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

世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

巴金先生说：“父母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代替的。”可我要说，奶奶的爱也是无人能比的。

那时刚出生四十天的我，接受了母亲最后的哺乳和最后一次深吻，从此便与她阴阳两隔。母亲走后，家人都合计着如何把我送人，奶奶一句话“谁也不许送，你们不养，我来养”。寒冬腊月凛冽而刺骨的寒风中，奶奶抱着襁褓中的我踏雪而归。从此有了奶奶的庇护，即使天空乌云密布，我的世界仍是一片艳阳天。

奶奶决定养我那一刻，她是知道自己也刚生产不久，还要照顾嗷嗷待乳的自己的孩子，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奶奶要喂养两个孩子是何其艰难，本就奶水不足的她，两个干瘪的乳头分别被两孩子叼着狠命吮吸，吸到没有奶水流出时，我们开始手抓脚蹬哼唧不停。白天还好，夜里最难熬。奶奶的乳头常常被吸裂了似的钻心的疼。好不容易哄我们睡着后，她又开始了纳鞋底或缝补衣物的针线活，油灯下的捻子被奶奶的针锥子挑了又挑，灯花拨了又拨。那时冬天夜里很冷，外面经常刮着呼呼的大风。窗户的玻璃上结满了霜花，厚厚的一层，奶奶时不时地放下手中的活计，看下谁的被蹬开了，给这个掖下被角，给那个盖下小脚丫，生怕我们冻着。漫长的黑夜里当一个饿哭时，另一个也会跟着来，而爷爷被吵到就会骂骂咧咧，奶奶只好又放下手中活，两胳膊分别搂起两孩子，一边悄悄抹泪一边忍着疼痛又将干瘪的乳头再次送往孩子们嘴里。一会儿这个尿了，一会儿那个拉了，这个睡了那个醒了，长长的夜轮换折腾着……

那年槐花开了，一嘟噜一嘟噜白色的花，挂满枝头，我和小爸也学会了走路，这何尝不是奶奶的功劳，她用心的喂养着我们，想着法子做饭给我们吃。炒熟面；洋槐花拌麦饭；蒸苜蓿菜坨坨；大多时白开水泡馍....

奶奶的手擀面—豆腐烩面是我们最爱吃的饭，也算是当时最好的饭了。每当吃烩面时，奶奶就将锅里的豆腐片一个个加进勺子，再分别倒进我和小爸的碗里，每次给我的总会多一些。我们吃完各自碗里的豆腐，爷爷奶奶碗里偶尔还会有，爷爷就将碗里的夹给小爸，奶奶也翻找着自己碗里的豆腐一个个喂进我的嘴里。

寒来暑往，很快我们到了上学年龄，奶奶为我扯新布做新衣，说女孩子要穿的漂亮一些，男孩子就不用那么讲究了，所以给小爸穿的都是别人给的旧衣服，我知道其实那是奶奶偏心。奶奶总感我没爸妈疼爱，是个可怜的孩子，她要加倍的去爱我。不管到哪里总会领着我，好吃的多了我和小爸分着吃，少了就偷偷塞给我没小爸的份。可在爷爷那里，他总感觉我是家里的累赘，稍有不顺心就骂人，小小年纪的我明白在那个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的疼爱。为了不惹人嫌，我周末经常跟着爷爷山上挖土豆，沟里挑水，洼里拾草，很多时都是天黑才回家，每每此时奶奶总会站沟边眺望急切的等我回家。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熟睡中，奶奶就将烤的金黄喷香的馒头递到我枕边“芹，快醒来看奶奶给你烤的馒头，趁热吃，悄悄的，别让你小爸看见”。放下馒头奶奶回屋，烤馒头的馨香扑鼻而来，我伸伸懒腰趴在被窝，握着还烫手的馒头，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早就垂涎欲滴了！烤白面馍也只有我才能享受到。过年时奶奶给我的压岁钱也总比给小爸的多，爷爷恰好相反，给小爸的多给我的少。

