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呐,还是得出门。囿于方圆几里是清净,可总少点乐趣。
这一出门,趣事就来了。
今天是牧谦上幼儿园的第二天,那种牵着儿子去学堂的光荣使命终于落在了我这个亲妈身上。我拉着小牧谦,蹦蹦跳跳地上了公交车。
车上只有两个空座,都是红色专座。自从生了牧谦,我坐红色专座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一屁股坐上去就跟在在火车站排“老弱病残”专属通道一样自然。
我抱着牧谦,两个人两双眼望向窗外,车子驶过两站,我们便多看了人世间两站的风景。
忽然上来一位阿姨,约摸五十岁,身材微微发福,精神极好,她牵着她的小孙女。
孙女扎着辩子,背着书包,面色红润。想必也是去上幼儿园,那小可爱的模样真惹人爱啊。
婆孙俩恰地坐在了我们的前面。
不过落座的只有小孙女,我有点害臊,也不敢坐了,便起身来,留牧谦一人在座上。
刚好后坐有人下车,我示意阿姨坐,阿姨微笑摇头,“不坐不坐,看孙女呢!”
后坐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坐了。
又驶过一站,阿姨看着她的孙女,我看着我的牧谦,两个小人儿一会儿看我们,一会看窗外,这令我忽然就想到生命的延续,莫名又涌上一层感动,觉得尘世的一切都是美的,值得的,只要有生生不息的巨大的爱,遗憾、悔恨又算个什么呢!
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感怀中,忽然被一个巨大的声音拉了回来,“你坐好,你坐好,我不坐这里。”说这话的是一位大爷,我打量着,可能已有八十岁了,满头的白发偷去了青丝,脸上却是极少的褶,一身西服也穿得笔挺,皮鞋也被擦得铮亮……这一身的打扮,再加上刚刚他那巨大的声音,似乎让我觉得,我的第一感觉是错的,如此矍铄的精气神,只有六十岁吧。
可看这白发,分明是有些年岁的啊,不像是路边小伙子染的那种假的。
不由我多想,大爷已经将他的随行者安排好,随行者六十多岁,像新老伴,更像保姆,因为她大包小包提了好多的东西。
“我要去坐我的位置”大爷高吼一声,随即把目光转向了我们这排红色专座。
听到大爷这样说,随行者的后排立马有人让座,事实上大爷一上来就已经有好几个小伙子为他让座了。“你不要过切了,这儿有位置,你回来,坐这儿,不要犟。”随行者一口四川话大声地呼唤着大爷。
大爷不理。固执地朝我们这排走来。
我也不理。前排带着孩子,中间也是孩子,只有后排有个中年妇女,要让坐也不可能是我吧。
“这是‘老、幼、病、残’专座,老年人是第一,你一个小娃儿,凭啥坐我的位置。”说着便朝牧谦的位置走来。
“怎么回事?这老爷子没毛病吧,什么叫‘是他的位置’?”我在心里憋着气,“那边几个小伙子让座你不坐,你要坐你的‘专座’,那也不该冲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孩来呀!”越想越气,我并没有要让他的意思。
“哎呀,你回来,你一天老黄昏了到处惹事,犟啥子嘛犟,这边有位置得嘛,你回来挨倒我坐。”随行者一边指着空位一边使劲喊,试图劝阻。
老爷子才不管呢,“尊老爱幼,老年人是第一,你一个小娃儿凭啥占个位置,抱走,我要坐我的位置。”说着,他竟不管不顾,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第一时间扯出牧谦的脚,快速转移到了小伙子让他的位置上。得,这不想让不想让,最后被强行让位了。
这下好了,我知道一车子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了,我不敢抬头,但也不害臊。我觉得我唯一的错就是没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回击下他“老爷子,尊重是相互的,让你是情分,不让你是本分,‘老弱病残’中间用的顿号,不是递减符号,你不要倚老卖老。”
我甚至越想越痛恨我这“事后诸葛亮,事前猪一样”的懦弱。
但我又想,若是回击了,那老爷子还不得跟我吵个底朝天,满车子的人看着这一老一小,孰是孰非怎论断呢!
明天准成新闻头条。
自古人善被人欺,忽然想到《平凡的世界》里面少安爹对少安说的那句“没有事情不要惹事情,惹了事情也不要怕事情。”嗯,这才是我最欣赏的为人处事,要改变自己就从这刻开始吧,好,我得找老头儿理论理论。
我刚想放开牧谦的手,牧谦却把我拉得更紧,感觉像要失去我一样。我这才暂压了怒火。今天是牧谦上学的第二天,是我单独送牧谦上学的第一天,牧谦昨日的害怕还在眼底,今日怎好当着他据理咆哮,又徒增他的恐惧呢!
罢了,我又握紧牧谦的手,牧谦眼神还是看着窗外,仿若他并不曾感觉发生了什么。
老爷子依旧愠色不减,“这本来就是我的位置,我就坐我的位置。”
随行者一面吼他“好了,坐到了就不要说了”,一面跟前面的阿姨说起话来,“九十岁了,犟得很。出门尽是得罪人。”
我最后看了老爷子一眼,那双简直称得上光滑的双手说明他此生并未吃些什么苦。再想想他体面的着装,盛气凌人的性格,能吃什么苦呢?
吃苦的都是被命运安排在农村的老头儿,满脸的沟壑,满手的老茧,满心的无能为力。
过了两站,我带着牧谦下车了,他们也下了车。我带着牧谦快步离去。
等我送过牧谦出来,我看着他们上了另一辆公交车。
车子从我身前一晃而过,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再也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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