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最难懂的是人心，哪怕我们整日面对着面，却依旧各怀心事。
“师父师父，因为你死了多少妖怪了。如果你真的心善，为何不把妖怪们召集起来，割肉渡他们长生？”我靠在山坡上，看着坐在我面前的白净和尚，我的师父。
他嘴里念念有词，手中的念珠砰砰作响。
“师父师父，你听不见吗？”
眼前的他睁开眼，瞪着大眼睛问我，“八戒，你怎么不送你给妖怪吃了！”
我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我得看着我的九齿钉耙，谁都不能夺走它！”
“我亦有我的执念，八戒，你懂不懂什么叫执念？”他看着猴子和老沙没注意，低声问我。
“我不知道什么是执念，可是我只知道，你要是善，你就给妖怪吃。然后猴子一人把经取回来，我回高老庄，沙师弟也回流沙河！”我看着他认真的回答道。
“看来下次得问菩萨再索取一个紧箍咒了！”他笑着盯着我，手中的念珠也不再转动。
“咳咳，当我没说……”臭猴子抱着脑袋喊着疼的样子浮在我眼前，紧箍这种事，开玩笑都觉得慎人。
――1
猴子躺在地上，看着天，一只手还拿着金箍棒掏着耳朵，“八戒，你说，我当初再厉害一些，这片天地会不会不一样？我是说，哪怕稍微因为我有一些不同！”
老沙也是唠唠叨叨的，“二师兄，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脖颈挂着的九个骷髅头吗？其实差一点就是十个。”
就连那个平时不说话的白龙马，都和我念叨着，“二师兄，做马太累，可是简单；做人，未免太复杂了些……”
只有师父，他的心事最难猜，也最难懂。
而我，也没什么心事，只不过经常做一个重复的梦……
“以我之魂，铸汝器灵，愿你生生世世执我于手，念我在心，蓬哥哥，其实我不恨你……”
“小九！”
……
“天蓬诛杀九尾有功，特封之为天蓬元帅，统领天河八万水军！”
睁眼之时，冷汗涔涔，旁边猴子看着我，“呆子，又做噩梦了？”
是啊，我又做噩梦了，那是我一辈子忘不掉的事，思不尽的人！
――2
“报――报玉帝，妖狐作乱人间，人间百姓死伤无数。”一身银白甲胃的天兵跪在玉帝面前，而我捧着笏板，和众天神一般，等着玉帝的决断。
“人间的事自由人间的捉妖师来管，我们不能随便插手人间之事。”他的手指敲着龙椅，打着哈欠，便又想要退朝。
“启禀玉帝……妖狐已经毁了地府三生石，劈断奈何桥……”
“什么！”他本来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平和的脸色褪去，怒意一下子显露出来，“你们都是猪吗？”
我们手中的笏板抱得更紧，没一个人吭声。
“玉……玉帝，妖狐生九尾。”
“九尾啊。”玉帝嘀咕着，然后望着台下的众神，“谁愿出战，降伏九尾妖狐！”
整个大殿安安静静，只传来不太统一的心跳声，“咚，咚，咚”
我是因为懒于奔波，所以不想去降妖，但是那几个好战的，不知这次为什么不请命。压抑的空气使我不太舒服，我本来想站了出来，被旁边太白金星的眼神给制止了。
“没人愿意去吗？”他敲打龙椅的声音在大殿里格外明显。
“臣愿意前往！”托塔天王的声音传来，我和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托塔天王李靖听命，命你率领天兵十万，务必降伏妖狐！”
“臣遵命！”
……
――3
“天蓬，你是不是傻？”太白对我吹胡子瞪眼的，一身白色道衣与他的表情不太相配。
“怎么了？”我有些不解，一个妖狐而已，有多厉害？
“天蓬，你以为你那点法力能打的过九尾？你知道她有多厉害吗？”太白神经兮兮的，我有些不太适应。
“我的确不知道。”
太白的眼神飘远，似陷入回忆，可是他的话语却落在了我的耳朵里：
九尾妖狐，一生九世。第九世的时候，修为通天，诸神避散，很少有人能打的过她。可是她这么厉害，却被上天所诅咒。
她前八世记忆不相通，每世注定被人所负，历八世情劫。第九世所有的记忆皆苏醒之时，仇恨万物，成为世间至恶。
“为什么第九世她会恨万物？”我不解地问他。
他白了我一眼，“要是你每世都被人所负，接连八次，你还会信谁？”
我一下子怔住，说不出话来，突然感觉有点心疼。
太白没有注意到我的状态，继续说到，“其实九尾前八世没有多少法力，在那时把她打个魂飞魄散就行了。只不过她那时为世间至善，受上苍保护，万法不侵。”
“哎，真是匪夷所思的妖怪，九为极，极则生变吗？”太白在一旁还在自言自语，而我脑海里仿佛有记忆碎片，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脑袋疼得不行。
