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到死心如铁 108 云胡不喜 下

作者: 青色百合99 | 来源:发表于2019-01-02 02:07 被阅读96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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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八章  云胡不喜  下

    “砰”的一声响,一颗烟花冲上了半空,爆出满天的流星,幻化成一朵五彩流云,好久之后才慢慢散去。

    疾驰中铁珩一把勒住了缰绳,难以置信地回首凝望。这是以前老铁骑军联络的信号,流云代表云从营,自从铁骑新军初建,已经好久未见。

    难道岳朗出了什么事?

    他连忙拨转马头,朝回奔去,才跑出去没多远,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人一骑从大路跑近,一直疾奔到他眼前才停了下来。

    “大人!”石海从马上跳下来,弯着腰,气都喘不匀,“您……先别……走,少爷……大将军他醒了!”

    “石海,”铁珩叹息道,“我得回太平府了,我跟立清保证过巳时之前一定回去。”

    “可是……”石海磕巴道,“他已经……坐着车追出来了!叫……叫我先一步,追上您!”

    “什么?”铁珩惊道。

    铁珩和石海纵马向来路跑了不到十几里,就听到车轮嶙嶙,战马萧萧,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自路头风驰电掣般驶来。

    赶车的,是极善于驭马却又从不多话的薛钢,齐桓沉着一张黑脸,骑马跟在车子旁边。

    铁珩只觉承受不住如此浓烈的情绪,一颗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几乎要跳出了喉咙。

    他深深吸了口气,朝着马车走过去,仿佛红尘万丈,浮世虚华,而他正漫步兰台,缓缓走向那个当年轻裘长剑,烈马狂歌的翩翩少年。

    车前的火把摇曳,映照在被风鼓起的车帘上,荡漾起一种遥远而模糊的光泽。

    或许那只是他眼里的泪光。

    “哥。”岳朗身子靠在堆成小山的软枕上,微笑,轻声叫他。

    铁珩趋上前去,手臂离岳朗的面庞只剩了一线。也不知是谁主动消弭了这点距离,铁珩一下把人拢进了怀抱之中。

    “疼吗?一定很疼吧?”他一遍又一遍问道,心疼不已。

    “不疼,”岳朗笑得极之欢畅,“追上你了,就一点都不疼了。”

    “傻瓜!万一追不上怎么办?”

    “追不上?”岳朗摇头,懒洋洋道,“那我可能会一路追到太平府,或者追到汴梁城去。”他冲他挤挤眼,“所以,这是老天爷可怜我,不叫我颠簸那么久。”

    “咳咳!”车子里忽然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铁珩一惊,这才发现狄声老先生一直板着脸,坐在车的另一个角落里。

    刚才他实在心无旁骛,眼里根本没看见别人。

    铁珩只觉脸上飞起一点热意,却也舍不得放开怀抱中的岳朗,只好别别扭扭地颔首致意道:“狄先生好,这大半夜的,您辛苦了。”

    “有你们这种总作大死的病人,想不辛苦,可能吗?”狄声重重地哼了一声,没有一点好脸色,“赶紧脱衣服!叫我看伤口颠坏了没有!”

    铁珩忙帮着把岳朗的衣领解开,露出胸口沁了血迹的白布条来。

    “遇到你这种人,也是我三生不修!”狄声嘟囔道,手底却极为迅速地为岳朗止血上药包扎,“当初在南邾,就不该救你!叫你那会死了多好,省得隔三差五,拉着大家跟你一起发疯!”

    “我要是那会死了,谁现在能叫你骂得这么过瘾啊!”岳朗虽然话说得有气无力,却忍不住不回嘴。

    狄声连铁珩一起,狠狠瞪了一眼:“铁骑有这么多人,少了你一个,照样有很多可以骂!”

    岳朗怎肯轻易输了嘴仗:“哎呦,狄老爷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别人的品级都没我和我哥大,你骂起来哪有那么爽?”

