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公司组织的云南旅游你要去吗?”
任尧对上田玲大大灵动的眼睛,心里一动,跟这么可爱的学妹一起去看云南的苍山洱海,一起站在半山腰的民宿阳台牵手看太阳从洱海里缓缓升起,阳光渐渐覆盖你们,你们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苏醒,这是只属于你们的时刻,不管以后会不会在一起,都是只属于你们的时刻。
可惜田玲不属于他。
任尧道:“不了,过两天有事。”
田玲道:“可惜可惜。”
任尧问道:“可惜什么?”
田玲道:“可惜看不到云南的美景。”
是啊,真的很可惜,田玲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右边脸颊有酒窝,笑起来好像在发光一样,这样的女孩谁不喜欢呢?
田玲的位置在任尧边上,她第一天上班的时候默默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然后开始跟公司其他同事打招呼,任尧是最后一个。
田玲站到他面前,穿着朴素的白体恤牛仔裤,她笑道:“学长你好,我也是XX大学的学生,以后请多多关照。”
任尧抬头就看见田玲对他笑,他第一次觉得有女孩能笑得这么好看,像是会发光。
任尧大学时谈过一次恋爱,对方是个留着短发的姑娘,他们一起在林间散步,一起在图书馆看书,一起在傍晚跑步,一起变得更好更优秀。
大二下学期,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任尧决定把内心最深最角落但最喜爱的东西给她看,任尧约在他们经常散步的树林见面。
任尧抱了个大箱子坐在树下木椅上,阳光细碎的洒在各处,不时有燕子飞来飞去。终于她来了,她穿着碎花连衣裙,踏着阳光带着风,她坐下笑着问道:“你要给我看什么?”
任尧笑道:“给你看我最喜欢的东西。”
她笑道:“那我就更了解……”话说到一半,她的脸色忽然变了,像是看到了什么罪恶的不可饶恕的东西,她猛的起身,箱子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她不可思议道:“你最喜欢的东西就是这些漫画吗?”
任尧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想不通一个温和善良的女孩为什么看见漫画比看见蜘蛛蟑螂反应还大。
任尧呆道:“对,我从小就喜欢漫画……”
她吼道:“不行!不能喜欢这些东西。”
任尧抬头盯着她问道:“什么叫‘这些东西’?”
她被任尧凌厉的眼神吓到了,深呼吸后缓缓道:“就是让人堕落的文化糟粕,要不你就丢了它们要不我们就分手。”
任尧呆看着洒落的漫画,里面有《JOJO的奇妙冒险》《我的英雄学院》《七龙珠》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怎么能丢了它们,它们是我小时候的伙伴啊。任尧的父母属于利益联姻,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并且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平常的交流就是遇见了互相点头示意,然后就各自忙碌。任尧上小学以前由保姆带,上小学以后连保姆都没有了,每天定时有外卖送到家里,任尧总是一个人待在大大的空房子里,电视碎片的放着看不懂的电视节目,整个家只有这台电视在说话。
有一天他学到一个新词叫‘监狱’说里面的人都是罪人他们伤害了别人,所以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不让他们出去继续伤害人,每天有人送饭,会让他们在固定的室外范围活动,有老师教导他们足够他们出狱后继续活下去的技能,代价是自由,他们永远出不去划定好的既定范围,只能在范围内活动。
任尧觉得他就像在监狱里的人,但是书上说监狱里的人都是恶人会被人讨厌,所以任尧把这当成他自己的小秘密,从不告诉任何人,怀揣着自己是监狱的人这个小秘密度过了童年。但他做了什么恶呢?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本该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小男孩,却要独自承受如此的孤独。
直到有一天,同学借了他一本《七龙珠》,他立刻被里面的画面吸引,看完之后又被主角和剧情吸引。