“天蓬天蓬，你在听吗？”他看着我，满脸疑惑。
我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记忆碎片，脑袋也不再疼了。“在听。”
“天蓬，你信吗？这次托塔天王必定大败而归……”
太白就像是一个预言家，说的竟然中了。
天空被血染了成了红色，满天的晚霞比往日也艳了几分。天兵伤亡惨重，一个个无精打采，而托塔天王的塔也碎了个彻底，一身甲胃与战袍上布满了血痂。
“启禀玉帝，败了。”说完这句话的李靖假装昏死过去，因为太白在对他使眼色。
听了这句话的玉帝，怒火也不知道该往谁身上撒，只是一下下敲着龙椅，而大殿里的人都噤若寒蝉。
――4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白胡子老头，一身青色道衣，右手执着一把拂尘，看起来弱不禁风，不知是他靠拂尘站着，还是拂尘随他飘着。
“玉帝，此劫可解，这大殿之下有一人可降伏妖狐。”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看着我。
“是谁？还请大仙速速讲来！”龙椅之上的人丢了平时的冷静，那张慌失措的样子那么可笑，却没一人笑得出来。
“天蓬若去，此劫可解！”果不其然，提到了我的名字。
我不认识他，可他却认识我，这种感觉真令我难受。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有一次旋转拼接起来，可是最后还是碎了，我还是没有想起来。
“天蓬是谁？”玉帝望着台阶之下的我们，满脸期待。
然后我被身边的人推了出来，回头看，不知是谁。“启禀玉帝，微臣是天蓬。”
“好，命你率领天兵十万，速速降伏妖狐。”玉帝对那老头的话深信不疑，真的让我去。只不过我能行吗？我连李靖都打不过！
“玉帝，何必如此，只他一人去即可。”那老头像是在妖言惑众，鼓动所有人相信我，包括我自己。
“这……”玉帝犹豫地望着我，又看着他。
“玉帝，除了此人，千万人去也枉然。”
“好！命天蓬一人前去降伏妖狐，若胜之，必有重赏！”
我看着天上的众神，没人帮我说话，难道这是逼我去送死吗？那个白胡子老头从袖子里甩出一把武器，说要助我降妖。
在所有人热切的眼神中，袖中之物愈来愈清晰，“彭”地落在我面前，原来是一把钉耙。
我真切地听到有人笑出了声，忽左忽右却分不清是谁。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臣领命！”
下殿之后，太白跟在我旁边，看着我忧心忡忡，就像是去的人是他。
“天蓬，送你我的一件道衣，这是用九天上的彩霞织的，水火不侵。”
“天蓬，还有这个，我问别人寻来的金丹，受伤后立即服用，刹那便可痊愈。”
“对对对，还有这个，这双鞋子也送你，穿着它飞天遁地片刻千里，你打不过也能跑了。”太白一边说着一边脱他的鞋子。
“还有还有……”他一直给我扔着东西，还有一件件脱着衣服。
“太白，有话好好说。别脱衣服，让人看见了终归不好。”我和他开着玩笑，假装着自己不害怕。
太白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些人咋想的，让你一个人去！”
我笑了笑和他说，“万一我真的打败了妖狐呢？”
“那你也……”他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只是眼中掩不住地忧虑。
“罢了罢了，我走了太白。等我回来，我们把酒畅谈！”
“好！”
――5
我以为会迎来一场恶战，或者我直接被妖狐打的没有还手之力，没想到，我连打都没有打。
“你终于来了，蓬哥哥，我就猜到你会来的。”妖狐满脸笑意，那九个染血的尾巴也显得格外好看，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我去地府找你魂魄，却没找到，三生石上看你的前世今生，没想到你倒是成了神仙。”妖狐一边说一边笑，只不过笑得格外勉强，眼神中透着诸多哀伤。
“九尾妖狐，我们应该不认识吧？”我心中疑惑，却也不敢放松警惕，手中的九齿钉耙握的紧紧的，只怕她一言不合就动手。
“蓬哥哥，你不认识小九了吗？”她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小姑娘，纤纤玉手，一袭青衣，失去了一身媚态，却那么令我熟悉。
我看着她，终究还是想不起她是谁，只不过心头却那么凉，好像少了什么。