    铁珩牢牢地抓住岳朗的一只手,不叫他再出声反驳。

    狄声鼻子里出的气都是横的,毫不温柔地给岳朗处理完伤口,又把一只手强硬地伸在铁珩面前:“左手!”

    铁珩一怔:“什么?”

    狄声伸出的手丝毫不动,亢声说:“你也是我的病人,难不成铁大人荣升了平章事,就贵人多忘事了?”

    岳朗靠在铁珩肩头,强行拉住他的左手交给狄声:“你不叫他看看,这老头能在这坐到天亮。” 在他耳边低语道,“快点把他打发走了吧!”

    狄声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细细地给他切了左手,又拉过右手也切了一番,展眉道:“你的寒疾,还真是有了些起色,看来京师的风水与你的病十分相合,你最近有吃什么新药吗?”一副你不说老子就不走的架势。

    铁珩暗暗叹口气,解下腰中的酒袋递过去:“苏合香酒,这是有人献给官家的寒疾方。芊芊进宫时求来了方子,我已经喝了快一年了。”

    狄声打开酒袋闻了闻:“嗯,青木香,乌犀屑,荜拨,苏合香,俱是温中散淤之物,和以米酒,日日服用,确实于你的寒疾有大益。”

    他才点了点头,又板起脸来:“可如果光知道吃药,却总是体劳神虚,用心太过,还是不利于荣养,比如你今夜这样彻夜奔劳,对身体损害极大,不可以再为之!”

    铁珩微笑:“这哪能算得上奔劳?最多是次清夜之游。”

    “哎,我说狄先生,狄爷爷,我的亲祖宗!”岳朗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把抓住狄声的袖子,“你老就放过我和我哥好吧?大不了回去我叫你骂上一个月,喝苦药,扎银针,不带重样地叫你老人家随便玩!”

    狄声嘴头虽硬,心中还剩余一丝怜悯之情,终于甩着袖子,下车去了。

    车帘落下,只剩下两个人。

    “哥。”岳朗靠在铁珩怀中,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像是渴饮着沙漠中的最后一杯水,心中百转千回,却终于凝结成唇边难以相信的笑,“真以为是在做梦呢。”

    “不是梦,”铁珩嘴角轻轻上挑,近在咫尺,他的嗓子却干涩得厉害,“要不你咬下手指看看疼不疼?”

    岳朗看了他半天,才紧紧抓住他的手:“好,一会就咬你一口,确定一下。”他靠在铁珩的臂弯里,轻声说道,“以前我说过的,我最喜欢生病受伤了。”

    “胡说什么!”铁珩轻声斥道,一想起这个,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受伤了就不能来个信,难道这么近我不会赶过来?”

    “因为我脑子浑了,没想清楚。”岳朗丝毫不在乎,在他身上使劲靠了靠,喃喃道,“自从接到你的信说要北巡,我天天都盼着你能到太平郡,谁知临了临了,居然不小心中了一箭!都是北鄢这群混蛋番子,一点人事都不懂,回来小爷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铁珩不觉莞尔:“自己不小心,怨得着别人吗?”

    “话说,你是怎么看出我受伤来的?”岳朗笑着问,“一定是小马儿和那个笨蛋才子不会说话,叫你看出了破绽!等他们两个回来,得好好罚,连个谎都编不圆,白跟我在铁骑混了那么久!”

    “是你自己的信,字写得太规矩了。”铁珩伸开手臂,叫他靠得更舒服一点,“你性子急,信写到最后,越来笔画越连,一撇一捺都要飞起来。你伤中所书,太过板正,所以我看着才起了疑心。”

    岳朗嗤笑道:“那更好,我只谢自己,不用谢他们了。”

    铁珩对正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听来莫名柔软:“幽州固然要攻,人也要千万小心!你是三十五万北军的统帅,不能把自己的安全不放在心上。”

    “没有,这次真的是凑巧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最好不要!”铁珩略板了板脸。

    “有件袍子,我给你放在了帅帐里,是用普通蚕丝拈了西域的天蚕丝织的。天蚕丝最为柔韧坚固,你四哥在军器监里试过,如果有箭射中,只要不是强弓硬弩,这衣服可以卸去箭头大部分力道。你以后记得把它穿在铠甲里面。”

    “天蚕丝多贵啊!小小一块手帕就价值千金。”岳朗感叹道,“哥你居然做得起衣服穿!做了丞相是不是特别有钱?”

