,哭闹不止,就抱着她哄了一夜,到天亮时他已经疲惫不堪。扶苏从迷迷糊糊的意识中清醒过来,脑海里依旧是璟瑢小时候在襁褓里哭闹的模样,竟有些心酸。他想她才出生三日就没了娘亲,父皇把她托给了无子的冯美人,本想着可以在冯美人的呵护下长大,可惜冯美人在十二年前遇刺身亡,她就又成了一个孤单的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