“我们没有见过吧，我是神，你是妖，何来的交集，动手吧。”我挥动着钉耙就往上冲，她也飞着往我身边来。
她就像是面镜子，碎在了我面前。说好的诸神避让，法力通天呢，我明明不想打死她的！
她碎在我面前，我记忆中的碎片却全部组了起来。不过在这之前，我听到她在我耳边说的话：
九齿钉耙，九尾妖狐吗？
一切皆是命吗？
以我之魂，铸汝器灵，愿你生生世世执我于手，念我在心，蓬哥哥，其实我不恨你……
蓬哥哥，我知道的，你没有负我，你只不过是被人用法力忘了我，蓬哥哥，你一定真的喜欢小九吧……
钉耙带血，我也带泪。我没有负你，我是真的喜欢你啊！我都想起来了！
天空中下着光雨，她也笑着跳进了我手中的武器。人间伤亡的凡人都恢复了原样，就连天兵也伤口痊愈。奈何桥，三生石，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就好似一场梦！只有小九……
我想起了一切，想起了和她的一切，那个整日赖在我身边的小女孩，心性善良的小九。
――6
“蓬哥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她依偎在我怀里，满脸期待的等我的回答。
“会啊，一定会的。我最喜欢小九了。”说着我揉着她的脸。
“蓬哥哥，你说天上有神仙吗？”那时她望着天，看着晚霞。
“应该有吧，谁知道呢！”我摸了摸她的头，问她，“小九，我们做凡人不好吗？”
“好啊……”
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般，直到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手中执着一把拂尘。
“凡人，我看你骨骼精奇，天赋异禀，不如跟我修炼吧，我保你成仙！”
我只当他是个疯子，“你咋不说你是玉皇大帝呢！”一句话噎的他哑口无言。
他看着我怔了一下，然后说到，我给你看个东西。拂尘一挥，身边大树上的绿叶便一下子黄了个遍，然后簌簌地往下掉。
我看着发愣，他又一挥，地上的树叶又都跳到树枝上，还是绿色的。
“相信我是神仙了吧！”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怎么样，要不要拜我为师。”
那一刻我想了好多，但我想起了小九。“不要，我做凡人挺好的，你找别人吧。”
“你是放不下那个小姑娘吧，她是妖怪。”
“是妖怪怎么了，那我也喜欢她。”我细想着和小九第一次见面，说不准真的是妖怪。
“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你过几十年就老了，就死了。可她一直那样年轻，你怎么忍心？”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在一旁继续说着，“你可以学会法术回来找她啊！”
我不知为何信了他的话，“不过我想和她说一声！”
“不行，你说了万一让别人知道这世上有什么怎么办？凡人都想着成仙，人间不乱了吗？”
他看着我继续说到，“这样吧，三年时间，三年以后你来找她。”
我想了好多，我不想小九陪着我受苦，确实学点法术能保护她。“好！”
他说的不假，只不过他也骗了我。我哪里骨骼精奇，天赋异禀了，学什么都学不会，最后他肉疼的甩给了我一颗仙丹，我便成仙了，不过他的拂尘一挥，我也忘了好多事。
“忘掉世间三千事，不记曾经白发人。”他念念有词，我只是难受，却不知道为了什么难受。
“凡人蓬，得道成仙，去掉人间姓，赐天为姓，从此名为天蓬！”
那时每个人都说着，“恭喜恭喜”，然后还送我一些小玩意儿。
额头有个星星的人，叫做太白，他最有意思，他的白胡子被他涂成了黑色送给我，告诉我，“老弟，我的礼物最贵重了，难得糊涂，难得糊涂，说的就是我这个礼物。”
我看着沾了一手墨的胡子，笑得没心没肺。
――7
“天蓬，你小心些，这次你打败妖狐，大家怀疑你法力太强，怕是会针对你。”太白这样和我说，我也没有在意。小九死了，我活着也没有意义
“天蓬诛杀九尾有功，特封之为天蓬元帅，统领天河八万水军。”玉帝没有召见我，而是让一个身披黄金甲的人带着诏书来封命我。
“天蓬，你知道功高盖主这个词吗？”喝醉的太白满脸怒意，却又说不出下文，醉倒在我身边。
天河八万天兵懒懒散散，没有多少战斗力，不过我也不介意，正合我意，没人打扰我喝酒，我整日醉生梦死。
“天蓬，这次蟠桃会少喝点酒，你第一次参加，多吃点桃子。”太白悄悄地告诉我。
我没有听他的话，我蟠桃会上还是喝多了，不知为何，那个仙子和小九一模一样，“小九？”我说着就要上前拉扯。