主角是一个外星人,长着一条猴子似的尾巴,住在深山里,整个地球就他一个外星人,不知道家乡就把地球当家乡,没有亲人把每一个同伴都当做亲人,后来主角长大了他母星的人来侵略地球,主角拼了命对抗那些可能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同乡’,但那些入侵者都很强,主角完全不是对手,但你身后就是你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那里有你的妻儿,你的伙伴,你是他们中最强的,所以你怎么能退缩?怎么能认输?于是主角拼命锻炼自己,最后终于突破自己的极限打败了大boss,守护下了地球。
任尧看得泪流满面,由衷的为主角高兴,没有什么比守护下自己的家园和亲人更高兴了。
从此任尧喜欢上了漫画,他的零用钱很多,足够他买几套,但总是凑不齐,集得七零八落,总是差几本,于是任尧想不能一直在学校旁边的书店找,要去更远更大更好的书店里去找。某个周末,八岁的任尧拿着地图独自去找书店,第一次出门分辨方向理解地图花了很多时间,没能走出多远,第二次出门他走得更远,因为他就沿着一条路走,仔细的走,死死的盯着这条路走,不知道多少次后在这条路接近尽头的地方看见了一家书店,找到的瞬间任尧蹲在书店门口哭了。
八岁的任尧明白了原来漫画说得没错,你只要勇敢努力就真的什么都能做到。
所以怎么能否定漫画,否定漫画就是否定小时候看漫画那么开心的自己,否定自己与漫画渡过的青春。
那个独自一人坐在空空如也的客厅看漫画的小孩知道这个快二十岁的男人抛弃漫画时,眼神从漫画移到他身上时,眼神里一定是厌恶和失望。
等任尧回过神,她已经走了,任尧默默拾起漫画,仔细的拍掉灰,放进箱子里,回家了。
至于为什么不去云南旅游,是两天后任尧要去面基,就是去见网友,一个也很喜欢漫画的网友,也在这个城市。
他们约定在两天后的漫展上见面,说是在门口见面,一眼就能认出彼此来。
是个少见的晴天,会展中心周围的桦树被春风扰得哗哗作响,任尧站在检票口旁,心情颇为紧张。一个人在路上固执的走了很久很久,突然右边有人向你直直走来,你看见了,于是你害怕又期待,怕她只是路过,期待她能和你一起走。
任尧感觉左肩被拍了一下,往左边回头却空无一人。
“在右边啦。”熟悉清脆的声音在背后说道。
任尧回头看见田玲一脸你这个笨蛋的样子站在后面,穿着天蓝色T恤和黑色的短裙,戴着棒球帽但很明显头发短了很多。
任尧问道:“你剪头发了?”
田玲无语道:“你不应该问我是不是你聊了好几年的网友吗?关心我头发干嘛。”
任尧笑道:“像你说的一见面就认出来了。”
田玲摘下白色棒球帽,露出齐耳的短发,无奈道:“我想把我的蘑菇头剪成齐耳的波波头,就跟理发师说把头发剪齐耳,他就给我弄成这样了,他说他以为要剪成周冬雨哪样,我恨不得当场跳起来掐死他,气死我了。”
任尧看着活泼的田玲心里深处的自卑又开始蠢蠢欲动,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不敢跟同学说话,回答问题也细声细气,任尧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头跟在后面。
田玲一把拉着他向展内跑,边跑边道:“别垂头丧气的了,我们进去逛逛。”
田玲一逛就逛了三小时,最后提着几个印有动漫图案的口袋坐在长椅上。
田玲对任尧道:“我能靠着你一会吗?”
当然可以。
任尧应后田玲把头靠在任尧身上,任尧感受肩上轻巧的重量田玲轻微的呼吸,觉得世界都变慢了,只有头上桦树的哗啦声。
田玲轻声道:“你小时候被收过漫画吗?我小时候看漫画被我妈发现,那时候正要中考,妈妈劝我不看,我不听,然后妈妈大声威胁我再看就把漫画烧了,我还是不听,有一天妈妈像魔鬼一样冲进我的屋子,把书架上的书全部丢到地上,挑出漫画拿到阳台上一本本的烧,太厚的就撕成两半烧,烧了一下午,我最喜欢的漫画变成了一堆混合在一起的黑灰,被风一吹就散了,我就站在后面看着她烧,我努力考上一所好高中,妈妈对我放心不少,我就又开始偷偷的看,把漫画藏在床下,柜子角这些隐蔽的地方,那时觉得小孩闹腾大人可以承受,大人胡闹起来小孩可怎么办啊。”
任尧回道:“有啊,高中时候妈妈爸爸都知道了,为此还吵了一架,大致就是说孩子看这种东西都是跟你学的,互相推卸责任,然后大吵了一天,好像把联姻多年的愤怒宣泄出来一样,把家里能砸的都砸了,晚上他们出去应酬后我一个人在好似废墟的地方坐着,把漫画收在一个个箱子里埋在小区最大的樟树下,大学后把它们带到了大学。”
田玲道:“大学你分手时我其实就在长椅后面的草地上看漫画,你知道我看的都是偏言情的漫画,所以就特别注意你们,我就觉得你很勇敢,居然能坦然的说出我喜欢漫画。”
任尧道:“那时觉得她对我真的很特别,我想是她的话应该可以吧,没想到还是不行。”
田玲轻轻的道:“你应该看出来了,我话很多的,你愿意一直让我依偎着述说余生吗?”
任尧看了一眼田玲,桦树晃动间阳光透过细密的绿叶洒在她紧闭的眼帘上,睫毛细微的颤动,任尧心里仿佛有千言万语,话过喉咙却变了,他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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