七岁那年三爸被火烧住院，奶奶在医院陪了一个星期，我成了没人管的孩子，那时人们大都住着地窑，人常说“远望不见村庄，近闻吵吵嚷嚷，”钻出洞口的我们像快乐的鸟儿，和表妹在崖边追逐打闹，结果一不小心小脚踩空，嗵的一声掉入地窑院子里，落地时万幸靠墙立着的扫把被我压倒在身子下，命真大啊！而且没有一点点摔伤。听说同龄一个女孩子也是掉下同样高的崖，当时摔在喂猪的石槽上，直接没了性命。奶奶回家得知此事后，抱起我嚎啕大哭：“娃呀咋这么不小心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奶奶也没法活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奶奶的命啊！”此后奶奶到哪都带着我，寸步不离，好像一转眼我就会消失一样。

上完初中爷爷奶奶年纪已大，家里需要劳力，所以我和小爸必须要有一个退学好帮家里干点体力活，奶奶说让小爸退学，我想到自己笨，小爸比我念书好，所以我要求退了学。回家我和奶奶养起了兔子，那时候一只兔子养大能卖十多块钱，就可以给小爸缴学费，剩余的钱补贴家用。没分家前家里的农活基本都是二爸一个人在默默的干，每天天还没亮，二爸就开始挑粪。家里养的两头牛圈里的粪都是二爸一扁担一扁担挑出去的，等另起灶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后，就变成偶尔帮帮忙。所以此后奶奶，我和小爸共同支撑起了那个家。

和小爸去离家几十里地的沟里挑水，扁担那头的小爸总是偷偷将水桶移向自己，上坡时他抢着走前面。说:“我比你力气大”就这一桶水抬上坡奶奶早已等候坡头了。

当兵在外的父亲很少回家，他甚至忘了家里还有我这样一个女儿，直到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出生后。他回了一次家。父亲再婚时对现在的新妈妈隐瞒了他还有个女儿的事实。奶奶感觉对我不公平，她不想让我在农村继续过风吹日晒辛苦劳累的生活。就千方百计将事情的真相摊开在新妈妈面前，找人费尽口舌帮我转了户口。她想到自己年纪大了，万一有一天不在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那个穷尽一生，都在为我操心与劳累的奶奶，与她的感情是贯穿我整个人生的全部支撑与依靠。我开心时她陪着我乐，我伤心时她想尽办法让我破涕为笑。

记得有次我不高兴了，奶奶从柜子取出个包袱来说“芹，给你看个东西，你绝对没见过。”她小心翼翼的将包袱摊开，告诉我那东西叫这东饷元(银元)。说她本来攒好多，因为爷爷年轻时好堵，输钱了就偷奶奶的饷元去卖，有次输多了有人上门来要钱，被气坏了的奶奶将银元撒向院子，要钱的捡完之后才一个个离开，最后剩这不多的是想分给她的儿孙们，在她所有的子孙当中我是最受奶奶宠着的宝贝。为哄我开心她什么都舍得拿给我。

直到我长大成人，她说她要亲自将我交给最爱的那个人。包括我的工作，她都帮我安排的妥妥帖帖。从出生到现在，她从来没有缺席过我的成长……直到生命的尽头。

奶奶去世那年患有阿尔茨海默症，得知这个消息时，我请假回了老家。“奶奶我回来了。”那时的她已经不认得我了，眼神涣散，头发凌乱，但听见我的声音她好像有所感应，就那么静静的瞅着我，“你是谁？我怎么不认得你？”“我是芹奶奶。”我跪在她面前帮她梳头发，她一动不动很配合的样子。梳完头发看着奶奶难受的样子，我跑去村上请来大夫让看看，结果大夫说无啥大碍，开了点药便离去。后来因工作原因我也没能多陪陪奶奶，就回城开始了上班的日子。当再次接到家里电话时，已经是奶奶去世的消息，当时我整个人都瞢了，怎么可能，奶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走了呢？我还没能好好孝敬她呢？可说什么都晚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孙欲养而奶不在的遗憾就这么快来了。她的大恩大德我未能报答，她的一生转眼就这么走完了。

如今的我生活的也算幸福，有爱我的老公，懂事的女儿，今年也是我喜事最多的一年，一是我已经内退在家，二是我向往的高层已实现，三是女儿大学毕业工作也有了着落，这平淡的人生也算是圆满，这一切都因为生命中有个最疼爱我的人，为我默默付出，没有她就没有我美好的一切。每每忆及与奶奶的点滴往事，深深的歉疚之情就会升腾。愿天堂里的奶奶看到我幸福的模样能够得以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