只不过我喝的太多，记不清后来之事，只是自己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大殿，殿上坐着的玉帝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龙椅。
“天蓬元帅，你是猪吗？看见仙子就调戏？”
调戏没调戏我喝多也不知，只知道前一句他说的不对。“玉……玉帝，你……你说的不对，我不是猪！”我认真的反驳，却看到了他的冷笑。
“大胆，敢反驳朕，给我拿下！”被人摁住的我又听见他接下来的话，“给我打入畜牲道，让他生生世世都是猪！”
我没有求饶，也没有害怕，猪又有什么不一样吗？
“启禀玉帝，轮回六道的畜牲道不能决定他是什么动物，还需要直接打入猪胎。”太白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猜不透他的心思。
“好！”
耳边的破风声传来，我被从天上扔了下来，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成了猪。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我看了看，原来是太白。
“天蓬，这次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应该清楚自己是谁吧，保留着记忆吧。如果你堕入畜牲道，可能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他面露难色，盯着我等我的回答。
我假装听不懂他的话，一个劲地拱着地上的脏物。他一下子哭了出来，以为我真的失去了记忆，“天蓬，我对不起你！”
“对了天蓬，你的钉耙我给你偷下来了。”他擦着泪说着，“我埋到前边的树林里了，你那个那个钉耙啊，好像活物，我差点被打伤！”
我听着他的话，眼神总算明亮了些。好像活物吗？
……
――8
孙猴子埋怨我，“八戒，不是我说你，你打妖怪的时候能不能用心点，当初和我打斗的时候你那么厉害！”
“猴哥，我怕我的钉耙会疼！”我认真的和他说着，只不过他不信。
“对啊，你的钉耙多么厉害。太上老君亲自做的，借五方五帝之手，六丁六甲之力锻造而成，还会疼！呆子，你咋不和我说你的九齿钉耙本来就是个妖怪呢！”
我本来想回答没错，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便没有回应。
取经路上很多时候都是猴子在出手，还有我在探路，探路是我自己提出的。
我好多次都跟妖怪说着，“求求你了，你走吧，你打不过那个猴子的！”
有五成的妖怪和我说，“猪八戒，你一定是怕了吧，回去告诉那猴子，打过打不过试试才知道。”
还有四成九的妖怪直接把我绑起来，一句话不说，我只能等着那个臭猴子来救我。
记忆中只有一个妖怪这样回我，“猪八戒，世事如棋，我们皆是棋子。从来只有身不由己，哪有自己愿意赴死。”他盯着我目光灼灼，“猪八戒，其实我们妖怪都知道，你师父不可能会死，只不过想拼一下而已。”
“你走啊，你直接走不行吗？”我问他，我也不解。
“好吧，那我离开了，其实我走了，我也是一死，不过看着你这猪头，一下子不想打了，很高兴认识你！”
……
――9
“启禀如来，九九八十一，他们只经历了八十难。”
“这样啊……”
经书落到水里的时候，我没有着急捞经书，也没急着往岸上上游，我只是在想，那个让我们少了一难的妖怪还活着吗？
他的话我一直记着，世事如棋，我们皆是棋子。
我是棋子，小九也是，猴子，妖怪，还有师父每个人都是。
我明明知道所有真相，却什么都不能说，哪怕过得再不如意，我也有东西需要守护，我的看着我的钉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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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上不知道谁写下的话，用法力也抹不去。
三生三世石上刻，八世情劫皆历得。
天地若无真情存，何必九世人间生。
――小九
还有天上的太白金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贬下凡间。得亏有人相助，投得大户人家。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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