    铁珩忍不住大笑:“还好吧,一件衣服,我还送得起。”

    岳朗眨了眨眼,半真半假地问道:“那,借问大卫朝的丞相大人,如果我真有一天追到了东京汴梁去,算不算戍边将军擅离职守?你会把我送交大理寺,下狱查办吗?”

    铁珩在他头上拍了拍,笑道:“我去给你送牢饭。”

    车外的火把闪烁着,清晰地映出了岳朗浓秀的长眉,他一边说着这些没用的废话,一边忍不住朝车窗外望去。

    车窗之外,夜幕已经淡做灰色,东方隐约露出了一点鸦青。

    天就快亮了。

    在即将到来的曙色里,眼前人的轮廓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岳朗抬起头,笔直地看进他眼睛里去。

    “别走了,”他轻声说,“别……走得,那么急……多留一天,只一天,好不好?”

    再也没想到,铁珩居然想都没想,点头了:“好!”

    “真的?真的?不是骗我高兴?”岳朗简直喜出望外,“太平府的那些郎官怎么办?”

    “叫他们多住一天,也不会死人。”话虽这么说,铁珩仍是一脸歉意,“只能麻烦你李叔,编个理由混过去了。”他权衡再三才真的下定决心,“只能留一天,明天走。”

    “齐景!”岳朗连忙喊道,“齐景,快点派人飞马去太平府!告诉李叔,丞相大人今天回不去了,明天巳时一定到,叫他看在我的小脸上,多担待一下。”

    “知道了!”齐景在车外答应着。

    “走,回平谷去!我叫刘三倌做熏肉烧饼给咱们吃!”只听狄声在车外重重咳嗽了一声,岳朗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刘三倌做熏肉烧饼给我哥吃,我在旁边看着还不行吗?”

    薛铁赶动驾车的马匹,笨重的马车在道上缓缓转着方向,还没等完全转过来,就听见远远的马蹄声,如急急风的锣鼓点一样紧促。

    这条大道今天晚上好忙!

    跑过来的居然是江离和吴为,两人纵马到了马车旁边,一脸庄肃的跳下马,把一个红漆黄金字的木牌交到铁珩手中。

    铁珩知道这是金字牌的急脚递,日行四百里,由御前直接发出,连三省和枢密院也不能参与。

    “十万火急的金牌,昨天晚上收到的。”江离沉着脸,“李叔说,情况紧急,请相爷迅速回京。”

    铁珩手握着金牌,缓缓吸进一口气,声音已经定了下来:“我知道了。”

    他回身撩开车帘,正好对上岳朗眼睛里蓦然安静下来的光,心中重重一顿。

    “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但不会是小事。”铁珩轻叹,眼神里分明充满苦涩,“我又要说话不算数了。”

    “没事,”岳朗声如平常,“你快走吧。”他抬起手,为铁珩拭去玉冠上沾染的夜露,“狄先生说你的病见好,我听了比什么都开心。”覆在他手背的掌心冰凉而潮湿。

    铁珩试着露出一个微笑,却没有成功:“那,下一次?”

    “好,下一次。”岳朗点头。

    ——你要保重。

    ——你也是。

    他猛地张开双臂,一把扯过铁珩抱住,紧得几乎要截断呼吸。前胸的伤口撞得太厉害,可能又裂开了,温热的液体缓缓而下,痛得钻心。

    每一滴血都热得发烫,一如往昔。

    岳朗脸藏在铁珩的衣服里,张口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下。

    松开手,脸上又是那副懒洋洋,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下次,换我去京城去看你。”

    ps:本章回名出自诗经《郑风·风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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